第81章 禾娘
聖上很快就知道了孫女降生的喜訊,大喜過望下賜了令嬅珍寶四十箱,又給孩子賜名「劉吉」,封「武德翁主」。
消息傳回東宮,令嬅大呼,「好難聽的名字啊!」
彼時趙夫人照顧了她幾日,累的回去休息了,換了履霜來照看。她聞言笑,「吉者,善也、賢也、美也,又是父皇親自賜下的名字。哪裡不好?」
「還善、賢、美呢,你倒是會安慰我。」令嬅發牢騷道,「那邊宋月樓的兒子叫慶兒,我的孩子又叫吉兒。往後兄妹倆長大了,一起出去,人家聽了還以為是鄉下小孩子呢。」又說,「若是往後東宮裡再有孩子,是不是要跟著叫祥兒、巧兒、美兒?」
履霜聽了,笑的前仰後合,「你別現在說的輕巧,仔細下一個孩子還是你生的。到時候父皇真的賜下名,叫什麼劉祥、劉巧,那可真真是你打了自己的嘴巴了。」
令嬅隨口取笑道,「萬一下個孩子是你生的呢?到時候誰打了嘴巴,還不知道呢。」
她說者無心,履霜卻觸動了心事,笑容漸漸地淡了。
令嬅偶然看到,以為自己是觸痛了她的傷處,心裡暗叫糟糕,勸慰說,「現下沒孩子,你別急,時日長了,總會有的。」
履霜不意駁她的好意,點了點頭。
但令嬅以為她在敷衍自己,跟著又說,「你真的別急,梁玫嫁到東宮裡四年,不也至今無所出么?何況你來才只有半年。」想了想,招手讓她過來,悄聲又道,「我偷偷和你說,嗯那個的時候.……你拿枕頭墊在小腰下,這樣,這樣……」她不好意思再說,羞的滿臉通紅。
履霜也聽的不好意思,推她說,「這是什麼鬼話,也同我說。」
令嬅急了,「沒心肝的東西!人家是把你當好姐妹,才說的。」
履霜忸怩道,「我不要聽!」
但令嬅拉住了她,嘻嘻笑道,「我偏要對你說。」
兩人正笑鬧著,門口傳來兒啼。是乳母禾娘抱了孩子來。令嬅忙放開了履霜,一疊聲地叫把孩子抱來給她看看。履霜鬆了口氣,對她說,「你別亂動,我去把孩子抱來。」說著,起身去迎禾娘。
禾娘屈身道,「太子妃。」小心翼翼地鬆開了手,把孩子交到履霜的臂彎里。又指點她,「殿下托著孩子的頭,讓她稍稍仰起來。」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履霜已經動作正確地抱住了孩子。不由地笑,「殿下抱孩子的姿勢很熟練呢。」
令嬅也道,「是呢,我那天羊水破了,也多虧你看出來。我自己還以為.……」紅了臉沒再說下去。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倒像是生養過的呢。」
她本是隨口一說,沒放在心上的。但履霜心裡卻猛的一刺痛,勉強笑道,「我都是照料你產前那陣時,聽產婆說的。」說完,掩飾性地說,「怎麼出生這幾天了,八斤還這樣愛哭鬧?」說著,輕柔地哄她。
令嬅聽「八斤」兩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抱怨說,「小姑娘家的,你別把八斤八斤的掛在嘴邊。」
履霜指著她笑,「你這人也真是。先前我看太子來,這麼叫,你倒很歡喜的樣子。」
令嬅臉一紅,強辯道,「反正孩子就是因為取了個難聽的小名,才天天這樣哭的。」絮絮地抱怨說,「好好的女孩兒,叫什麼不好。別人家的孩子,都叫靜兒、潔兒、茹兒,一個個多好聽。偏我的寶貝,又是八斤又是吉兒的。」
履霜聽了直笑,「這話聽你抱怨過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輕聲嘆道,「你以為殿下是隨口取這名字么?還不都是為了父皇。」
令嬅道,「我這幾個月一直在東宮養胎、坐月子,少往內廷去走動。父皇他?」
履霜看著她,搖了搖頭。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最終還是令嬅先打破了沉默,道,「剛才的話雖是玩笑,但吉兒確實也太愛哭鬧了一些。是不是?」
履霜轉過臉去仔細打量孩子。她抱著孩子哄到了現在了,她還在哭,嗓音都有些啞了,小臉也白白的,似乎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她遲疑道,「這孩子在你肚子里的時候,明明很乖啊。」
令嬅也道,「可不是么,在我肚子里一直不吵不鬧的,生她那陣也容易,滋溜一聲就下來了,怎麼現在這樣難哄?」她說著,疑心了起來,抬頭問禾娘,「翁主每日大概哭鬧幾次?」
禾娘一啞,戰戰兢兢地回答,「翁主小孩子家,就是愛啼哭,常常是沒事了就哭一嗓子的。」
令嬅見她回的推脫,怒道,「這是你回我話的態度?!」
禾娘嚇了一跳,忙跪下了。
令嬅生了氣,厲聲讓伺候翁主的人都進來,「我問你們話,一個兩個的可要給我老實答!」
眾人見她罕見的生了氣,都惴惴不安地稱是。
令嬅便問,「我問你們,翁主每日里哭鬧的多嗎?大約幾次?」
眾人看了跪在一旁的禾娘一眼,都不敢回答。
令嬅冷冷地看了禾娘一眼,道,「在我跟前回話,你們只管說。」
采蘋亦道,「你們若為了誰,瞞著良娣一星半點,那良娣查了出來,可不是頑的。當然,你們若說了真話,良娣也不會不管你們死活。」
眾人聽了,面上神情都很遲疑,但還是猶豫著不敢講。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圓臉的小宮女怯怯道,「翁主哭鬧的多,每天大概有三十幾次。」
令嬅聽的又是驚心又是心痛,「真的?」
小宮女道,「奴婢不敢欺瞞良娣。」
令嬅拿眼去看其他的宮人,她們也都默認了。這讓她惱的立馬掀開了被子,囫圇地從床柜上拿了一個撣子,指著禾娘道,「你很好,很好!」
禾娘嚇的癱軟在地,連連叩頭道,「求良娣恕罪,求良娣恕罪。」
「還恕罪呢!我先前只當你做事不清楚,不想你膽子竟這麼大,連翁主身體不舒服,也瞞著我!成日的唯唯。」令嬅越說越痛心,「她小孩子家,有哪裡不舒服的自己也不會講。你倒好,竟放著讓她哭。」
履霜見她揮起了撣子,忙過去阻止了,又按著她坐回了床上,「有什麼話,好好說。」
令嬅氣的胸口一起一伏,「你別攔著我,那樣糊塗的東西,趁早打爛了送出去!」
禾娘聽的抽抽噎噎地哭了出來。履霜看她生的慈眉豐顴,是很老實的長相,又對令嬅的責罵一句不回,想來不是個偷奸耍滑的人,心裡不忍,勸令嬅道,「好了,你才生了孩子沒多久的,這樣鬧,自己身子還要不要了?我來替你問。」說著,問跪在地上的宮人們,「禾娘每天都做什麼?」
宮人們看了禾娘一眼,都不敢說。履霜淡淡道,「你們不說,也可以啊。本宮自會去打聽。可到時候,你們卻不得不同她一起受罰了。」
宮人們對視了一眼,咬牙道,「求殿下恕罪,奴婢們再不敢隱瞞了。禾娘,禾娘她哺育翁主,也算用心。但這陣子一直精神不濟,所以,所以.……」
令嬅聽得「精神不濟」四字,冷笑道,「快別給她遮掩了吧!我.……」
履霜見她兩頰泛上了異樣的嫣紅,知道她如今身子虛,再動氣只怕要不好。責備地說,「不是說好了我來問么?」給她掖了掖被子。又對禾娘道,「你這樣愛偷懶的人,不要說宮裡,便是百姓家,也是容不下的。本宮也不罰你了,你出宮去吧。」
禾娘聽的淚流滿面,磕頭道,「求殿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不是有心的,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陣子精神不濟,這才疏忽了小翁主的.……」
令嬅聽的不耐,「不知道為什麼,那便是身子出了毛病,要看大夫了,更不該在翁主身邊伺候了。出宮去吧!」說著,也不耐煩再聽,命采蘋打發了她出去。
禾娘的哭喊聲漸漸消失在殿中,但劉吉的哭鬧還是未能止住。令嬅看的憂心忡忡,履霜也無計可施。
忽然,有個女聲道,「殿下和良娣不如喂小翁主喝一點蜂蜜吧。」
履霜認出她就是剛才指責禾娘的宮女,心裡有點不舒服,不欲聽。但令嬅卻欣賞她直言相告,問,「蜂蜜?」
那宮女道,「對,蜂蜜。拿一勺蜂蜜,兌進溫水裡,滋味甜甜的,能止兒啼。奴婢家中有四個弟妹,進宮前經常幫著母親這樣哄他們。」
令嬅點了點頭,命采蘋去沖蜂蜜水來。過了一會兒,便得了。她親自抱著孩子餵了幾勺。果然,沒過多久孩子就不哭了。令嬅鬆了口氣,對履霜道,「總算止住了,再哭下去她的嗓子都要啞了。我的心也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履霜點點頭,問,「禾娘被打發走了,那誰來喂吉兒呢?」
令嬅揚眉道,「這個不怕。正巧我前陣子聽我娘說,采蘋她嫂子生了孩子。」
采蘋喜滋滋道,「這樣哺育翁主的大喜事,嫂子一定願意。」
令嬅道,「自家人,這回我是放心的了。」轉頭對跪在地上的眾人道,「一個個都給我提起精神來!若再有偷懶的,禾娘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例!」
眾人都神情一肅,磕頭稱是。
一場風波慢慢地收了尾。
令嬅擺擺手讓人都出去,這才同履霜嘆,「還好一切都發現得早。」
履霜說是啊。但不知為什麼,心底隱隱泛上一點不安,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如此,過了一會兒,也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