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次日天沒亮, 黑壓壓的禁軍侍衛整裝待發,陳述白與重臣們一同來到城下,叮囑完朝中事宜,看向宋老太師, “此番, 還需老師坐鎮朝堂。”
宋老太師躬身作揖, 渾厚道:“老臣定不辱使命。”
陳述白扶起他,又看向他身後的元栩, 沒有交代任何事,也知道元栩定會竭力守住朝堂內外, “走了。”
元栩默默一揖, 目送陳述白跨上戰馬。
天子拽扯韁繩掉轉馬頭, 侍衛們緊隨其後。
就在陳述白狠夾馬腹準備啟程時,城門拱洞內跑來一抹倩影。
正月大雪肆虐, 女子棄了轎子, 裹著白滾邊的紅鬥篷跑在雪地上, 發間的簪子來回搖晃。
握韁的手一緊, 陳述白飛快跨下馬匹,大步朝門洞奔去。
殊麗氣喘籲籲地跑著,生怕錯過為他送行。
他沒有跟她告別, 不知是為了讓她安穩待產,還是不願給她平添壓力。
見男人一身戎裝大步走來, 殊麗減緩了步子,白皙的臉蛋因快速呼吸略略泛紅, 沉靜的眸子湧起漣漪。
陳述白沒有責怪她的擅作主張, 再快步靠近她的過程中脫去鎧甲, 隻著單薄中衣擁住了她, “怎麽不乘轎?”
殊麗是來為他和將士們送行的,沒想到得了一個大擁抱,她不適地退離開,瞄了一眼低頭憋笑的將士,拉著陳述白走到白雪掛枝的楊柳旁,塞給他一個自己繡的荷包,言不由衷道:“大寶兒要我送給你的。”
小家夥可真懂事,陳述白捏著荷包淡笑,“他是怎麽告訴你的?”
“托夢。”
“嗯。”陳述白沒有拆穿她,用冰涼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臉蛋,“替我謝謝大寶兒,天冷,快回去吧。”
殊麗吸吸鼻子,俏麗的臉上泛起擔憂,“保重,”
陳述白揉揉她的頭,瞥了一眼還在等待的隊伍,壓著殊麗躲在楊柳的背麵,吻住她的唇,撕咬幾下又來回舔舐,直到把女子的唇嘬腫才拉開距離,喘著粗氣兒道:“等我回來。”
大手覆上她的肚子,溫柔而堅定道:“和他一起。”
他離開時,滿城飄雪,不知回來時,是否飛雪化絮。
三個月,夠她沉澱這份糾結難辨的愛了。
當男人的背影快要沒入門洞時,殊麗忍不住問道:“陳述白,你真的能接受皇長子的生母曾是宮婢嗎?”
陳述白停下腳步,仰頭望了一眼雪花飛斜的天際,唇間溢出霧氣,“他的母親不是宮婢,是我陳述白的妻子。”
說完,他邁開步子,再也沒有回頭。
鐵蹄陣陣,浩浩蕩蕩地遠離皇城。
不遠處,還未跟上隊伍的駱嵐雯拽了一下溫吞的馮姬,想笑著告別卻還是哽咽了,“馮姬,你恨我和爹爹嗎?”
馮姬搖頭,“是我自己福薄,怪不得旁人,大小姐回去後,多陪陪國公爺,別再,為不值得的人折騰了。”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駱雯嵐跨上馬,深深望了他一眼,揚起馬鞭,一騎絕塵。
馮姬陪殊麗一起登上城池,望著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隊伍,溫聲道:“太冷了,小奴送您回去。”
殊麗扭頭問道:“你跟駱大小姐,”
“駱大小姐年紀小不懂事,貴人就別調笑小奴了。”
殊麗沒再多問,有些人想要結緣,真的需要常人無法想象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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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麗開始在早點鋪子養胎。
陳述白給她留下馮姬,以及十來個暗衛,無論她想去哪裏閑逛,哪怕是入宮賞梅,也無需得到誰的首肯。
懷胎四月時,殊麗的肚子開始顯懷,無論是木桃、晚娘還是陳呦鳴,總是帶著好奇去撫觸,可小家夥還不會與外界互動,摸也是摸了個空寂。
冬雪化開時,殊麗開始著手侍弄小院中的月季,這些月季是耐寒的品種,觸到春風就會開花。
殊麗準備了園土、腐葉土和礱糠灰,為花棚中休眠的花枝翻了翻土,撒上肥料,見花叢旁還有一片空地,她又請來經驗豐富的老花匠,詢問了栽植耐寒品種的事宜。
一通忙活後已是晌午,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小家夥餓著了。
殊麗拍拍掌心的土,接過木桃遞來的濕帕擦拭手指,“又要帶著大寶兒吃飯了。”
木桃彎腰收拾起鏟子、盆子,笑道:“皇子的大名不可以隨意取,要由陛下和宗人府定奪,姑姑不如給娃取個正經八本的小名。”
大寶兒和珍寶更像昵稱,不像小名。
殊麗仔細想了整,因著每日都與月季為伴,玩笑道:“叫他小月如何?”
“萬一是男娃呢?”
“那就叫小季。”
不遠處的馮姬尷尬地咳了下,小季、小姬,聽著有些相像啊,難不成自己還要換個名字?
殊麗隨即搖搖頭,“我還是再想想,不能草率。”
說著,她提步走回裏屋,拍了拍肚子,“還是等你的壞爹爹來取吧。”
四個半月時,殊麗的胃口開始轉好,時常在用了夜宵後又想吃皇城中犄角旮旯的美食。
可即便食欲大漲,她的身形還很清瘦,也不知肉都長哪兒去了。
晚娘拿出為小家夥做的衣裳,笑道:“我算是班門弄斧了,不過閑著也是閑著,就縫製了一些,你要看不上,就給孩子當尿布。”
殊麗笑著收下,“辛苦姐姐了。”
“辛苦什麽,我可日盼夜盼想要見到大外甥。”
正說著話,店裏來了食客,殊麗隨意瞥眸,見食客是個老熟人,不禁一愣。
是專程過來的吧,否則,嬌滴滴的大小姐怎會光顧不起眼的小店。
久不露麵的龐諾兒先是裝模作樣買了幾袋子早點,隨後看向坐在帳台前的殊麗,誇張地瞠了下目,“你在這兒啊。”
晚娘收了銀子,小聲對殊麗道:“龐府的人時不時就過來,還挺照拂我的生意,想是因為她的緣故。”
這倒讓殊麗覺得新鮮,龐諾兒開始有心了。
兩人之間恩怨頗深,即便彼此都已釋然,但還是不能像朋友那樣毫無心結地交談。
轎子停在外麵,龐諾兒沒有久留,悶悶道了聲:“先走了。”
殊麗低頭撫著肚子,斜眸道:“常來。”
龐諾兒頓住步子,沒有回頭,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兒,不願低頭,語氣卻軟了下來,“謝謝你,薑以漁。”
“謝我什麽?”
“我爹說,陛下是因為你,才原諒了我的逃婚。”
逃婚可不是小事,若陳述白較真起來,整個龐家也保不住她,好在,她在逃出陳斯年的控製後,沒有過河拆橋,而是冒險去往衙門報了案。將功補過,救了自己一回。
殊麗感慨,“嗯,還有嗎?”
龐諾兒臉薄,嘟囔道:“還有,多謝你救我出狼窩,哼,大恩不言謝,非要我講出來,哼,小家子氣。”
殊麗忍不住笑出聲,忽然覺得這姑娘挺有趣。
二月草漸新,春風拂嫩綠,也吹過門前女子的裙擺。嬌蠻的女子低下了頭,不失為一種磨礪之後的成長。
殊麗忽然想起,那段被囚的日子裏,眼前的女子也曾給過她些許溫暖,曾經那些算計和排擠,跟著心境的變化煙消雲散了。
懷胎將近五個月時,殊麗的肚子還未胎動,她有些擔憂小家夥的安危,隔天就會去一次對麵的醫館,請葉茉盈看診,可用了許多辦法,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是太懶了嗎?
殊麗撫著肚子,滿心擔憂,是娘曾經想要打掉你,你在跟娘生氣嗎?
傍晚,元栩來送補品,在聊到胎兒時,殊麗忽然僵住了。
見她皺緊眉頭,元栩忙過去攙扶,“不舒服?”
其實,他心裏有個顧慮,從未消散過,殊麗曾被陳斯年囚禁,或許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導致胎兒發育不好,
殊麗縮下肩膀,又驚又喜,“他動了。”
元栩先愣後笑,舒了一口長氣,“懶乖乖終於願意動了。”
坐在一旁縫尿布的木桃驚喜道:“大寶兒知道舅舅來看他了!”
元栩看了一眼殊麗的肚子,坦坦蕩蕩地點了點頭,“還是跟娘家人親。”
殊麗彎唇,眼中溢滿憐愛。
陳述白,孩子會動了。
金陵那邊時不時就會傳回密報,殊麗不懂朝事,沒有刻意去過問,隻在元栩和煜王登門時,詢問一番。
元栩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想從他嘴裏探知壞消息,比煜王難得多。
鎮國公去世的訃告,殊麗還是從煜王那裏得知的。
三朝元老駕鶴西去,朝臣們為之悲鳴,殊麗雖沒見過鎮國公本人,卻自小聽說過他的豐功偉績。
沉默了一個晌午後,殊麗找來馮姬,“這會兒最難過的人是駱大小姐,你代我去一趟金陵吧。”
殊麗和駱雯嵐沒有交情,沒必要去吊唁,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給馮姬一個前去的理由。
為了不引起風波,馮姬當晚獨自離去,形單影隻,回來也不會多一個人陪伴。
殊麗送他到城門口,對著他縱馬的背影揮了揮手。
木桃不懂情與愛的酸甜,不解地問:“姑姑在替馮小公公擔憂?”
殊麗與她並肩走在銀月高懸的夜幕下,歎道:“世間的癡男怨女太多,馮姬和駱大小姐也在其中。”
“陛下和姑姑是癡男怨女嗎?”
想起陳述白,殊麗搖了搖頭,“我們不是。”
癡男怨女是兩個彼此深愛的人無法廝守,她和陳述白剛好反過來,感情不深卻要綁在一起。
肚子忽然疼了下,懶乖乖踹了她一腳,像是在反駁她的想法。
感情深不深,還要看今後的相處……
作者有話說:
大寶兒:我要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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