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另一邊, 龐諾兒逃了,張胖子急急回了百戶府,將事情說給陳斯年。


    陳斯年略一斂目,沒有將此事與殊麗聯係在一起, 龐諾兒有逃跑的動機, 無需殊麗指使。


    “仔細搜過了?”


    張胖子是盜賊出身, 短時間內追尋一個人不在話下,但還是叫那丫頭逃了, 一時汗顏,“我和她去的城西店鋪, 那一帶全搜過了, 沒有見到人, 會不會出城了?”


    禾韻插話問道:“她沒路引,怎麽出城?”


    張胖子撓撓頭, 怯怯地看向陳斯年, “會不會是殊麗娘子給她的?”


    陳斯年反複思忖, 還是決定先不與殊麗計較, 走為上策。


    一旦龐諾兒向官府透露了他的身份,官府必然會上報朝廷,並出兵前來, 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讓人收拾東西,立即啟程。”


    是以, 當臨官兵趕來時,百戶府已是人去樓空, 連百戶和他的夫人都消失了影蹤。


    殊麗是在一輛馬車上醒來的, 醒來時後頸發疼, 模糊視線中瞧見陳斯年坐在對麵。


    “你偷襲我。”


    “不然哄你上車?”陳斯年不緊不慢煮著酸梅湯, 為殊麗舀了一碗,“酸兒辣女,嚐嚐看喜不喜歡。”


    殊麗意識到眼下的情況,有些佩服他的臨危不亂,嘴上故意問道:“為何忽然離開?”


    “龐諾兒跑了。”他放下湯碗,定定看著她,“是你教唆她逃跑的嗎?”


    殊麗麵露迷茫,又帶著幾分暗笑,“我哪有那個本事,她還是耳濡目染,得到了宣王殿下的真傳。”


    陳斯年漸漸斂起笑意,“你是在嘲諷我隻會躲來躲去?”


    “不是嗎?”


    眼底的笑斂了個幹淨,陳斯年忽然掐住殊麗的脖子,“別試圖激怒我,代價不是你能承受的。”


    殊麗就是想激怒他,激他去與陳述白撕搏,逼他去以卵擊石,可顯然,他還沒做好準備。


    “殿下打算帶我逃去哪兒呢?”


    “別說了。”


    “為何不能說呢?殿下運籌帷幄,屢刺天子,想必手腕和人脈夠硬,何不利用最後的籌碼拚上一拚,也好過永遠見不得光。”


    車軲轆硌在不平的土路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擾得人很不舒服,再看殊麗那張明豔的臉上所呈現出的譏誚,陳斯年忽覺煩悶,掐著她拉近了距離,“永遠見不得光?你與我不是一樣,在逃離宮闕後,也做好了一輩子活在陰暗裏的打算,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


    殊麗不怒反笑,“你我不一樣,即便披著一張皮,我也能將日子過得閑適舒坦,直到天子徹底遺忘我,到那時,世上有無薑以漁都已不再重要,我還是能正大光明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可你不一樣,你是社稷的蛀蟲,被天子和重臣視為眼中釘,不除不快,你永遠做不到舒坦度日。”


    “我讓你別說了!”


    手上力道加重,勒得殊麗變了臉色,可她還在癡癡的笑,沒有要掙紮的意思。


    陳斯年深呼吸幾次,恢複些理智,撇開手,任殊麗撞在車壁上。真是一個很會氣人的女子,估摸連陳述白也壓不住她,還會被她氣個半死。這麽想著,那點怒氣隨之消散。


    將至晌午,張胖子送來膳食,不比平時,走得過於匆忙,沒有山珍海味,隻帶了一些幹糧和酒水。


    陳斯年沒有胃口,將幹糧丟給殊麗,“將就吃,等到了地兒再給你補身子。”


    殊麗沒打算跟自己過不去,路途中隨時有機會脫身,她不能餓著肚子。


    行了三個時辰,馬匹皆憊,又沒有遇見馬場,眾人不得不停歇休憩,勻給馬匹喘氣兒的時間。


    **

    錦城之內,龐諾兒出城後雇了一輛馬車,直奔官府而去,可趕至中途,就瞧見一批批的騎兵迎麵而過,氣勢恢宏,像是要去執行重要的任務。


    顧不得“閑事”,龐諾兒催促車夫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等到了衙門,她丟下殊麗事先給她準備好的碎銀,頭也不回地跑向登聞鼓,拿起了鼓錘,

    當地郡守聽她說起宣王一案,更為篤定他們要抓捕的目標就是陳斯年,再看她渾身的傷勢,疑惑問道:“你說你是龐大將軍的嫡女?”


    龐諾兒點點頭,忽然有了倦鳥歸林的感覺,即便在外麵混跡得再落魄,也依然有家人在等著她,是她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一係列糊塗的事,如今終於能回去了,她感慨萬千,無論將要麵對怎樣的懲罰,也比被囚禁舒坦得多。


    因她有士族嫡女的身份,郡守留了個心眼,沒像對待木桃那樣用囚車押解她回京,而是用了馬車。


    龐諾兒裹著棉被,坐在車廂中,看著一批又一批的騎兵急速而過,終於知道,這些人都是奉命去捉拿陳斯年的,這一次,饒他本事再大,也插翅難飛了。


    希望他也能體驗一次被囚於暗室無法掙脫的滋味。


    龐諾兒閉上眼,終於可以放肆大哭了。


    當馬車駛入官道時,偶遇一個車隊,這些人身穿鎖子甲,腰掛陌刀,跨坐大宛馬,田犬在側,比之前看到的任何隊伍都要威風,是騎兵吧。


    龐諾兒仔細辨認後,眼眸雪亮,他們是禁軍!帶兵的將領中,有一個極為熟悉的麵孔,是她的嫡長兄啊!


    她逃婚在前,即便見到了自家兄長,也無顏上前相認,隻默默看著他離去,捂嘴留下了淚。


    可正當她處於激動中時,忽又瞧見大批騎兵飛馳而過,黑壓壓的人馬中,一輛六駕畫轂極為顯眼,那是天子的禦駕!

    天子親自前來捉拿陳斯年了!


    還是說,他是為殊麗而來?


    說不上什麽心情,龐諾兒默默看著車駕遠去,忽然就釋然了,從始至終,這個男人都與她沒有交集,他從雲端而來,與她的凡塵無緣。


    隨著天子禦駕而來,馬踏陣陣,威懾了山野之中的盜匪馬賊,所經之處,山寨踏平、賊窩摧毀,片甲不留。


    這一帶山賊頻發,導致民不聊生,陳述白便順便將之除掉,也讓陳斯年等人失去隱匿之所。


    此時,陳斯年的畫像被貼滿城池郊野,又由天子親臨,即便被要挾,各地武將也不敢收留陳斯年,數日之後,陳斯年被迫入寨,卻導致空寨內鬥。


    一些打算束手就擒的盜匪想要戴罪立功,勢必要與陳斯年撕破臉。


    陳斯年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領教了禁軍的勇猛。腹背受敵,將他逼上絕境。


    寒夜風雪,霧凇掛枝,當一窩山匪放出消息,暴露了陳斯年等人的行蹤後,一批批衛兵和禁軍包圍而至。


    張胖子幾個忠心的下屬還在拚命廝殺,其餘下屬如殊麗所言,大難來時,選擇了背叛。


    陳斯年坐在山寨最高處,望著被火把點亮的山腳,沒有恐懼和無措,他在等待那人騎馬而來。


    早已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不知怎地,那些漂泊的苦楚忽然就煙消雲散了,好似被擒都變成了一種解脫。


    攪混水的日子,他實則並不快樂,可他就是不願陳述白能高枕無憂,究其緣由,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他真正恨的人是先帝和前太子,也或許他真正恨的是命運。


    從出生起,他和陳呦鳴就被命運所不公,一個術士之言,毀了他們原本的富貴榮華,毀了他們可以湊合度日的安穩。


    黑壓壓的禁軍忽然撥開,一人跨坐汗血寶馬,身披裘氅,頭束玉冠,施施然地縱馬來到最前排,望了一眼山頂的人,眼底晦暗。


    陳斯年望著那張模糊的俊臉,笑著擲下盛有烈酒的銀盞,高聲道:“山野孤鬼,請君一飲。”


    銀盞在下落的過程中歪歪斜斜,傾灑出酒水,墜在人馬之前。


    陳述白沒有不悅,反而打個響指,令煜王上前,為他斟酒。


    微舉酒盞,與山頂的人隔空示意,陳述白仰頭飲下,扔了玉盞。


    陳斯年也仰頭飲下手中酒,深知酒盡時,山下的禁軍就要攻打山寨捉拿他了。


    成王敗寇,還真他媽應景。


    可隨著玉盞碎裂,一聲響徹山穀的嘶吼遠遠傳來,他看向從馬車中撲下來的中年婦人,一時恍惚,竟不知她是何人,為何會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仔細一想就不難猜到她的身份。


    太妃周氏,自己的生母。


    陳斯年暗笑連連,身形微晃,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在被逼上絕路時,還有生母送行。


    不,似乎還有一人。


    山下的禁軍中又走出一人,扶起了跪在禦前的周太妃,那人正是陳呦鳴。


    周太妃的嘶喊匯著風聲傳入耳畔,好像在說“求陛下開恩,留他一命”。


    陳斯年愣了下,當年她不舍富貴榮華,將他和陳呦鳴交給命運主宰,就該想到會有這麽糟糕的一日,此刻為他求情,又是何意?還不如跟他斷絕關係,老老實實當個太妃。


    陳斯年漸漸紅了眼眶,帶著悲鳴,在背後的山匪衝上來時,一腳踢開木箱,將昏迷的女人拽了出來,扼在身前。


    透過薄薄山霧,陳述白認清了女子身份,鳳眸驟燃,舉起手中禦刀,沉而渾厚道:“招安之人不可進攻!”


    攻上來意欲立功的山匪們持刀停下腳步,距山尖隻有兩丈遠。


    陳斯年掐著殊麗的脖子,俯瞰山腳下的天子,臉色與山景一樣陰沉,忽然轉笑,“不知聖駕來此,是為了我,還是她?”


    陳述白握緊韁繩,直直盯著那抹雪青色身影,她是哪裏來的膽量走此一遭?世間坎坷,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子就這麽冒冒失失逃出宮外,又跌跌撞撞地落在了敵人之手,是太天真還是實在忍受不了枕邊人?


    收起心裏那點的澀然,陳述白淡淡開口,“你想如何交換?”


    直接就切入交換嗎?陳斯年低笑著貼近殊麗耳畔,“他還真是在乎你。”


    殊麗還未清醒,可還是聽見了這句話,沉重的眼簾慢慢掀開,視線被亮如白晝的火光晃到,於銀芒一片中,看清了山腳下的情形。


    這座山一點兒也不高,對於作戰經驗豐富的禁軍來說,想要攻取,不會費吹灰之力,可他們遲遲不攻,是為了她嗎?

    看樣子是的。


    “陛下,攻取吧,”


    陳斯年為社稷之患,沒必要為了她拖延時間。


    沙啞的聲音自嗓子眼溢出,不知山腳下的男人聽清了麽。


    可她身後的男人聽清了,並付之一笑,“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對你不好嗎?”


    殊麗側眸剛要說什麽,卻見山腳下的天子舉起了弓箭。


    是要連她一同射殺嗎?很符合天子心狠手辣的作風呢。


    殊麗閉上眼,等待箭穿肩胛的疼痛。


    見狀,陳斯年忍不住笑道:“還以為他有多在意你,不過如此,你不如與我做一對亡命鴛鴦,待到來世,真心相許如何?”


    他提起嘴角,朝陳述白笑笑,“這女人有了身孕,陛下真的不在意,還要連同她一起射殺嗎?”


    說著,他掐著殊麗往前走了一步。


    身孕,


    陳述白眸光一頓,握韁的手緊緊攥起。


    殊麗懷了身孕,懷了他的孩子!

    這才是她不顧危險逃走的原因!

    見陳述白沒有驚慌失措,陳斯年對殊麗笑道:“你瞧,陛下不為所動呢。”


    殊麗撫上肚子,暗暗告訴那個未出生的小家夥:孩子,山腳下那個最冷情的男人就是你的爹爹,來世,你不要再投入帝王家了。


    山腳下,陳述白用戴著扳指的右手拉開弓弦,冷冽的眼眸毫無溫度,耳畔還充斥著周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微微眯眸,對準了山頂的兩人。


    “砰”的射出了箭矢。


    “陛下!!”


    站在人馬之前的煜王和陳呦鳴同時驚呼,以為天子會虛晃一槍,哪知他動了真格。


    眼看著箭矢襲來,陳斯年冷笑一聲,忽然大力擲開殊麗,閉上了眼簾。


    殊麗跌坐在地,目睹那支箭矢從陳斯年耳邊擦過。


    沒有射準。


    她想起秋日時,陳述白擁著她投壺的場景,箭無虛發的男人怎會射不準這麽大的目標?


    是故意射偏的吧。


    沒等她理好思緒,另一支箭矢從側麵襲來,正中陳斯年的右臂。


    陳斯年下意識捂住手臂,僅在一瞬的工夫,背後的山匪衝了上來,將之摁在了地上。


    殊麗看向另一支箭矢射來的方向,見到了不知何時躲在隱蔽處的元栩。


    第二箭並不是虛晃,是在與天子聲東擊西嗎?

    張胖子等人早已倒在山坡上,山匪們將陳斯年五花大綁抬下了山頂。


    殊麗離得近,也因此看清了陳斯年的表情,還是那副厭世的樣子,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為何瘋狂至此?

    不等她細細想來,餘光中多了一隻修長的手,掌心紋路清晰,“地上涼。”


    元栩那溫柔到骨血裏的聲音,與山中的風聲形成對比,如圭如玉的君子,總能給人一種安心感。


    可殊麗沒有鬆弛下緊繃的心弦,她將麵對的,是陳述白作為天子的冷厲,以及他初為人父的慍怒。


    且不說她擅自離宮,就說隱瞞皇室懷上龍種,都足矣令她人頭落地。


    當被元栩扶下山坡時,殊麗微耷著雙肩,腳下無力,隻能挨著元栩的胸膛支撐身體。


    蒼白的臉上沾染著不知從哪兒蹭來的灰土,瘦弱的樣子一看就是受了苦的。


    陳述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她虛弱無力的樣子,滿腹的怒氣暫壓下去,跨下馬,從元栩懷裏將她奪過,打橫抱起走向車隊中的畫轂。


    手臂間空蕩蕩的,充盈著山風,元栩忽然覺得剛剛下山的路上,才是最舒悅的。


    作者有話說:


    正式開啟追妻篇,不過狗子得自己別扭會兒【鼓掌】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曹大妞 2個;包紙君、Hell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蘇蘇又來催更啦 20瓶;啊斯涵、Kerry、唸 10瓶;柚子愛吃肉 6瓶;whee_tae、浮生 5瓶;忘憂情碎 3瓶;陌上桑、颯墨、咳咳、frankkkkk、淺唱風華、jerry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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