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臨去早朝前, 陳述白忽然讓殊麗將陳呦鳴接進宮一趟,殊麗還沉在水涔涔中,不走心地點點頭。
晌午時分,她帶著侍衛前往宋府, 回宮時, 特意讓侍衛去一趟鬧市。
在一個個擁擠的攤位前, 她沒有見到那個粗布衣衫的男子,不禁起了疑心, 大將軍府的名單上沒有畫師,街攤前還是沒有畫師, 難不成他是晨露, 經不起日照?
去往禦書房的路上, 陳呦鳴問道:“你真不知陛下傳我是為了何事?”
“陛下的心思,為奴婢的怎好去揣測。”
陳呦鳴“嘖”一聲, 怪心慌的。
走進禦書房, 殊麗沒有接到退避的指令, 便聽得了天子和陳呦鳴的對話。
天子要陳呦鳴回憶自己與陳斯年接觸的過往, 不許遺漏細節,又讓她按著印象畫下陳斯年的畫像。
陳呦鳴畫功不錯,卻搖頭道:“少時, 每次見他,他都會戴著一副麵具, 罪臣真不知道他的模樣。”
與那些被抓的舊部一樣,無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陳述白擺擺手, 示意殊麗送陳呦鳴回去。
殊麗沒說什麽, 卻在獨自乘車時, 讓侍衛拐去了一趟元栩的府邸。
奈何元栩不在府上, 殊麗在小院中與長大了的小狗子玩了小半個時辰,在漫天晚霞時,終於將人等了回來。
見到殊麗站在院子裏,元栩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過去,以溫淡掩飾了那日的愧疚,“怎麽不進屋?”
他已得知設計謀害他們的人是鄧大娘子,但鄧大娘子在天牢中,暫時沒辦法找她算賬,故而沒有特意去告知殊麗,今日得見,他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殊麗本就厭惡龐諾兒,如今又多了一個鄧大娘子,一時無言,“我來不是為了此事。”
“有事你說。”
“我想讓你幫個忙,帶我去見龐六郎。”
“可為私仇?”
殊麗搖頭,“刺殺一事,我懷疑上了一個人,但沒有證據,不好明說,想與龐六郎交談後,再做決斷。表哥有辦法送我進去嗎?”
這便是她避開天子來找自己的原因,元栩默了默,“好,我來安排。”
馬車前的幾名侍衛麵麵相覷,不知殊麗要去做什麽,竟然找上了禮部侍郎,可他們被下的指令是聽從殊麗的一切安排,故而沒有上前阻止。
入夜,殊麗身披鬥篷,頭戴幕籬,與元栩一同去往大理寺天牢,與大理寺卿碰了個麵。
隨後,殊麗隨獄卒去往天牢,如願見到了呆呆傻傻的龐六郎,哪裏還有初見時的盛氣淩人。
龐六郎與龐家夫婦的牢房較遠,一見有人來探望自己,還帶著食盒,高興地直拍手,“好吃的,好吃的,快給我送進來,我都快餓扁了!”
殊麗打開食盒,將從元府帶來的小菜一一遞進木柱中,見他吃得歡快,忽然掏出自己作的畫像問道:“可認識這個人?”
畫像雖粗糙,卻還是能辨認出那人的模樣。
龐六郎看了一眼,呆滯住,嘴角還掛著飯粒。
殊麗掏出一個糖人,“你若告訴我,是不是他指使你刺殺天子的,我就把糖果給你。”
龐六郎抹把嘴,伸長手去搶,“快給我啊!”
太饞了!
殊麗退後一步,指了指畫像,“是不是他?”
“是啊!快給我!”
“,沒騙我?”
“他讓我別告訴旁人,可他沒有糖,你有!”
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承認了,殊麗心裏五味雜陳,回到大理寺公廨後,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依著這個線索,大理寺卿又對龐家夫婦和管家進行了審問,終於確定,大將軍府的名單上不止少了畫師,還少了一個馬夫。
此時,正被通緝的兩人,一人駕車,一人乘車,帶著幾十個家奴,早已遠離了京城。
陳斯年倚在車窗前,手中攥著蒙眼的飄帶,噙著的笑越發諷刺。
此番刺殺,是他送給天子和龐大將軍的厚禮,若是刺殺成功,也算廢柴利用,即便不成功,也能毀掉龐家的勢力。
在試探龐大將軍後,他就深知龐大將軍是個忠心的,既然利用不得,那就毀掉好了。
他深知自己是個攪渾水的人,也深知龐六郎若是被抓,不會守住他們之間的秘密,故而在秋競決賽的前一日,就帶人離京了,此時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皇族欠他的,他會慢慢清算。
一聲譏笑溢出唇齒,他親了親手中的飄帶,轉頭看向坐在對麵的單薄女子,“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就可以離開,不必跟著我東奔西走。”
禾韻跪下來,“奴婢一定好好侍奉主子,不讓主子後悔收留我。”
能服侍這麽俊美的主子,也算是福氣了,她如是想。
陳斯年勾了勾唇, “這可是你說的。”
遽然,一人一馬快速逼近,“主子,你的身份暴露了!”
陳斯年眯眸,徒手將人拽上馬車,“講清楚。”
下屬將在大理寺得知的消息敘述一遍,“有人提供了你的畫像,但朝廷並未查明你的真實身份。”
“誰提供的?”
“是、是尚衣監掌印殊麗。”
陳斯年閉閉眼,將人甩回馬背上,笑到肩膀直聳,“還真是個沒良心的,幫她收拾了龐六郎和元利康,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他於晚風中,獨自吟說。
**
燕寢內,陳述白看著畫師的畫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案麵。
殊麗站在一旁,輕輕說著她和畫師的“奇”遇。
“所以,你背著朕,與多少人有過來往?”
殊麗一愣,這話聽著怎麽像在質問她?她幫忙查案,還落了個水性楊花的名聲?果然是狗皇帝!
“奴婢與他隻是偶遇過幾次。”
“該怎麽賞你?”
提供了這麽重要的線索,總要賞賜一番。
殊麗受之有愧,那畫師曾仗義出手替她解圍,她卻將他供了出來,“奴婢不要賞賜,隻希望江山太平。”
陳述白靠在玫瑰椅上,看了一眼漏刻,“替朕去一趟慈寧宮,給太後送些藥膳。”
禦膳房送過去的,和陛下送過去的,意義差別甚遠,殊麗乖巧應下,帶著馮姬去往慈寧宮。
甫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太後已經醒了,靠在軟枕上麵色憔悴。
殊麗知道她並不暢快,雖救了兒子,卻也失去了娘家一大臂力。
大將軍府是簪纓世家中數一數二的豪門,如今出了事,就算大理寺還給他們清白,他們也跟天子出了隔閡,怎麽說,出手傷人的也是府中嫡子。
“太後不要多想,注意身子。”殊麗打開藥膳,舀了一碗,親自喂過去,“這是陛下專門讓禦膳房做的,您嚐嚐。”
兒子的心意,太後怎好拒絕,忍著酸澀嚐了一口。
殊麗離開時,瞧見偏殿躲著一道身影。
是龐諾兒吧。
誰知,沒等她走出幾步,那道身影突然推開守門的宮女,直衝衝出來,“我要見陛下,我爹是無辜的,憑什麽抓他!?”
侍衛趕忙上前扣住她肩膀,將人帶了回去。
殊麗冷眼看著,龐諾兒突然回頭怒目道:“你在幸災樂禍嗎?我告訴你,就算大將軍府沒了,我的身份也比你高!”
這一次,連馮姬都看不過去了,扯著尖利的嗓子掐腰道:“管好自己吧!還身份高,你可知道,你嫡兄意圖弑君,真要追究下來,你們會被滿門抄斬!”
龐諾兒哆嗦一下,怒極道:“狗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馮姬真想給她一個耳刮子,讓她認清世態炎涼。
殊麗不願因龐諾兒落下話柄,開口道:“咱們回去吧,不值得。”
馮姬點點頭,與殊麗一同離開。
被這般輕視,龐諾兒氣得大哭,可再哭,也沒有人上前來安慰她。
她再也不是眾星拱月的將門小姐,昔日那些閨友,對她沒有半分同情,反倒聚在一起冷嘲熱諷。
龐諾兒就算不出現在她們麵前,也能想象得到那副場景,她赫然發現,自己的人緣有多差,竟沒有一個人肯維護她。
出了慈寧宮,馮姬還在叨咕龐諾兒的不是,“若是在前朝,這樣的人被扔在後宮,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保準熬不過半個月。”
什麽名門嬌女,刁蠻任性,哪有一點兒皇後該有的儀態。
殊麗一聽一過,覺得馮姬不是個會扯人閑話的宦官,還是那龐諾兒太過火了。
兩人並肩走在甬路上,卻不想遇見一身鎧甲的煜王。
年輕的郎君換去道袍,一身勁韌之氣,看起來開朗不少,小跑而來時,背後的紅鬥篷搖曳張揚,富有少年感。
馮姬笑眯眯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兒,怎如此急切?”
煜王揚了揚下巴,“去三千營!”
天子近侍都知道,朝廷在組建新的內廷官署,不久便回取代西廠,而煜王成了新官署的開創者之一。
殊麗目送少年跑遠,嘴角始終微翹,可轉眸之際,就見張執帶著西廠的緹騎走了過來。
之前的隔閡,殊麗不願再提,帶著馮姬欲離開,卻被張執攔了下來。
在場有司禮監的人,張執沒有太過放肆,隻笑著打量起她,“殊麗姑姑剛從慈寧宮出來,必然瞧見了龐大小姐如今的落魄,心裏樂開花了吧?”
一個西廠廠公綿裏藏針,顯然是慍氣未消,殊麗回以淡笑,“龐家如何,與我何幹?張總管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個君子之腹,既是君子,理應光明磊落,那姑姑來給咱家解釋解釋,那天你與兵部元侍郎在景仁宮附近的殿宇裏做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需要遮遮掩掩?”
殊麗心裏咯噔一下,美眸驟冷,原來,是他調離了那座偏殿的侍衛,看來,那日是他與鄧大娘子同流合汙。
張執這麽說,無非是說給馮姬聽的,馮姬是禦前太監,是天子在內廷的眼線,自然會將所見所聞稟到禦前。
遇見小人,你若慌了,正中他下懷,殊麗不怒反笑,問道:“如此說來,張總管定然收了鄧大娘子不少好處,才會甘心為她辦事。宮人與誥命婦勾結,陷害無辜,不該被追責?”
被反將一軍,張執笑得陰森,“口說無憑,總要講究證據,否則就是誣陷!”
“那我反問張總管,你誣陷我與元侍郎有染,可有證據?”
沒想到這女人不僅牙尖嘴利,還極為淡定,張執嗆道:“你剛剛不都承認了!”
“那你也承認陷害元侍郎了?”
兩人僵持不下,張執抿平唇角,逼近一步,附耳道:“一介宮婢,豈容你放肆,這件事咱們沒完,聖寵難以維持,待你失勢,早晚會栽在咱家手裏,到時候,咱家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殊麗平靜地懟了回去,“狠話說多了,當心爛了舌。”
張執拂袖,帶著人離去。
一旁的馮姬默默聽完他們的對話,心裏泛起波瀾,殊麗和元侍郎真的有過,,不,不會,想必是張執的陷害。
殊麗餘光瞥了馮姬一眼,心知他在權衡利弊,也不出言拉攏,隻吸吸鼻子,刻意流露出委屈和無助,淚眼汪汪到:“勞煩小公公幫我在陛下那邊說一聲,就說我身子不適,恐禦前失態,需要回去歇歇。”
說完,不等馮姬回話,抹了抹眼角離開。
馮姬咂舌,這是哭鼻子了?
想想也是,被張執那樣的佞宦威脅恐嚇,換作別的宮人,早就嚇破膽兒了。
想到此,他下定主意,小跑回燕寢,跪在陳述白麵前,將去慈寧宮的經過闡述了一遍,又提起了殊麗和張執的矛盾。
陳述白從奏折中抬眸,“哭了?”
“是啊,姑姑哭得可傷心了,眼眶通紅,定是被張總管嚇到了。”
他沒提殊麗和元栩的隱情,隻說殊麗和張執看起來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從心裏,他是向著殊麗的,多少帶了點小恩小惠的照拂。
陳述白沉思了會兒,又拿起禦筆繼續批閱奏折,沒有流露半分對殊麗的憐惜。
馮姬退到一旁,心道陛下可真薄情,不管怎麽說,殊麗也是枕邊人,雖未公開,可燕寢的宮人都知道,幾夜夫妻百夜恩,陛下就不能將人傳來,好好哄哄麽,還是說,打心底,陛下就沒認真對待過殊麗?
哎,最是無情帝王家。
尚衣監內,殊麗坐在窗邊繡了會兒花,才回去耳房沐浴,她篤定馮姬會向著她,就是不知天子會不會垂憐她,不過垂不垂憐不重要,重要的是馮姬不會站在張執那邊,說些對她不利的話。
這便夠了,她從未奢望過陳述白會發善心,來可憐她這個卑微到塵埃中的宮婢。
木桃能夠自由走動了,正和繡女們在庭院裏玩耍,殊麗坐在妝台前絞發,隨手拿出那支被珍藏的木簪。
並不值錢的發簪,在賦予了特殊意義後,就變成了無價之寶。她喜歡過一個浪子,神龍見首不見尾,此生注定無法執手。
也許是上次在小鎮的客房內碎裂了真心,再想起元佑,已沒了當初的眷戀,但心依然會痛。
元佑,願你餘生平安,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至此,我冷清冷心,再不會記你在心中。
殊麗歎口氣,將簪子放在桌麵上,剛要起身倒水潤嗓,卻見庭院中的小妮子們紛紛跪地。
大晚上的,是哪位貴人親臨?
殊麗走到門口,側身一瞧嚇了一跳,稀薄燈火中,男人一身玄色龍袍慢慢走來,前後跟著幾個掌燈人,全是內廷有頭有臉的大宦官和大尚宮。
他他他怎會來此?
顧不上疑惑,殊麗提裙跨出門檻,跪在繡女前,“拜見陛下。”
簡陋的庭院怎會容得下如瑰如玉的驕陽,可隱約中,又有了猜測,莫不是專為她哭鼻子的事而來,?
陳述白隨意環視一圈,淡淡道:“都起身吧。”
木桃和繡女傻愣愣地退到一邊,心跳如雷,哪裏會想到天子會親臨。
馮連寬上前,一臉慈笑:“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
木桃趕忙帶著繡女們退進其餘房舍,剛一掩門,全都捂嘴瞪眼,釋放著驚訝。
陳述白看向低頭的殊麗,“你的房間呢?”
殊麗踟躕了下,邁開步子,引著男人走進低矮簡陋的耳房。
那身華貴的龍袍,實在與耳房內的瓶瓶罐罐不相融,處處顯露著突兀。
馮連寬為兩人合上門,指揮其餘太監和尚宮去各處守著,不準閑雜人等靠近,更不準有人亂嚼舌根透露風聲。
耳房內,殊麗擦了擦掌心,提起水壺放在泥爐上,“陛下怎麽過來了?”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陳述白隨意坐在木床邊,綺麗的衣袍垂在不算絲滑的被褥上,“有茶嗎?”
“有的。”
殊麗走向博古架,盯著那幾個不值錢的茶罐,實在是拿不出手。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天子會親臨這裏,要不,怎麽也要備些好茶。
拿起一罐金駿眉,訕訕而道:“陛下喝的慣高山紅茶嗎?”
她不懂茶,隻粗略地分了類別。
陳述白沒有在意,“都行,朕沒那麽挑剔。”
殊麗點點頭,等水燒開,沏了一壺熱茶。
將茶盞雙手呈到男人麵前,她軟著嗓音道:“陛下請。”
陳述白接過,因為燙沒有立即飲下,隻虛虛地掀在指間,“今兒受欺負了?”
果然是為此事來的,殊麗搖搖頭,“有陛下在,沒人敢欺負奴婢。”
陳述白抿口茶,放下茶盞,“馮姬說你被張執欺負哭了,有沒有的事?還是朕白來一趟?”
哪會讓他白來,殊麗自然是在欲擒故縱,“真沒有,張總管固然嚴厲,卻嚇不哭奴婢,奴婢又不是水做的。”
聽聽,這是妖女才會講出的話吧。
陳述白雖沉迷殊麗的溫柔鄉,卻不糊塗,互鬥的戲碼早在他懂事起就融入骨髓,一點點的伎倆哪會逃過他的判斷力,不過,他也樂意縱著,“西廠不日就會取締,馮連寬手裏有張執不少把柄,那人落不著好下場。”
沒想到他會跟她提起這些,殊麗悶悶的“哦”了一聲,似乎沒有興趣。
陳述白掐住她的下巴,“非要朕處罰他,你才高興?”
“奴婢不敢,奴婢,唔,”
微涼的指腹抵在她唇角,接著就聽陳述白吩咐外麵道,“將張執拿下。”
門外頓了半晌,才傳來馮連寬錯愕的應答:“,諾。”
殊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是說,等取締西廠,再處置他麽,怎麽提前了?”
陳述白不願多提無足輕重的人,指腹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地剮蹭,“因為你不高興了。”
“?”
因為她不高興,就這麽簡單?殊麗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懂陳述白對她抱著怎樣的心態,若隻是一個玩件,何苦費心思哄她高興?還要破壞原有的計劃。
難道,男子在過了新鮮期前,都喜歡變著花樣換美人一笑?
見她心不在焉,陳述白長臂一攬,將人攬入懷中,“歇下嗎?”
“嗯,嗯?”
殊麗沒懂他的意思,下一瞬就見他脫了龍靴。
“陛下!”殊麗有點懵,天子要宿在簡陋昏暗的耳房裏?
兩人同處一室,再同處一床,明兒她還怎麽有臉見自己手底下的繡女們啊……
當陷入棉絮中時,殊麗好想人間蒸發。
隨手扯過一旁的枕頭,本想捂住臉不讓自己叫出聲,可男人忽然扯過枕頭,墊在了她的腰下。
一個不夠,他還墊了兩個,“為何放置兩個枕頭?”
一邊問著,一邊掐開了腰封的暗扣,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將那昂貴的鞶革丟在了木桌上,沾濕了盞中茶。
殊麗氣息不穩,“有時,繡女會過來住。”
“下次不準了。”陳述白勾著她側衽的帶子,麵無表情道。
憑什麽不準?殊麗腹誹,卻不敢質問出來,他鳩占鵲巢,還不讓鵲兒回來了?
陳述白剛進入狀態,殊麗忽然排斥起來,不停往回退,一雙玉足緊挨在一起,十根腳趾也緊緊並攏,“屋外人多,陛下帶奴婢回燕寢吧。”
弦已拉滿,哪裏容她拒絕,陳述白從不是好說話的人,握住她一隻腳踝,狠勁兒一拽,將人又拽回枕頭上,“駁回。”
冰綃裙裳層層疊疊落在邊沿,堆在龍靴和繡鞋上,蓋住了精致的繡紋。
窄小的木床不堪其重,床腿兒移位,殊麗咬緊下唇,歪頭盯著映有疏影的窗欞,雪肌染上不正常的紅,額頭也溢出薄汗,可就是不發出一絲半點的聲音。
一次過後,陳述白不盡興,將人抱起摁在屏風上,又縱了一次。
殊麗咬住手背,像一隻被屠刀砍得千瘡百孔的小獸,淅淅瀝瀝地流下細汗,染濕了屏風的半紗。
陳述白掐住她的下頜,逼她張開嘴,“怎麽回事?別咬破嘴。”
一聲妙音隨之溢出,殊麗忍無可忍,腦子一熱,狠狠捶了捶他的肩,“不要了!”
打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立馬弱了氣勢,委屈巴巴地盯著他,嬌嬌憨憨的倒也討喜。
陳述白覺得好笑,揉了揉被捶的肩,“放肆。”
殊麗吸吸鼻子,主動抱住他的腰,一頭鴉發蓋在背後,遮蔽了盛春,“奴婢錯了。”
香培軟玉入懷,陳述白難得沒有板著臉,摟著她回到木床上,算是大發善心地放過了她。
可兩次,真的不盡興。
他用龍袍裹住她,像抱嬰兒那樣抱住她,“回朕那裏?”
殊麗快要魂不附體,抬手捂住臉,“奴婢累了,陛下不累嗎?”
若是晚姐姐在,一定會告誡她,質疑什麽,都不能質疑男子的體力,不僅如此,還要誇讚對方昂揚有力。
殊麗也沒察覺到陳述白的不悅,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尾指,“明兒行嗎?”
陳述白“嗯”了一聲,附身吻了吻她的眼尾,沒忍住,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目光落在那張殷紅的唇上,慢慢靠了過去。
殊麗渾身發麻,比那事兒更為羞澀,她別開臉,不願與他吻上。
陳述白眯下眸子,也沒強求,攬著她躺在木床上。平日裏足夠容得下兩個姑娘的木床變得狹窄不堪,連蜷縮的地兒都騰不出來。
四膝相纏,勉勉強強維持半宿。
後半夜醒來時,陳述白正在穿衣,寬肩窄腰的背影攏在夜色中,透著野性和暗誘。
聽見身後的動靜,陳述白捏了捏她的臉蛋,“別送了,睡吧。”
殊麗體力不支,沒再多管,很快睡了過去。
穿戴好衣冠,又恢複了平日的清冷,陳述白走到銅鏡前,借著月色照了照,確認沒有失態才轉身欲走,餘光卻瞥見了妝台上的發簪。
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廉價貨。
一隻帶有欺騙的簪子。
眸色漸暗,他將簪子丟進簍筐,大步離開。
天漸亮時,殊麗拖著疲憊起身,掀開被子一看,竟來了月事,她懊惱昨晚的無度,站起身收拾被褥。
待梳洗後,她坐在妝台上準備綰發,卻發現木簪不見了,
疑惑間,她翻遍屋子,最終在丟棄邊角料的簍筐裏找到了它,失而複得,卻沒有滿足感,而是泛起濃濃的困惑。
一看就是人為的,昨夜又隻有天子在身邊,罪魁禍首除了他還會有誰……可他為何丟棄她的簪子?太廉價礙了他尊貴的眼?
火氣蹭的竄了起來,她踢了一下簍筐,竟也沒有去撿那簪子。
前半晌,侍衛架著張執來到殊麗麵前,將人按跪在地。
張執頭發鬆散,像是掙紮過,整個人嵌在愁雲中,一見到殊麗,滿腔的怒火化為雲霧,哀哀戚戚求她原諒。
“是奴才狗眼看人低,冒犯了姑姑,求姑姑開恩,饒過奴才吧!”
囂張不再,卑躬屈膝。
殊麗坐著繡花,沒有理會,“把人帶走吧,看著心煩。”
侍衛架起張執,連拖帶拽地丟回了地牢。也因此事,殊麗被寵幸的事再也瞞不住,至少在太後那裏瞞不住了。
天子寵幸了殊麗,就是近了女色,嚐到了床笫的甜頭,是不是意味著不再排斥娶後納妃?
太後按捺住情緒,心知不能急切,況且龐家的事還未解決,即便她掐斷了送龐諾兒進宮的心思,也不能立即去操持充盈後宮的事。
與天子過招,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去給殊麗送碗參湯。”
慈寧宮的嬤嬤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道:“太後要拉攏殊麗?”
因為殊麗,慈寧宮又失去一個總管太監,太後難道一點兒不生氣?
太後閉了閉眼,“一碗參湯能代表什麽?莫要大驚小怪。”
很快,熱氣騰騰的參湯被送到了殊麗麵前,殊麗含笑喝下,向太後道了謝,可心底一點兒沒有被參湯熨暖,反而開始憂慮。
果不其然,不止太後找上了她,龐諾兒也找了過來,還一把抓住她的頭發。
“一個賤婢,也配染指陛下?!”
見狀,木桃上前去扯龐諾兒的手,被龐諾兒推開。
殊麗蹙眉,護在木桃麵前,掰開龐諾兒拽著自己頭發的手,“龐大小姐自重!”
在大將軍府興衰難測的節骨眼上,擅跑出慈寧宮,何其愚蠢!如今,她拿什麽與自己較勁?理了理被抓亂的發,殊麗冷冷道:“將龐大小姐送回慈寧宮。”
幾名強壯的繡女上前,被龐諾兒嗬斥住——
“你們敢碰我,我讓我爹殺了你們!!”
殊麗厲聲回道:“龐大將軍被你嫡兄所累,自身難保,哪還有能力護住你,再在宮中放肆,休怪我不客氣!”
“你能怎麽不客氣?”龐諾兒像殺瘋了一樣,譏誚地瞪著殊麗,“說白了,你就是天子的玩/物,永遠登不上台麵。既是玩/物,就守好本分,別逾越了主子的底線,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
被一次次羞辱,再好的涵養也會破功,殊麗反唇相譏:“眼下,會萬劫不複的人是你,或許有一日,你會切身體會什麽是玩/物,送客!”
幾名繡女押住龐諾兒,將人丟回了慈寧宮侍衛的手裏。
入夜,殊麗來到燕寢,等了兩個時辰才把天子等回來。
捧上一碗暖湯,殊麗莞爾道:“陛下可要直接入寢?”
聽聞天子忙碌了一整日,午膳都未進食,身體怎麽也吃不消了吧,不會再折騰人了吧。殊麗如意算盤敲得賊響,連嘴角都染上笑意。
陳述白沒拆穿她的小心思,照常沐浴後已是子時二刻,他坐在玫瑰椅上,鬆散著寢衣很是疲憊。
殊麗走過去,主動為他按揉起肩膀。
“該兌現昨晚的承諾了。”陳述白靠在椅背上,連嗓音都透著慵懶。
殊麗來到他麵前,彎腰按揉起他麵上的四白穴,“奴婢不巧來了月事,沒辦法侍奉陛下,要不換個守夜的宮人來?”
話音剛落,手腕徒然一緊,殊麗怔愣,無辜地看向他。
陳述白也不知剛剛為何惱怒,明明隻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詢問,“繼續。”
殊麗不解,繼續為他按揉四白穴。
稍許,陳述白睜開眼,盯著她垂下的裙帶,抬手撥弄了下,“真的來了?”
“千真萬確。”
“得意什麽?蹲下。”
“!!!”
殊麗站著沒動,顯然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陳述白拍拍扶手,示意她動作快些。
表裏不一的家夥,殊麗又氣又羞,不情不願地扒拉起他的鞶革。
陳述白隻是斜靠在椅背上,低頭看著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一直在磨磨蹭蹭,也不催促,可沒一會兒,他眼尾染紅,深眸含春,連閑搭的雙手也扣緊了椅子扶手,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境地,眉頭前所未有的舒展。
可下一瞬,那女子忽然站起來,捂嘴跑出內寢,不知去做什麽了。
陳述白斂了斂眸子,紅透的耳尖更為通紅,麵上卻依舊冷然。
殊麗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內殿,怯怯站在珠簾前,生怕被怪罪。
她是真的沒忍住。
陳述白叩叩桌麵,示意她走近些。
殊麗走過來,有些被欺負狠了的委屈,“奴婢不是故意的。”
“行了。”
他不想再聽下去,都不知到底是誰在出糗。
“陛下還要嗎?”
“還要說?”
殊麗悶不做聲,直到被陳述白抱坐在腿上。
男人多了一絲耐心,捋了捋她的頭發,“朕過分了是不是?”
殊麗不講話,唇微微嘟起,有了點撒嬌的意思。
陳述白喜歡她鮮活生動的模樣,附身吻起她的麵頰,“不喜歡就直說,終止於初端,否則就會讓人覺得你是在欲擒故縱。”
殊麗忍不住,咬住他的前襟,卻不敢去咬他的肉。
陳述白縱容了她的小動作,大手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乍一看,還真會讓人覺得,她是他的掌心至寶。
作者有話說:
狗子其實也在慢慢改變,但……遠遠不夠
隨機100紅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可愛的羊肉包 8瓶;愛吃醬 5瓶;楊綠猗、黃阿欠 3瓶;佳 2瓶;杳杳鍾聲晚、淺唱風華、忘憂情碎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