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樓外的鬧劇散了, 很快就會疏通開車輛,殊麗很擔心自己的處境,一來怕天子發現她偷偷“外出”,二來怕聖駕不等她, 她無法自己回宮。


    心口氣得幾近抽搐, 卻要竭力讓自己冷靜, 心裏抱著僥幸,那會兒她能猜出天子帶著侍衛離開的緣由, 無外乎是想親眼瞧瞧巡撫營的辦事能力,既如此, 說不定天子就在教坊之中, 若她能跑出去, 製造些混亂,必然能引得天子的注意, 如此一來, 她還能咬定是元佑將她擄來此處, 到時候, 元佑會吃不了兜著走。


    眼下,她需穩住元佑,趁他不備趕快離開。


    古箏對麵, 元佑隨意撥弄著琴弦,可即便是隨意, 琴音依然動聽。他緊緊鎖著殊麗,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猜到了什麽, 雪染銀紅的蜀錦衣袖向上抬起, 薄唇微掀, “想取悅表哥, 那過來喝酒吧。”


    沒想到對方是隻千年狐狸,殊麗閉閉眼,放棄了穩住他的想法,難怪元家兄弟能得聖寵,這察言觀色的本事過於高超。


    而她低頭時,才發現自己身上換了件寶藍色衣袍,再抬頭去望琴幾旁的銅鏡,全然是少年郎的打扮。


    “你卑鄙!”


    這三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講出來的。


    看女子水眸泛紅,怒火中燒,元佑知道她誤會了,也懶得解釋,不過在觸及她越發赤紅的眼睛時,心口猛地一跳,也跟著難受起來。


    放下酒壺,他認真回道:“是布莊繡女換的,怎麽,來逛教坊,還要女兒身打扮?”


    教坊?!

    “誰要逛教坊?”殊麗爬起來欲跑,雙膝卻像灌了鉛,噗通倒回地上。意識到自己中了迷香,她攥緊地上的猩紅地毯,諷刺地覷了對麵男子一眼,“元大人好手段,看來平日裏沒少花天酒地。”


    “這種時候激怒我,可不是明智之舉。”元佑倚在琴邊,不緊不慢地彈奏起曲子,視線沒落在她身上。


    見她紅了眼,他心口就會不舒服,索性不去瞧。


    殊麗再次爬起來,再次跌倒,可心中對他的厭惡太甚,以致哪怕磨破膝蓋,也要爬向門口。


    目窕心與是甜,強取豪奪是毒,她弄不懂元佑對她的心思,但八成跟“欲”有關。委身於他,還不如去撞城牆。


    門口卷著一道疏簾,當她的手快要碰到門板時,竹編的疏簾突然落下,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緊接著,上方一暗,元佑堵住了她的去路。


    陰影籠罩而來,殊麗仰坐起來,一點點向後退去,“你別過來。”


    剛巧這時,教坊的打手送來飯菜,從門縫中窺見了這樣一幕。


    寶藍衣衫的俊俏小郎君,被高大的男人逼到地上,連連後退,聲音發顫,怎麽瞧都像個俏麗的小娘子,別說裏麵的恩客,就是他都酥了身子。


    教坊混紮,多數尋樂之人都好這一口,讓獵物黔驢技窮,再吃拆入腹。


    隻是,當他泛起蕩笑時,房門砰地一聲從裏麵關緊,差點夾到他的鼻子。


    打手麵部猙獰一下,趕忙拍門道:“客官,飯菜好了。”


    房門被打開,元佑擋在門縫前接過托盤,按教坊的規矩,是該給打賞的,哪知元佑非但沒有給銀子,還抬起長腿蹬了對方一腳,直接將人蹬倒在地。


    狹長的鳳眸泛著冷森,威嚴的令鼠輩生畏。


    “滾。”


    單單一個字,沒有情緒,卻短促有力。


    看他衣著綺粲,郎豔獨絕,打手沒敢計較,怕他是哪家府上的嫡子。


    合上門,元佑將托盤放在圓桌上,想扶起殊麗先用膳,卻被狠狠推開。


    麵對虎豹豺狼,殊麗一刻也放鬆不了警惕,奈何力氣在抽離,意識也開始混沌。


    處在濃香中,元佑也有些恍惚,但在做皇子時,為了不被冷刀子所傷,接受過不少類似的訓練,包括對迷香、藥酒的抵抗。


    他掐滅線香,又推開窗子透風,才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


    可殊麗中招太深,難受的發出了嚶/嚀。


    那聲音跟委屈的小貓似的,惹人生憐。


    元佑是惱她不聽話,敢違抗他的指令出來亂跑,可在看見她蔫蔫巴巴又哆哆嗦嗦時,心裏再次生出不忍,喟了一聲,伸手將人抱起,放在了美人塌上。


    殊麗平躺在上麵,麵色酡紅,豔美欲滴,不可方物,是元佑領略過的最極致的風景。


    他抬手撫上閉眼的小姑娘,先是掐了掐她滾燙的臉,隨後附身盯著她看不出毛孔的皮膚,稍微用力拍了一下,“薑以漁。”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喚她,無論是作為二表哥還是天子。


    可殊麗已經沒了清醒的意識,唯剩嚶嚶鼻音,難受地拽扯衣襟。


    那壺藥酒還未下肚,人就變成這樣,足見教坊的酒和香有多離譜。


    元佑磨磨牙,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根本不是在懲罰她,而是懲罰自己,就她現在的樣子,完全激得出他最原始的占有欲。


    起身取來銅盆,將錦帕浸入其中,他極不溫柔地為她擦了把臉,又拍了兩下,“薑以漁。”


    殊麗煩躁地抬手去擋他手裏的帕子,翻身麵朝外嘟囔一句:“殺千刀的。”


    元佑氣笑了,扔掉帕子,剛要用水撣她,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一聲瓷裂的聲響,緊接著是一聲暴嗬。


    “小賤蹄子,你特麽還敢藏謝相毅寫的情詩?當我是什麽人了?!”


    謝相毅在教坊的相好啊,


    元佑冷笑,起身走了出去,對兩名喬裝進來的“恩客”使了眼色,叫他們守在殊麗門外。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房中響起重重的磕頭聲,人高馬大的武將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卻始終沒敢喊出“陛下”二字。


    並未卸去易容的天子踢開抱著自己小腿的武將,滿眼不耐煩。在他的印象裏,除了殊麗,就再沒給過誰犯渾的機會。


    “帶下去,告訴內閣,十日內甄選出一批夠格的將士,重組巡撫營。”


    “諾!”


    一名恩客打扮的侍衛敲暈武將,扛在肩上,從窗口跳了出去,沒有打擾門外紙醉金迷的人們。


    天子擦了擦手指,丟下帕子,大步離開。


    帕子的不遠處,同樣被敲暈的杏花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與謝相毅的情書不翼而飛了,

    待“元佑”回到隔壁屋子時,殊麗已經醒來。


    那香雖濃烈,但沾水即會失效,這會兒,她坐在美人榻上,板著臉盯著走進來的男人,“你再不放我離開,必會,”


    “天子擺駕回宮了。”


    殊麗怔住,有那麽一點兒淡淡的失望。


    以為她不信,元佑拉起她,有點粗魯地將人抵在窗前,叫她向街道上望,“瞧瞧吧,這就是貓兒不聽話的下場,恃寵而驕可不好。”


    既然是給她教訓,就必須叫她記憶深刻。


    天子真的走了,沒有尋她,更沒有等她,說不出什麽感受,殊麗垂目,耷拉下雙肩,有氣無力道:“我要回宮。”


    “怎麽回?”元佑坐在窗台上,頎長的身姿遮擋了些許月光,麵廓沒入夜色,叫人看不清表情,“沒有進出宮門的腰牌,你想如何回到內廷?”


    殊麗緘默,盯著最後幾縷月光,自嘲一笑,笑得肩膀聳起,“是啊,這回如元大人的意了,陛下視我為棄子了。”


    她側目看去,眼底蓄著濃濃嘲諷,頗有些玉石俱焚的意味,“想碰我?拿命換。”


    說著,她用力扯開元佑,抬膝作勢往外跳。


    這間房在二樓,不算高,但跳下去也會受傷,元佑一把攬住她,將人緊緊護在懷裏,語氣染了從未有過的焦躁:“你瘋了?!”


    殊麗推搡起來,失了平日的端莊,“放開我,你們這些貪色之徒!”


    貪色之徒……


    這些……


    將失控的女子按在懷中,元佑麵容冷凝地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大手撫在她的後腦勺上,罕見地軟了語氣:“好了,咱們不吵了。”


    還記得初識殊麗那會兒,是在煙雨朦朧的早春,那日,他奉旨回宮,名義是去趕赴當年的春日宴,實則是場鴻門宴。


    作為二皇子,名望遠高於太子,是件很危險的事,加上新帝寵溺太子,差點賜給他鴆酒,還害得大師傅中了一刀。


    也是從那日起,他徹底起了奪嫡的念頭,既然先帝和太子不留他,那他也沒必要顧及親情。


    皇室親情本就薄涼,自小也沒感受到溫暖,徒手撕碎又何妨。


    那晚,他被馮連寬等心腹護著離宮,在快要走出內廷時,忽然瞧見一個捧著布匹的小宮女從月門走過。


    小宮女十四五歲,碧綠衣裙,梳著兩個圓發髻,如跳動在春夜的嫩芽,散發著生機。


    可這樣的美景,差點被幾個內廷太監毀掉,幸好小宮女機敏,拿出剛攀交的太後施壓,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後,這才逼退了那幾個太監。


    可小宮女不知道的是,在她跑遠後,年輕的二皇子在身臨險境的情況下,還是替她教訓了那幾個太監。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在殊麗全然不知的情況下。


    思及此,落在女子後腦勺的手又輕柔了幾分,“走吧,送你回宮,我會跟陛下解釋,不會怪到你頭上。”


    殊麗揚起臉,眉眼還有未褪的倔強,“真的?”


    “嗯。”


    不忍再逗她,元佑率先邁開步子向外走,看似全然卸去了防備,卻在殊麗抄起花幾的琉璃瓶時,動了動耳尖。


    殊麗沒做猶豫,揚起琉璃瓶,襲向他的後腦勺。


    “砰”的一聲,瓶子碎裂,前方的男人應聲倒地,側額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殊麗握著殘破的瓶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眼裏淡漠,她這人有仇必報,才不會接受對手的施舍。


    扔了瓶子,她蹲下來尋摸起他的腰封,如願找到了上次還給他的元栩的腰牌。


    有了這個,她照樣能進宮。


    起身狠狠踢了他一腳,又將他費力拉起,扶到了背對門板的椅子上,繼而擺正他的坐姿,讓他身體靠在椅背上,不至於滑落在地。


    之後,她整理好自己,揣起腰牌拉開門,快步離開。


    附近的幾名“恩客”相繼看過來,一人起身走到雅間前,輕輕推開個門縫,發現主子背對著門口端坐,估摸著是放殊麗離開了,而不是殊麗自己跑的,於是跟其餘幾人點了點頭,示意一切正常。


    其餘幾人繼續沉浸在歌舞中,沒有去管殊麗。


    殊麗跑出教坊,雇了一頂轎子,離開了鬧市。


    教坊雅間內,元佑抬手摸了一下流血的後腦勺,嗬笑一聲,真是小看她了,貓的爪子向來鋒利。


    **

    殊麗回到尚衣監時,木桃正躺在老爺椅上打盹,見到自家姑姑回來,迷迷糊糊爬起來,“姑姑,你去哪裏了?”


    殊麗含糊回了句,並沒有將天子的行蹤講出來,她走到銅鏡前拉開衣領,看著大片的齒痕,止不住的氣憤,天子前一刻還與她耳鬢廝磨,下一刻就將她丟棄,偏偏她還不能與之老死不相往來,“夜深了,你去睡吧。”


    見姑姑回來,木桃也安了心,掏出玉牌遞過去,將煜王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了一遍。


    木桃離開後,殊麗倒在老爺椅上,陷入回憶,不是她唯唯諾諾,而是曾親眼看見過一名宮女在拒絕先帝後的下場。


    那是她入宮之後第一次瞧見血腥的場麵。


    那時,她在慈寧宮為婢,夜裏因為肚子餓,和另兩個婢女偷偷跑灶房,想找找有沒有太後吃剩的夜宵。


    慈寧宮有單設的灶台,配置了兩個廚娘,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個生得豐腴,很受侍衛們的喜歡。


    那晚,她們躲在灶台下吃起豌豆黃,突然聽見一聲求饒,三人聞聲探出腦袋,瞬間目瞪口呆。她下意識想去阻止,卻被另外兩個人按住了肩膀。


    她們可不想成為宮裏的冤魂。


    昏黃的燈火下,一身龍袍的中年男子正壓著那個美廚娘,美廚娘哭著求他放過,聲音太大,招惹來了巡邏的侍衛。


    先帝登時砍殺了湧進來的侍衛,又一劍刺穿了美廚娘的喉嚨,冷著臉離開。


    看到這一幕,她當場嚇暈了過去。次日,美廚娘和侍衛苟且的事被傳開,始作俑者卻毫發無傷,


    血淋淋的慘象猶在眼前,使她惴惴不安了許久。


    可縱使如此,不代表她不委屈、不心酸,宮中惡人顛倒是非,皇帝又陰晴不定,如此想來,那次與元栩的鄉間遊是她失去雙親後最簡單無慮的回憶。


    耳畔回蕩起元栩那句“你若想通了,隨時知會我”,她撫上心口,覺得這裏開始動搖,單槍匹馬久了,或許真該給自己找個並肩同行的朋友,可自己能回報給元栩什麽呢,


    有了這個想法,她先是想到了木桃,自己若能提前離開,對木桃有多大影響?


    看著手中煜王的令牌,她定了定眸,左右今晚天子不會搭理她,甚至不知她已回宮,還不如趁熱打鐵,去忙活自己的事,不過,有了亂跑的教訓,她不能貿然出宮,於是帶著玉牌去了福壽宮,跟太皇太後說起煜王之約。


    太皇太後拍拍她的手,“他還是懂得感恩的,這事兒哀家來安排,今晚就送你出宮,天亮前再接你回來。”


    有了太皇太後的應允,殊麗不愁會被人發現,她等了不到一刻鍾,就被一個陌生麵孔的宦官領著離開內廷。


    殊麗從未見過這個宦官,想是太皇太後培養的另一個心腹。


    “到地兒了。”宦官指著不遠處的一頂轎子,將太皇太後的信物交到殊麗手上。


    有了煜王和太皇太後的雙重信物,殊麗很順利地出了宮。


    抵達煜王所在的道觀後,殊麗由老道士引領去往寮室。


    得知殊麗來找自己,煜王站在廊下朝她行了一個拱手禮,“見你一麵可真難。”


    許久不見,殊麗感歎歲月長河的神奇,能讓一個稚嫩的小少年長成如今的俊朗模樣,“請煜王殿下安。”


    裝模作樣的少年一會兒就變回了原形,他坐在廊椅上,朝她招手,“過來坐啊。”


    兩人閑話了會兒,殊麗也是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些皇室的秘辛。


    譬如天子的四皇弟宣王,在自己封地上抓獲了一批榆林侯的舊部,立了大功。譬如太後和太妃不合,


    煜王外表高冷,可相處久了會發現他有些話癆,與信任的人在一起時會嘚吧嘚吧說個不停,最後還會加一個鼻音“哼”,以示對人情世故的不屑。


    殊麗靠在欄杆上,聽著少年的話,嘴角泛起淺笑,隻要不在朝堂漩渦中,人就會不自覺卸下防備,活得瀟灑自在。


    心裏也對出宮的向往越發濃烈。


    “殊麗,你想跟我離開京城嗎?”


    殊麗愣住,輕輕“啊”了一聲,帶著疑惑。


    煜王摘下冠巾,晃了晃出汗的腦袋,複又戴上,“我自小在宮裏長大,看多了勾心鬥角,明白宮人的艱難,不進則退,會被人踩在腳底下,肆意踐踏,你不是有野心的人,早晚必衰,考慮考慮,我可帶你離開。”


    少年雖陰鷙,眼眸卻清澈,尤其是看著她時,不帶任何傲慢和鄙夷,“不過,我跟陛下提過,陛下不同意。但你若是想,我再試試別的法子。”


    這無疑是間接給殊麗提了個醒,天子並不準她提前出宮!若煜王都不成,元栩也不會成的,還會使君臣之間產生間隔。


    元栩不欠她的,她不能連累他。


    “王爺能幫奴婢另一個忙嗎?”


    “別奴婢奴婢的,說吧。”


    殊麗深吸口氣,望著少年的眼睛,懇切道:“請王爺幫我帶走尚衣監的繡女木桃。”


    廊風吹來,吹來了諸多疑惑,煜王攏眉回想木桃這號人物,腦子裏一片空白,“誰啊?”


    “我的朋友。”


    在救起煜王時,殊麗沒想過討要恩情,也沒想與煜王有所牽扯,但今時不同往日,她有了提前出宮的念頭,不能把木桃一個人留在宮裏。


    倘若天子不放她離開,她也想送木桃出宮,再給木桃一筆錢兩,讓木桃在宮外安家,雖不能保木桃一生安然無事,可她隻能幫襯這麽多了。


    煜王沒有立即拒絕,“殊麗,我隻能向陛下提一次要人的請求,你可要想好。”


    “我想好了。”


    殊麗知道,這事對他來說不難辦,畢竟木桃對於天子來說沒有一點兒用處。


    與煜王告別後,殊麗乘坐小轎往回趕,途中恰好遇見出宮散心的周太妃和禾韻。她們身後還跟著景仁宮的侍衛。


    周太妃在宮裏輩分高,進出皇宮不算難事。


    禾韻算是謀了份好差事,整日與周太妃形影不離,還能時不時出宮購置些新鮮玩意。


    看著站在攤位前替周太妃挑選泥人的禾韻,殊麗沒打算過去打招呼,她放下簾子,陷入黑暗中。


    攤位那邊,周太妃選了幾個泥人,對禾韻道:“一會兒我去茶肆坐會兒,你去對麵的玉石鋪挑些簡單樣式的首飾。”


    禾韻知道周太妃精心又低調打扮她的原因,無非是為她添些華麗的裝飾又不招人非議,“奴婢知道了。”


    “嗯。”周太妃將泥人交給身後的侍衛,帶著禾韻往前走,“再有半月就是萬壽節,你得長點臉了,若再入不了陛下的眼,”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禾韻明白,倘若再入不了天子的眼,周太妃不會再培養她。


    萬壽節是皇帝的生辰,到時候會有數以百計的貴女和宮人想要接近皇帝,從中突圍何其難。禾韻心裏沒底,愈發嫉妒起殊麗的不勞而獲,也鄙夷她的懦弱,她們都是掉落泥沼的金絲雀,不試著飛上枝頭早晚被泥沼吞沒。近水樓台不得月,不是懦弱是什麽?

    心裏裝著事,與周太妃分開時也心不在焉的,沒曾想與迎麵走來的女子撞個滿懷。


    女子被撞倒在地,低嗤了聲:“不看路嗎?”


    禾韻仗著有周太妃撐腰,沒把麵前的女子當回事兒,站在那裏回嗆了句:“是你不長眼,還怪起別人了?”


    說完她揚長而去,沒再關注從地上爬起來的女子。


    女子掀開幕籬,對身邊的侍從道:“去探探她的底兒,看看是哪家的狐媚子。”


    若不是偷溜出來,自己能平白受這個氣?!再有半月就要解除禁足了,不能惹事,更不能讓天子和太後知道她偷溜出府,但小仇還是能報一報的。


    **

    殊麗剛回宮,就被馮姬攔在尚衣監外,“我的姑姑啊,你去哪裏了?天子召你多時了!”


    殊麗心一驚,忙回屋換了身新衣裳,隨馮姬趕往燕寢,她想好了,隻要天子問起她怎麽不見了,她就將責任推到元佑身上,說自己是被敲暈擄走的!至於為何消失在馬車內,暈倒的人怎會清楚,說不定是元佑偷偷從後車門鑽進馬車,將她敲暈的。


    至於心裏那點委屈,在天子麵前根本微不足道,隻能壓下去,保住暫時的安穩。


    來到寢宮,她跪在了珠簾之外。


    等了許久也不見裏麵召見,可珠簾中隱約能瞧見天子的身影,還有一隻跟在天子腳邊的貓。


    聽馮姬說,天子回宮就讓人給禦貓修剪了指甲,也許是抓不破東西,小家夥實在無聊,就來鬧天子了。


    “進。”


    恍惚間,聽見一聲令,殊麗理好心緒,起身走了進去。


    寢殿之內,天子斜靠在龍床上,瞥她一眼。


    紗帷已換了新的,仿若那晚的親昵隻是浮光躍金,並不真實。


    殊麗走過去,攏起紗帷勾在玉鉤上,拿過桌幾上的果盤遞到天子跟前,“陛下請用?”


    果盤上還放有一杯石榴酒,飄散著醇熟的香氣。


    陳述白端起酒,淺嗅一下,遞到她嘴邊。


    有了提前出宮的心思,殊麗在服侍他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等酒水入口,才反應過來,嗆得直咳嗽。


    寶石紅的酒水順著嘴角流血,抵在宮裝上,暈染開一片。


    禦前失儀可不是妙事,殊麗退開半步,想要折腰請罪,手腕忽然一緊,身子不受控製地前傾。


    陳述白將她拽至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殊麗擔心襟前的酒漬染了衾被,忙撐起雙手想要起身,卻被陳述白摟住腰抱坐在腿上。


    身體一瞬僵了,她告誡自己在宮裏一日,就要哄好這個挑剔的男人,於是發出一聲“嗯”音,柔中帶媚,“陛下不生奴婢的氣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天子卷起她一縷頭發,繞在指尖,語調淡的離奇,“跑丟了還能進入宮門,也是本事。”


    殊麗趁機給元佑挖個坑,硬生生憋出兩滴淚,楚楚可憐道:“陛下明察,奴婢在馬車裏坐得好好的,脖頸忽然一疼,醒來時就被,就被禮部的元大人擄走了。幸虧奴婢機敏,敲暈了他,拿了他的腰牌進宮。”


    話落,她醞釀了會兒淚意,也給足天子反應的時長,隨後抽泣起來:“求陛下給奴婢做主。”


    陳述白淡淡眨眼,真夠機敏的,他現在後腦勺還隱隱作痛。還替她做主,不殺她都不錯了。


    可看她淚意盈盈的樣子,心裏又怪怪的,別人在他麵前哭,會讓他心生厭煩,但換作殊麗,非但沒厭煩,還有點想要安慰。


    隻是平日裏架子端的太高,一時拉不下臉,“行了,別哭了,再哭,朕就罰你去浣衣局。”


    好狠的心!


    浣衣局如同煉獄,逼瘋多少宮人,是內廷聞風喪膽的地方,誰樂意去啊。


    殊麗在心裏罵了他一句,抬手擦了擦眼角,眨著濕濕的眼看他。


    陳述白有點心軟,再看她衣襟上染的酒漬,意識遲了遲,竟低下了高傲的頭。


    殊麗驚住,第一次知道,沾水的衣衫還可以這樣抹幹淨。


    纖纖素手搭在他肩上,殊麗微仰起頭,配合著他,塗了粉色口脂的唇喃喃道:“求陛下替奴婢做主。”


    陳述白拿起剩餘的石榴酒,倒在了她的一側鎖骨中,等酒水從鎖骨溢出一點,他就幫她抹淨一點,過程緩慢膩昧。


    他沒有急於飲盡“杯中酒”,帶著十足的耐心。


    殊麗低頭,發現天子的寢衣也染上了寶石紅,一時窘迫,這可不賴她。


    酒漬可輕易洗不掉,千萬別蹭到被褥上,引開不必要的誤會。


    她攏下眉,想起正事,摒棄掉迷離,又道:“求陛下做主。”


    陳述白嫌她此時話太多,拿過切好的甜瓜,塞進她嘴裏,在她輕輕咀嚼時,唇峰覆上她的嗓子,感受到了吞咽。


    他繼續飲著酒,極為喜愛這種帶了體溫的石榴酒。


    美人溫酒,回味無窮。


    作者有話說:


    推我一個現言預收《濃情暗許》,有足量存稿,碎碎念求收藏~


    為了節省生活開支,慕瑤想要找一個合租室友。


    可出租公告貼在網上一個月也無人問津,好不容易等到一個願意合租的,還是自己高中時沒敢追的白月光。


    看著這個過了氣的影帝白月光,慕瑤發了一次善心,答應跟他合租。


    “房租付三押一,還有水電費,我們各半。”


    林嘉辰從風衣兜裏摸出手機,不疾不徐說:“加個好友,方便轉賬。


    合租的日子平靜安謐,但慕瑤發現,林嘉辰檔期很空,助理換了一個又一個,且一個比一個不專業。


    都窮到請不起助理了?

    反正自己不忙,幫襯他點,還能賺個外快。


    聽完慕瑤的建議,林嘉辰若有所思:“做我助理,需要簽合同。”


    窮得叮當響了,事兒還不少。


    慕瑤假笑:“行。”


    當上兼職助理後,慕瑤發現,怎麽比上班還累?拍戲需要她送,收工需要她接,連應酬喝多了胃疼都需要她給買藥。


    他根本沒!有!過!氣!


    慕瑤不想幹了,可男人拿出合同,輕描淡寫:“十倍賠償就行。”


    為了違約金,她忍。


    一次酒局,慕瑤將林嘉辰扶進屋,沒等踢掉高跟鞋,就被男人狠狠壓在門板上。


    男人酒氣濃重,噴薄在她的側頸上,“跟我講實話,我在你心裏過氣了嗎?”


    #雙向奔赴,暗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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