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經曆此遭,殊麗意識到一個問題,天子對她,似乎比對旁人多了一份縱容。可她到底哪裏特別,能讓天子另眼相待?
翌日湛空飛虹,萬裏晴朗。
一襲玫紅交領百褶裙的龐諾兒進宮來探望太後,正趕上太後為齊王的事煩心。
“三表哥犯了錯,陛下罰他也是為了堵住朝臣的嘴,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我讓爹爹去禦前給三表哥說說情。”
龐家乃將門,老太爺曾是統領七十萬禁軍的大都督,後輩中最為出色的就是龐諾兒的父親,是位名聲顯赫的邊境大將,亦是太後的親兄長。
近幾日,龐大將軍因舊傷發作回京修養,龐諾兒也因此有了底氣,才敢不請自來,以探望太後為名,想著法的靠近聖駕。
太後摘掉抹額,問道:“你剛剛跟你爹去禦前了?”
一提這個,龐諾兒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煩悶,她隨父親去了禦書房,好不容易見到了天子,可天子隻顧著與她父親聊大事,壓根沒朝她投過來一眼。
“姑母,陛下心裏是不是有人啊?”
太後哼笑一聲,握住她的手攏在掌心,“他要是心裏有人,能二十好幾還孤枕入眠?”
平心而論,太後想讓自家侄女占據後位,但後宮不是隻有一個皇後,她不排斥別的女子入宮,更不排斥名正言順的妃嬪給皇室開枝散葉,但前提是,不能危及龐家女子在後宮的地位。
“陛下善於洞察人心,你別想著用歪門邪道去吸引他的注意,要記住,正宮娘娘是妻,為妻者,要賢良大度,這樣才能得到帝王的尊重。帝王的寵愛都是一時的,尊重才能讓你在後宮立於不敗之地。”
“可陛下那邊不是有個叫殊麗的宮人麽,他們之間,”
“那就是個侍候人的婢子,焉能與你相比?”
龐諾兒癟嘴,窩進太後懷裏,“聽說那個殊麗生得極美,都勾了三表哥的魂兒了,陛下也是男子,是男子就有劣根性,怎會不喜歡美,色呢。我爹那麽大年紀了,還想著納妾呢。”
“喜歡歸喜歡,可陛下素來冷靜,不會將婢子納入後宮,惹人非議的。”
“侄兒明白了。”
話雖如此,可龐諾兒畢竟年輕氣盛,會把寵愛看得比尊重重要,故而,在離開慈寧宮時,她沒有聽從太後的忠告,而是帶人繞道去了尚衣監,想要瞧瞧那個沒有姓氏的狐媚子到底是何絕色,會把男人們迷得暈頭轉向。
時至未時,日光照得人發懶,木桃倚在憑幾上,一邊弄著鎖繡,一邊打著哈欠。
突然,她聽見屋外傳來聲響,一名錦衣繡服的女子踢倒院子裏的染桶,使得大綠的顏料灑了一地。
有小太監上前理論,被女子身旁的老宮人嗬斥道:“大膽奴才,也不問問這位貴人是誰,就敢放肆?!”
木桃瞪大眼,那女子踢倒了他們的染桶,還不準他們問責了?什麽人啊,這麽蠻不講理?
“姑姑。”木桃跑去與正殿連同的耳房,急切地道,“有人來找茬。”
殊麗正在小憩,聞言緩緩坐起身,一邊整理鬢發一邊問道:“可知對方的身份?”
再大的權貴,也不敢輕易在內廷鬧事,天子是不會縱容任何人有損皇家威儀的。
但此刻有人來到尚衣監找茬,就說明來頭不小。
木桃拉著殊麗走到窗前,指著打人的老宮人,“她好像是慈寧宮的掃地婆子。”
殊麗略一轉眸,視線落在那個錦衣身影上,挑起了眉梢,“這人你們惹不起,去看住繡女們,叫她們閉緊嘴巴,不可將今日之事傳出去。”
言罷,微扭楊柳腰,朝院中的一老一少走去,心裏有了幾分揣測,這丫頭是私自過來的,太後並不知情。
走到他們麵前,殊麗淡笑道:“深宮偌大,縈回曲折,兩位是不是迷路了?”
龐諾兒轉身看過去,碧空如洗,日光絢爛,那女子笑意盈盈,眼角眉梢藏著秀氣,如春風沂水中一彎月影,讓一切都靜了下來。
龐諾兒再覺得臉生也猜出了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要見的人,“你就是殊麗。”
殊麗麵上露出疑惑,假裝未識出對方的身份,“貴人認識奴婢?”
龐諾兒冷笑,難怪三表哥會深陷,這女子天生就是勾人的狐狸皮、美人骨,卻又渾然天成不顯矯作。
一旁的老宮人見到殊麗,稍稍挫了些銳氣,畢竟殊麗有內廷品階在身,又是禦前紅人,自己就算想要巴結龐諾兒,也不敢當著殊麗的麵出言不遜,“殊麗姑姑,這位貴人是太後的,”
“且慢。”殊麗打斷她的話,笑意不減,“不管這位貴人是誰,都要依著內廷的規矩行事,敢亂闖者,一律按刺客視之,侍衛可先斬後奏。看您的年紀,合該是宮裏的老人了,難道還不懂規矩?”
老宮人口噎,沒有反駁的餘地。
龐諾兒不可置信地看向殊麗,總感覺殊麗在無形地施壓,叫她知難而退。
“你威脅我?”
殊麗笑了,“奴婢怎敢威脅貴人,隻是在提醒貴人,莫要觸犯規矩,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言盡於此,她轉身,眸光漸冷,“奴婢不認識貴人,日後見著麵也不會記得今日事,貴人趁著沒有多少人瞧見,快些離開吧。”
龐諾兒氣不過,她一個簪纓世家的小姐怎地就被一個婢女掃了顏麵,傳出去豈不叫宮人們笑掉大牙,日後她若入宮,也會減損威嚴的!
心裏想著,她欲要上前,卻被老宮人拽住手臂。
“姑娘,殊麗姑姑說得在理兒,此地不可久留,咱們還是回去吧。”
龐諾兒甩開老宮人的手,“我非要教訓她呢?”
老宮人趕緊攔下,“姑娘莫不是要給太後找麻煩?再者,若是惹怒聖上,恐太後都保不了您!”
龐諾兒氣得臉紅脖子粗,“你是誰的人啊,怎麽向著外人說話?”
那婢子還沒拿出天子做擋箭牌呢,自己的人就先搬出了天子,弱了氣勢!
可話到這個份兒上,再不給自己台階下就真的沒有台階了,她過來本就是想瞧瞧殊麗的模樣,既然達到了目的,也不算白走一遭。
鼻端溢出輕哼,她提著裙子走向石門,重重睨了殊麗一眼。身後的婆子朝殊麗哈哈腰,腳底抹油地溜走了。
殊麗斜睨一眼地麵,叫小太監收拾幹淨,轉身走進耳房。
門一闔上,她閉了閉眼,斂去了隱藏的慍意,不過是個沒腦子的嬌蠻小姐,還不值得她與之玉石俱焚。
“小桃兒。”
木桃跑過來,見殊麗沒事人似的躺回老爺椅,稍稍舒口氣,“沒事了?”
“嗯。”殊麗側身枕著手臂,閉眼交代道,“今日之事,絕不可泄露半句。”
“為何呀?”木桃孩子心性,覺得一報還一報才是痛快的。
殊麗拉她坐在椅子上,耐心解釋:“她是太後唯一的侄女,是太後的籌碼,‘籌碼’可以任性,我們不能。除非,你想與太後正麵為敵。”
木桃反應過來,拍拍腦袋,“那我懂了,姑姑放心,我會封好姐妹們的嘴。”
殊麗點點頭,拉上被子繼續午休,壓根沒把龐諾兒放在眼裏。
入夜下起暴雨,殊麗很早就來到燕寢等候,打老遠瞧見聖駕回來時,趕忙撐起傘迎了上去。
由宮侍撐傘的陳述白停下腳步,看著女子裙裾染漬,娉娉婷婷地走過來。
“陛下。”走到禦前,殊麗福福身子,歪著傘麵遞過去,是有心討好的意思。
看著她獻殷勤的樣子,陳述白沒有不悅,稍一抬手,示意身側的宮侍退開。
殊麗趕忙將傘麵舉到男人上方,卻因身高不及對方,不得不高舉手臂。
袖口滑落一截,露出白皙的小臂。
一傘兩人,很是擁擠,殊麗盡量將傘麵傾斜向他,自己肩頭濕了一片。
正覺得冷時,握傘的指尖一溫,被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手覆蓋住了。
陳述白握住傘柄上端,斜睨一眼身側被雨淋濕的女子,“朕來吧。”
殊麗錯愕不已,一眾宮侍也皆為錯愕,甚至是震驚。
不遠處的天子長身玉立,為身側女子撐傘,這畫麵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還是奴婢來吧,”
殊麗伸手,小心翼翼想去觸碰傘柄,卻被陳述白避開。
男人維持淡笑,看起來溫和儒雅,龍袍隨風獵獵曳擺,如山水畫中走出的隱士,不染煙火氣,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意。
殊麗低下頭,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邊。
回到寢宮,因著一身潮濕,殊麗停在簾子外,想要晾幹衣裙再進去。
馮連寬為天子打簾,隨後覷了殊麗一眼,小聲提醒道:“還是晾幹再進去,別把寒氣兒勻給陛下。”
殊麗點點頭,剛想去門口吹風,卻聽內殿傳來一道聲音:“讓她進來。”
聞言,馮連寬又挑開簾子,示意殊麗快進去伺/候。
殊麗抿抿唇,走了進去。
萬字團壽圖樣的軟塌前,陳述白坐在其上,凝著殊麗被衣裙緊緊包裹的狼狽模樣。
殊麗無措地扯了扯裙裾,感覺身上的衣裙越來越縮水。
見她穿著繡鞋站在白絨毯外,陳述白斜靠在軟枕上,目光不曾從她身上移開,“脫了吧。”
殊麗一驚,攥緊手指,讓她在天子麵前寬衣解帶,還不如將她丟出寢殿淋雨。
意識到她會錯意,陳述白略一提唇,“讓你脫繡鞋,你以為脫什麽?”
“奴婢想的就是,就是這個。”殊麗麵靨紅的滴血,窘迫中透著羞澀,彎腰將鞋襪褪/去,赤著一雙雪白小腳踩上絨毯。
還嘴硬,陳述白沒打算放過她,進而問道:“若朕不是這個意思呢?”
殊麗嘴角的弧度繃直,有點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麽,隻能硬著頭皮跪坐下來,“奴婢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或許天子隻是在打趣,畢竟他若想對她做點什麽,早就做了,既然不是那層意思,順著他說,有利無害。
聽完她的話,陳述白靜默片刻,察覺出她在刻意討好自己,失了些興趣,“回去更衣吧,別染了風寒,朕的,”
良藥。
最後兩個字,湮滅在淺淡的笑意中。
作者有話說:
本章發紅包,愛你們,啵唧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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