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稍微想一想,就覺得無比簡單。
杜尋凝師出落雲峰,落雲峰人才輩出,個個都是天才,而杜尋凝在這之中,像是一個異類,長而久之,心思就變了。
這好似是多麼正常的一個解釋,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杜尋凝的木靈根的確是廢了,當日明千綾進階金丹,頻臨死亡,杜尋凝用盡全身靈力幫明千綾護法,導致靈根枯竭,她的木靈根早就沒有了。
杜尋凝卻不願讓明千綾知道這件事情,她只是顫聲道:「大師兄,我的確是修鍊了魔功,但我也是被逼無法,師兄,我發誓,我從未害過任何一個人。」
藍朔目光定定:「從前你是木靈根,也就是說,你之前所學的天鶴門的功法盡數荒廢了?」
杜尋凝道:「是。」
溫蓮已經按耐不住:「師姐,你怎麼這麼糊塗!」
杜尋凝想:我何嘗不知道自己糊塗呢?
何簫當日根本沒有告訴她這是魔修功法,但是自己明明都隱隱猜測到了。
她為何至此,不過是一步錯,步步錯。
何簫縱然蠱惑,但是若不是自己心智不堅,又怎麼會這樣。
「大師兄,」杜尋凝道,「既然如此,你廢了我的修為吧。」
她說這話,實心實意,這魔功害她不淺,如此,廢了也好。
但聽在別人耳中,卻有一絲賭氣的一味。
黎辰川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眼前這個師妹,從前她是落雲峰中最讓人省心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成了最離經叛道的那一個?
藍朔擺擺手,似乎對於杜尋凝是魔修這個問題不願再做討論,他道:「既然你沒有害過別人,那麼這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我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說。」
黎辰川面容嚴肅,目
目光嚴厲地看了一眼王思思,王思思連忙道:「那我先迴避一下。」
「不必,」藍朔道,「這件事情,說不定你是知道的——師尊已經仙逝了。」
霎時間,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不同的表情。
杜尋凝臉上的血色盡數褪盡,明千綾卻是深深吸了口氣,司茗咬緊了嘴唇——他們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反倒是完全不知道的黎辰川與溫蓮反應最大。
溫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尖叫起來:「怎麼可能!」
黎辰川較溫蓮冷靜些,只是他面容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發顫:「什麼時候的事情。」
「約莫是一月前,」藍朔道,「當日我與茗兒在寂靈廳,恰好看見師尊的燃魂燈滅了。」
他語氣平淡的可怕,溫蓮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抽動,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可能?
「怎麼死的?」黎辰川低聲問道。
「不知道,」藍朔道,「師尊離開落雲峰那麼久,現在人在何處,我們都不知道。」
司茗原本一直在聽著,卻忽然插嘴道:「等等。」
藍朔回頭看他。
司茗遲疑道:「四師姐,之前你送我一件法衣,說是師尊知曉我要參加師門大比,特意托你帶給我的,你還記得嗎?」
明千綾道:「自然記得。」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明千綾身上。
明千綾知道他們要問什麼,將之前系統同她套好的說了。
「也就是說師尊人在戮骨道?」黎辰川道,片刻,又沉吟道:「極惡之地從來都是魚龍混雜,若是那裡,也……」
王思思插嘴道:「不錯,魔教的確是在戮骨道發現了融永思的屍體。」
「魔教?」
王思思道:「當初就是因為在戮骨道發現了融永思的屍體,清眉對他的屍體進行了搜魂,所以才得知索靈契就在藍朔身上。」
誰都知道搜魂術是多麼殘忍術法,溫蓮一下子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為什麼……師尊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對他進行搜魂術。」
「師妹你冷靜點,」黎辰川沉聲道,「現在我們要知道,師尊究竟是怎麼死的?」
溫蓮大概是落雲峰這代弟子中心性最不堅定的一個,她已經坐在座位上小聲抽泣起來。
明千綾覺得腦袋嗡嗡一片,溫蓮的哭聲攪得她腦袋一片昏沉。
王思思又說:「當日清眉說還是找到了落雲峰那個融永思的屍體,我也沒有關心太多,只聽他說,融永思死狀非常可怖,是被人虐殺的。」
「虐殺?」
「恩,」王思思道,「他體內有魔氣,證明他曾經被魔氣入體,一開始還以為他是魔氣太盛自爆的,但是他的屍體上有多處劍傷,已經不成人樣了。」
「師尊……」溫蓮嚎哭不止。
她的聲音太過於刺耳,不論是誰也有些受不了了。
「師姐,」司茗小聲勸道,「咱們去外邊吧。」
說罷邊帶著溫蓮到外頭去了。
明千綾卻在這個時候心念一轉,問道:「你們是怎麼知道那就是師尊的?」
王思思不理解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疑惑道:「我沒有見過融永思,但是清眉是天鶴門出身的,自然是見過融永思啊。」
這怎麼可能?
融永思不是女兒身嗎?
王思思說清眉見過融永思,那應當是男兒身,怎麼會這樣?
明千綾遲疑片刻,還是道:「師尊曾經機緣巧合,變成女子模樣……」
「這不可能呀,」王思思疑惑道,「他那屍身我見過,後來我見可憐,便埋了,的的確確是個男人。」
師尊為什麼會變成男人?
明千綾看了看杜尋凝。
杜尋凝也是迷茫的很:她殺死融永思的時候,對方顯然還是女子身體的,莫非死了之後,變了回去?
氣氛一時間變得古怪起來。
倒是藍朔打破了這份古怪,他說道:「你說他體內有魔氣?」
「恩,」王思思點頭,「體內蘊含的魔氣分為兩種,一種是因為修鍊魔功而產生的,這種只是身體表面會有明顯的痕迹——」
說著,她看了看杜尋凝,顯然意思就是像杜尋凝這樣的。
「另一種是感染了魔氣,感染了魔氣的人會非常痛苦,每每月上柳梢,就忍不住要生吃鮮血與內臟,基本上形同野獸。」
顯然,融永思就是第二種。
杜尋凝回想起那日月夜,融永思癲狂的模樣,他還編造了一個謊言,原來他不是什麼被人下了血咒,而是魔氣感染了。
「融永思就是第二種。」王思思道。
黎辰川重重呼出一口氣。
融永思一聲洒脫不羈,到最後竟然得了這麼個結局。
這幾人之中,融永思對藍朔最為上心。
藍朔冷心冷情,最後還是對王思思道:「多謝。」
他神情鄭之又重:「多謝你埋葬了他。」
王思思原本非常害怕藍朔,他身上有一種冷淡的殺伐之意,猛地見藍朔突然這樣說,王思思一下子慌了神,彷彿之前的冷靜都消失殆盡。
她臉紅地擺擺手:「不不不,我只是看他是明大大的師尊啦。」
明千綾:「……」
明千綾心知藍朔是一定要找到融永思的死因的,但是融永思是杜尋凝殺的,如果他們知道,真的會如同自己所期盼的那樣諒解師姐嗎?
她想到的,杜尋凝自然也想到的,她緊抿著嘴唇,雙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一聲不吭。
何簫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我說杜尋凝,你殺了自己的師尊,這又不是你的錯,怎麼現在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呀。」
「你閉嘴!」杜尋凝惱怒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若不是何簫,她也不會如此。
何簫卻朗聲大笑:「是呀,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靈根盡毀,就算勉強活下來,也是個廢人,你得好好感謝我呢。」
杜尋凝只想一劍殺了她,一想到何簫的所作所為,她就感覺身體里一股熱血要向上涌,她連忙深深呼了幾口氣,這才讓自己鎮定下來。
何簫陰柔笑道:「融永思本來就是個花言巧語騙女人的花花公子,是該死,如今的了這個下場,也是死有餘辜。」
「不,求你別說了。」杜尋凝剛剛壓制下去的血氣又隱隱有上涌的趨勢。
似乎覺察到了她的不正常,何簫又古怪地笑了兩聲,再也沒有發聲。
黎辰川道:「或許只有見到師尊的遺體,才能知道究竟死於誰手。」
藍朔道:「縱使見到了遺體,也只能用搜魂術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難道我們又要對師尊進行搜魂?更重要的是,魔教已經對他進行了一次搜魂,他怕是靈魂已經殘缺了。」
藍朔說的不錯,再對融永思的屍體進行搜魂意義已經不大了。
「或許清眉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王思思提議道,「清眉為了尋找有用的東西,肯定將他的靈魂仔細搜颳了一遍。」
她說的有道理,只是現在,難道就這樣貿然地去找清眉道人拚命?
黎辰川沉默片刻,忽然道:「師尊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是去找清眉道人,也要去!」
但是現在根本不是找他拚命的最好時機。
明千綾也是滿面愁容,師姐就是兇手,難道要告訴他們嗎?
藍朔還好說,但是看溫蓮和黎辰川這個樣子,知道真相的話,還不知道會怎麼樣,溫蓮八成是要發瘋的。
估計誰也不會想到是杜尋凝親手給了融永思一個痛快,但是融永思又為什麼會死狀慘烈?難道那也是杜尋凝乾的嗎?
明千綾正想著要怎麼辦,卻忽然聽見身後一道聲音輕飄飄地說道:「你們不用爭了。」
明千綾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見杜尋凝忽然笑了。
那是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令明千綾心中相當不舒服。
她甚至小聲問了聲:「師姐?」
杜尋凝沒有理會她。
她聲音冰冷,緩慢又幽然地說道:「二位師兄,你們不用爭了,也不用回天鶴門冒險了,我就是兇手,師尊是我親手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