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眉道人笑著看了看明千綾,不再言語,目光又轉向屠魔柱上那還在凄厲慘叫的顏回邱。
明千綾都有些不敢去看顏回邱,想了想,還是勸道:「清眉道人,顏回邱肚子里畢竟還有個孩子,不如等她的孩子生下來再……」
她原本是想要說再燒她也不遲,可是那個字竟是盤亘在心頭就是無法說出口。
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明千綾即使在這個修□□已經呆了很久了,很多習慣都漸漸養成,越來越像這個世界的人,但是那畢竟是「像」,燒死活人在她看來依舊是一件十分殘忍、不人道的事情。
清眉道人臉上依舊是掛著那種慈祥和藹的笑容,就好像街頭巷口那種隨處可見的隨和大爺。
他笑眯眯道:「千綾,你想想看,那顏回邱已經被魔氣侵蝕了,她肚子里的胎兒與她是一體的,說不定那胎兒也被魔氣浸蝕,那樣的話,若是生下來,必定是個魔胎,魔胎更難對付,所以許多手段殘酷的魔修更是喜歡在有身孕的婦人肚子里紮根,為的就是成為魔胎。」
明千綾只覺得心中一冷,身上更是如同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她又忍不住去看那顏回邱,顏回邱早在當初被自己母親掌摑的時候就瘋了,現在被烈火焚燒,竟然清醒了許多,撕心裂肺吼叫的時候還下意識地伸出兩隻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顏回邱雖然混賬,但是生死關頭到底是還存有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保護自己的孩子,就好似她自己的母親於紅桃。
她這樣的人都有這麼原始本能的感情,但是清眉道人呢?
駱成和呢?
清眉道人且不提,駱成和曾經有妻子,現在還有個那麼大的兒子,難道就不會動一點惻隱之心嗎?
眼見他二人麻木不仁,面無表情地盯著顏回邱,清眉道人更是面如春風。
一想到自己成了這個破魔仙姬,事事還要為他們打頭陣,明千綾就感覺自己心中一陣發涼。
她似乎隱隱覺察到,自己好像被動了。
地底靈火已經將顏回邱體內的魔氣燒了出來,駱成和將它們打散,顏回邱美人已成枯骨,頃刻間變化成一堆灰白色的餘燼。
明千綾望著,只覺得從前刁蠻任性的顏回邱,現今已經成了一堆灰燼,心中發冷,又百感交集。
駱成和下了令,魔修已死,眾人便紛紛散去。
明千綾慢慢走下看台,剛走到底,司茗就迎了上來。
「四師姐,你沒事吧?」
司茗走了上來無比關切地問道。
每逢天鶴門抓到疑似被魔修附體的弟子焚燒,清眉道人都要指名讓明千綾前去觀看,這麼久以來,明千綾覺得自己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她擺擺手,扶著台階上的石欄杆,又想起那被燒焦的顏回邱,終是忍不住吐了起來。
司茗心疼她,替她拍拍後背,又遞給她一張帕子。
明千綾覺得自己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這才好過了些,接過帕子擦了擦嘴。
司茗扶她下了台階,顫聲道:「若是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說什麼都不該去參加內門大比的。」
一想起還在醫駝峰躺著的溫蓮,還有現在這樣的明千綾,以及下落不明至今都沒有回來的杜尋凝,司茗就滿臉都是憂慮。
明千綾覺得好過了些,拍拍司茗的肩膀:「這跟內門大比沒什麼關係。」
現在想想,估計是和系統有什麼聯繫。
但是明千綾也不問系統,現在的系統和之前那個蠢貨699已經截然不同了。
明千綾非常清楚自己現在的境地已經處於被動了。
她應該想個辦法。
她問:「大師兄怎麼樣了?」
之前藍朔去找了一趟掌門,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接著掌門就將他留在了主峰,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司茗也是憂愁地搖頭:「還沒有回來。」
明千綾又問:「之前掌門差人找你,是為了什麼?」
司茗老實道:「我同那王明交過手,掌門差我去問了那王明的事情,也就問了問他出拳的套路還有問我有沒有覺得奇怪的地方。」
明千綾點點頭。
司茗又苦下一張臉:「現在落雲峰就剩我們和二師兄了,我真的……」
他太脆弱了,明千綾想。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她又拍拍司茗的腦袋,司茗對她來說,是個弟弟一般的存在,現在藍朔不在,二師兄黎辰川又不大管事,能夠照顧他和尚在昏迷的溫蓮的也只有自己了。
明千綾自動將自己代入長輩的角色,若是在現代,自己怕是不會這樣的。
看來自己在這個世界,也頗有所成長。
明千綾嘆了口氣:然而這並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二人休息了片刻,準備回落雲峰去,卻聽不遠處似乎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明千綾一愣,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忽然轉過頭去,只見將台階深埋其中的竹林深處,竟然慢慢走出一個雪色人影來。
她穿一身落雲峰制服,眉目如畫,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師姐!」明千綾先是一怔,繼而便脫口而出。
杜尋凝也覺得心中悶得厲害,她上前一步,將明千綾抱住,「嗯」了一聲。
兩人靜靜相擁,彷彿這世界再無外物。
還是杜尋凝先反應過來,她鬆開明千綾,對愣在一旁的司茗微微一笑:「小師弟。」
司茗被這二人的熱情嚇著了,又覺得二人實在是親昵得有些不正常。
但他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當時這二人久別,一時情緒上頭罷了。
他撓撓腦袋:「三師姐,你回來了,看來是金丹已經築成了。」
杜尋凝點頭:「不錯。」
「恭喜恭喜,」司茗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般笑了起來,又道:「方才我還在想,如今落雲峰就我和二師兄四師姐了,實在是愁得慌,現在三師姐你來了,我的心就放下一半啦!」
先前司茗與明千綾的話,杜尋凝也只聽了一半,思及眼下天鶴門這混亂瘋狂的局面,再聽司茗這樣說,杜尋凝也猜出了一二,便問:「發生什麼事了?」
司茗便將之前的事一一說給杜尋凝聽。
「大師兄一直在主峰,都不曾露面?」杜尋凝心中略感詫異。
藍朔傷了腿之後,便長年呆在落雲峰,鮮少露面,更不要說這麼久都不見人影。
杜尋凝神色一頓,忽然問道:「他的燃魂燈如何?」
如今局面這樣,她首先要往最壞的地方想。
司茗道:「無事。」
可見人是活的,藍朔修為極高,只要人活著,必有一條生路。
司茗憂慮道:「即使我知道大師兄雖然可能是沒什麼事的,但我心中就是惦念他。」
這話聽著怪怪的,但杜尋凝卻不想深想,只是道:「這兒不好說話,先回峰再說吧。」
司茗應了,掏出飛行法器先行走了。
明千綾也想要掏出飛行法器,卻聽杜尋凝忽然說道:「師妹,我同你一道。」
明千綾略略吃驚:「怎麼了?」
杜尋凝眼也不眨地說道:「之前在那等惡劣的地方,飛行法器壞了,需要重新煉製。」
她又說:「師妹應當不介意你我共乘吧?」
明千綾當然不介意。
何簫卻在月秋浦中聒噪大叫道:「你的飛行法器壞了嗎?明明剛才還用過的!」
杜尋凝也不理她,輕輕一躍跳上明千綾的飛行法器,站在明千綾的身後,伸手輕輕摟住了明千綾的腰肢。
微熱的氣息帶著淡淡的幽香一下子鑽入明千綾的脖頸,她面上一紅,竟是從臉上紅到了耳根。
杜尋凝湊上來,輕輕將下巴擱在明千綾的肩膀上,吐氣如蘭:「師妹,你臉紅了呢。」
明千綾:「……師姐,你……靠太近了。」
「是嗎?」杜尋凝輕輕一笑,隨即抬起頭,「這樣啊。」
那溫熱的氣息一下子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讓明千綾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卻又慢慢升起一種自己也不太理解的失落感,隨即快速整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長發。
但是沒想到的是,杜尋凝竟然趁著明千綾整理長發的時候,忽然又從背後將明千綾抱住。
明千綾嚇了一跳。
「師姐!」
杜尋凝輕輕湊上前去,聞著明千綾淡淡的發香,忽然說道:「別說話,師妹。」
明千綾立即噤聲,她心跳如擂,有感覺自己幾乎呼吸不上來了。
杜尋凝微微閉上眼睛,明千綾聽見她說:「師妹,你看這樣多好,整個世界只有你和我,我想就這樣,一直和你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