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青琅還是有些心虛的,因此青大槐醒了之後,他小聲地喊了聲曾爺爺,就垂下頭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青大槐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扶著桌子,艱難地站起來,痛心疾首地說:“我本來還尋思著姓鳳的是被何方妖孽擄走了,原來竟是你……小石頭,這就是你說的放下?!”


    青琅道:“他扮作魔仆小寧偷偷潛入魔宮,探查到了不少機密,我怕他將這些機密泄露給天界,才將他關起來的。”


    那個頗合他眼緣的小寧竟然是鳳寧扮作的臥底?

    一想到他煞費苦心給小石頭找來的良藥竟然是毒藥本體,青大槐就覺得心口又開始疼了。


    不過……


    青大槐看著青琅,指著那個大洞,語氣悲痛:“關起來?是你傻,還是你以為我傻?這麽大個洞叫關起來?!”


    青琅:“……”


    青琅似乎也發覺這個場麵有些許滑稽。


    他沉默半晌,語氣依舊平靜:“除了這個密室,我還用捆仙繩將他綁了起來,鳳寧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這兒,因此開不開洞都無傷大雅。”


    怎麽就無傷大雅了?!

    你說你把他關起來,是怕他出去傳遞信息,可如今你開了個大洞,讓結界形同虛設,他剛剛還和我傳信呢,你關他又有何用?!


    青大槐到底是沒把這句質疑說出來。


    因為他覺得他重孫子那麽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那麽……


    怕鳳寧出去傳遞信息是假,滿腔的私心才是真。


    青大槐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緩緩地,一臉幽怨地,咬牙切齒地瞪向洞口處的鳳寧——小石頭真是徹底栽到這人身上了!

    鳳寧:“……”


    瞪我做什麽?

    我都被關起來了。


    我才是受害者好吧。


    鳳寧也瞪了回去。


    ,


    “小石頭,你先出去吧。”青大槐聲音有些滄桑,“讓我和鳳寧單獨說說話。”


    青琅卻沒動。


    青大槐抬頭看他,皺眉:“怎麽不出去?”


    青琅看了一眼鳳寧,又看了看青大槐,目光變得有些猶疑:“曾爺爺,他如今已被我綁起來了,怕是敵不過您……”


    青大槐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你怕我打他?”


    青琅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說:“您過去五百年間……已經打過他好多次。”


    青大槐眯起眼:“你這是在怪我?”


    “……不敢。”青琅垂眼,可腳步依舊未動。


    青大槐瞬間就氣得心口生疼,頭頂冒煙。


    ——這就開始護上啦?這老鳳到底有什麽魔力,讓他重孫子這麽死心塌地?!

    “出去出去!”青大槐一把將青琅推出門外,生氣地說,“我不動他一根寒毛行了吧。”


    ,


    把青琅推出去之後,青大槐哐當一聲關了門,然後順著那個洞口爬進了密室。


    鳳寧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並四下打量有沒有什麽可以防身的東西。


    青大槐黑著臉看著鳳寧,說:“你怎麽還敢跑到魔界來騷擾我家小石頭?”


    鳳寧表情無辜:“這回可不是我要來的,是上麵給我發了任務,硬要我來的,而且你瞧,也不是我不走,是你家小石頭綁著不讓我走。”


    青大槐冷笑:“嗬,你要是不想來,誰能逼你來?況且,我不信你堂堂一個上神竟然連捆仙繩都掙不開!”


    過去五百年,鳳寧隻要一跑到魔界,就會立刻被青大槐打走。


    雖然每次青大槐隻要一出手,鳳寧就會利落地跑掉,兩人交手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並不是十分了解鳳寧目前的實力,但青大槐心中清楚,鳳寧絕不該被一個小小的捆仙繩困住。


    鳳寧晃晃手中的捆仙繩,歎了口氣:“你好好瞧瞧這是什麽繩子,再說這種話。”


    不過是龍筋製成的捆仙繩罷了,還能是什麽東西?

    雖是這麽想的,青大槐還是走上去摸了摸。


    可他一碰上這捆仙繩,臉色就變了:“這是……活筋?”


    鳳寧點點頭:“你重孫子的筋。”


    青大槐麵如死灰。


    活筋做成的捆仙繩固然堅韌無比,可取筋的過程卻如同煉獄。


    而且這活筋若被人砍斷,活筋主人就會魂飛魄散。


    鳳寧是上神之身,實力深不可測,青琅又怎能確保他一定砍不斷這筋?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他是在賭。


    賭鳳寧會不會砍斷這筋。


    若是賭贏了,說明鳳寧心中有他,即便是不愛他,也狠不下心殺他,他就能借此將鳳寧綁在身邊。


    若是賭輸了,說明鳳寧心中無他,那麽即便魂飛魄散又如何?


    ……這瘋小子!


    青大槐顫顫巍巍地後退了兩步,直到後背抵住牆壁才停住。


    五百年!五百年!

    他重孫子到底還是沒能收回那一顆癡妄的心。


    “青琅喜歡我。”鳳寧緩緩開口,“我也是喜歡他的。”


    青大槐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已經變得清明起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五百年前,我瞧見青琅身上除了四十九道天雷傷,還有兩道你留下的傷,一道是心口上鳳羽長刀的刀痕,另一道是被竹劍捅了的對穿,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他卻什麽都不告訴我,隻有一次酒後說漏了嘴,說你要殺他,你既然差點兒殺了他,又怎有臉說喜歡他?”


    “我並非要殺他,而是看出他身上有魔骨,想取了他的心,為他重塑筋骨。”鳳寧頓了一下,看著青大槐的眼睛,說,“我知道這件事有很大的風險,青琅可能會因此而死,但青大槐……我覺得這件事你至少能夠理解我。”


    青大槐:“我憑什麽理解你?”


    鳳寧定定地看著青大槐,道:“你不是,也親手殺了你的妻子嗎?”


    青大槐臉色倏然一變。


    鳳寧目光灼灼,令人無從遁形:“青琅是天生魔骨的事情,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但你卻騙我說,那隻是錯亂的筋骨。我雖從未見過你的亡妻,可卻無數次聽你提起,她有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三萬年前那名魔姬,就是你那莫名身故的妻子,而青琅,繼承了她灰色的眼眸和一身魔骨。”


    青大槐麵色慘白:“……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鳳寧:“三萬年前,魔姬死後,你喝酒喝了十天十夜,醉了大半年。人人都說你是高興的,隻有我瞧見你醉後一直在哭著喊你妻子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當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卻並未多想,直到五百年前,醫神說青琅是一身魔骨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那煞氣纏身的魔姬就是你的妻。


    “青大槐,包括你我在內的數十個上神聯手絞殺了魔姬,而你,給了她最後一擊。你既然能親手殺死你那喪失理智,雙手布滿鮮血的妻子,定也能理解我為什麽要冒著風險剜了青琅的心,為他重新塑身。我不是想讓他死,我隻是想讓他活。”


    青大槐目光變得有些恍惚,他抬眼看著鳳寧,嘴唇顫了顫,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隻是扶著牆往外走。


    “待會兒再出去吧。”鳳寧歎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腕,“你這副模樣讓青琅瞧見了會生疑。”


    鳳寧一揮手,在旁邊的桌麵上鋪上棋局:“下盤棋吧,五百年前,我們還有一局殘棋未下完。”


    青大槐聲音沙啞:“……好。”


    ,


    青大槐的亡妻鳳寧雖從未見過,可卻無數次聽青大槐提起。


    青大槐對其一見鍾情,三天就追到了手裏,很快領了婚薄合了籍。


    青大槐陷入愛河那段時間將重色輕友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妻子喜愛遊玩,他就帶著他的妻子遊遍六界,偶爾會給鳳寧傳信,但三句話不離他的愛妻。


    又因為兩人總在外雲遊,因此直到青大槐的妻子去世,鳳寧都沒見過她的真容。


    青大槐總在信上說,過幾年,等他們雲遊回來,會補辦一場最為盛大的婚宴,他還對鳳寧說,你且等著吧,你到時候會看到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可鳳寧到底是沒等到他們的婚禮。


    青大槐雲遊回來的時候,神色恍惚,懷裏抱著他的兒子,卻隻字不提他的發妻。


    緊接著,便是魔姬橫空出世。


    ,


    “青琅很像她嗎?”鳳寧一邊下棋一邊輕聲問道。


    “像,像極了。”青大槐聲音都柔和了起來,“我兒子不像她,我孫子和孫女也不像她,隻有我的重孫像極了她,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話開了頭,便收不住。


    舊事在心中藏了三萬年,不敢同任何人說,不敢同任何人講,卻在此時此刻如開了閘的洪水般全部宣泄了出來。


    青大槐講了許多許多,講他妻子生前最喜歡看的風景最喜歡吃的食物,講她懷孕時的欣喜,講他們暢想著平凡而瑣碎的未來。


    也講她忽然變成魔姬,差點掐死他們的孩子。


    自此喪失一切理智。


    青大槐狼狽地哭出聲。


    他接過鳳寧的手帕,將鼻涕擤得響亮,又哭又笑地說:“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將這些事情說出來,還是對你這塊臭石頭。”


    鳳寧神色如常地放下棋子:“是嗎?我從未料想過你會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說起這些事。”


    青大槐愣了一下,忽地笑了:“也是。”


    除了鳳寧,他又能同何人說?


    數萬年來,他也隻不過有鳳寧這一個至交朋友罷了。


    青大槐情緒漸漸回歸了正常。


    到後麵,竟能神色輕鬆地論起他與妻子在雲遊途中遇見的趣事趣聞。


    “我贏了。”青大槐瞧著他麵前的棋局,笑道,“再來一局!”


    ,


    青琅在外麵左等右等都沒等道青大槐出來,也沒等到什麽大的動靜。


    直到天色漸暗,他才忍不住推開門走了進去。


    可透過書櫃那個洞口,卻發現,他的曾爺爺和鳳寧正在下棋。


    青大槐剛落子就要悔棋,鳳寧一把打掉他的手,嘲諷道:“五百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青大槐哼哼道:“你厲害,你有長進,你怎麽還沒贏我?”


    鳳寧:“我讓著你呢你沒發現嗎?”


    青大槐:“你讓我棋做什麽?”


    鳳寧:“討好你唄,想讓您高抬貴手,別阻礙我和青琅談戀愛。”


    青大槐:“嗬!你死了這條心吧。隻要我活著,你就別想進我青家大門!”


    鳳寧:“我還沒過門呢,您就在這兒扮起惡婆婆了,我要是過門了,您得刻薄成什麽樣啊?”


    青大槐:“說得好像你過門了就真能把我當長輩似的。”


    鳳寧:“為什麽不能?上回我倆算是形婚,這回要是成了,就是實打實的真夫妻,你不就是我長輩嗎?”


    青大槐落棋的動作一頓,挑了挑眉:“是嘛?那你先叫聲曾爺爺讓我聽聽?”


    “曾爺爺。”鳳寧叫得那叫一個幹脆。


    青大槐:“……”


    青大槐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奇怪,他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似乎惡心得不行。


    可是沒一會兒,他又湊過來,臉上帶著上了癮一樣賤兮兮的笑容:“……咳咳,再叫一聲聽聽?”


    鳳寧一把推開他的大臉,一本正經:“試聽僅此一次,要想再聽,等婚禮上吧。”


    青大槐眼睛一亮:“你這回答應辦婚禮了?準備怎麽辦?在哪裏辦?誰迎親?”


    鳳寧:“你是長輩你做主。”


    青大槐樂得臉上笑出了花兒:“那太好了!就定我家小石頭迎親!婚期什麽時候?!”


    鳳寧抬起頭,看向旁邊聽了大半天的青琅。


    他彎著眼睛,嗓音沾染上一縷清風般的笑意:

    “青琅,聽到了沒,你曾爺爺問呢,你準備什麽時候娶我啊?”


    青琅:“……”


    青大槐這才反應過來:……等等,他什麽時候同意這倆人在一起了?!

    鳳寧此人,手段竟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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