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舒棠帶著人魚在神廟裏轉了轉, 生活區沒有建好,但是神廟區已經建得很漂亮了,他們走在大雪皚皚的青石板上。


    神廟有前後院, 青色的瓦,唐宋時的風格, 還掛了許多的風鈴和鈴鐺, 紅繩係著,一敲整個院落都會響。


    前院很大, 可以接待來神廟祈福的人, 還在中心池裏,移栽了一顆很大的樹,可以綁繩子許願、還有小魚投幣池。


    有幾棵柿子樹,一到季節就會橙黃黃的。


    他們兩個繞著神廟轉了轉, 在落雪的小亭子裏麵停下了。


    舒棠說完了,卻沒有聽見人魚的回答, 一回頭就感覺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人魚倒在了她的身上。


    傷勢不重, 但是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的人魚,暈過去了。


    舒棠看了看天色,也很晚了, 哼哧哼哧地把人魚拖回了神廟裏。


    棉被翻出來一蓋。


    她以為人魚是暈倒了, 但是很快就發現——人魚是睡著了。


    神的“睡著”,一般來說就是幾百年的“沉眠”, 平日裏的神明是不需要睡覺的。


    睡著的深海之神,實在是太少見了。


    而且似乎, 開始做夢了。


    舒棠看見漂亮的人魚的耳鰭冒了出來, 脖頸上的青筋微微突出, 看上去似乎很是痛苦。


    舒棠發現, 他可能在做噩夢。


    於是,她伸出手拍拍人魚,像是小時候嬸嬸拍著她睡著一樣;然後她的手一伸出去,就被人魚給抱進了懷裏。


    人魚的力道很大,明明在夢魘當中醒不過來,還是會下意識地放鬆力道,不至於把舒棠抱得骨折。


    舒棠感覺他似乎夢見了很難受的東西,讓他看上去,很痛苦。


    於是她就去抱著他,蹭了蹭。


    在她的氣息下,人魚似乎在夢中好受了一點。


    別人做噩夢,可能隻會大夢一場,受到些驚下,但是神不一樣。


    神的夢魘如果被魘住了,醒不過來——可能就是一夢十年、二十年。


    一旦做夢,深海之神有著編織大型幻境、乃至於催眠的能力,會把附近的活物也給拉進去。


    ——於是一隻企圖接近神廟的大胖貓也陷入了沉眠,夢見了自己變成了一塊石頭;

    舒棠也被拉進了神明的,那場醒不來的,血腥的噩夢當中。


    *

    舒棠看見了八百年前的神明。


    深紅色海浪紋的寬袍大袖,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像是月光一樣漂亮,神明飄蕩在深而大、莊重又壓抑的巨大神廟裏,從無數白色神侍服的神侍麵前飄過,他們低著頭,隻能看見飄在空氣當中的衣擺。


    神,隻在每年的初一十五會出現。


    神這一次,見到了舒棠。


    但是夢裏的神,似乎不認識舒棠了。


    神問舒棠,是來許願的麽?

    舒棠搖搖頭,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好像被拉進了神的夢裏,於是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個小姑娘不許願,神就要飄走。


    舒棠就跟了上去。


    神走到哪裏,舒棠跟到哪裏。


    神奇的是,別人似乎看不見舒棠,而神上屋頂,舒棠也會上屋頂;神穿牆而過,舒棠也可以,像是一隻跟屁蟲。


    這時候的神,脾氣還很好。


    神說:若是許願的話,可以說給他聽。


    舒棠:“不,我不想許願。”


    神沒見過這樣的人,但是神認為她必然有所圖,於是問她,“你想做什麽?”


    舒棠:“我沒地方去,想纏著,不、跟著你。”


    神盯著舒棠看了一會兒,想要看見舒棠內心的惡欲和真實想法。


    結果舒棠的內心,和她的腦瓜一樣空空蕩蕩。


    再細究,感覺她的內心散發出來了一種牛皮糖味道。


    神被一隻小鬼纏上了。


    小鬼在他身邊飄來飄去,有時候還企圖爬神的衣擺,有時候神睜開眼睛,一低頭就看見了小鬼在懷裏呼呼大睡。


    神一揮袖子就可以把她抽出十萬八千裏,最次,可以把她封印起來。但是神不知道為什麽,對這隻小鬼有種奇怪的包容。


    小鬼有時候的抱住神的頭,神都沒有拍死她;

    她還去吃神的祭品,吃完了回來呸呸呸,對他說:親愛的,你真可憐,他們炒菜不放鹽。


    神覺得很神奇,竟然有人膽敢可憐神。


    神說,“你無禮。”


    小鬼飄過來,親不到也湊上去親了一口,洋洋得意,“我還非禮。”


    神要拍死她,她又飛過來啵啵啵兩口。


    神果然還要拍死她。


    小鬼:“可以拍死我,但是親一口就拍死我,你不是規則之神麽?這不公平,我犯的錯要累計,至少要親一百次才算是罪大惡極,到時候你再拍死我吧。”


    神覺得有理,遂停手。


    神希望快點累計一百次,然後快點拍死小鬼。


    但是她不親了。


    神不是很滿意。


    但是神怎麽能希望別人犯罪呢?


    神開始想辦法送走小鬼。


    他說:“我送你去投胎,可一世富貴。”


    小鬼不肯,抱著神的貢品桃子啃。


    顯然,神的貢品裏,小鬼隻看得上水果。


    日子一久,她開始饞了,繞著神開始念鹵豬蹄、鹵鴨爪、醬香大肘子。


    神誘惑:“投胎就可以吃到了。”


    小鬼立馬不念了。


    但是神在初一十五出現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讓家臣送了她念叨的東西來。


    小鬼吃得很開心,湊過來給神犯了兩次罪。


    神在心裏倒數:還有八十八次。


    後來神對她說,“你可願意去當神侍?”


    舒棠好奇地從醬香肘子中間抬頭,然後屁顛屁顛地跟著神去了選神侍的現場。


    神有四位神侍,阿悲、阿苦、阿慈、阿哭。


    舒棠以為“阿慈”就是賀白慈,但是她慢慢地發現了,這四個神侍的名字傳承了一千多年,神的家臣們裏,每一家都會送上自己最天資聰穎的孩子,然後由神的紙鶴選出受到神眷顧的孩子。


    那四個,要侍奉神一百年的神侍,就會被賜名悲、苦、慈、哭。


    神可以讓她成為神侍。


    小鬼拒絕:“名字怎麽這麽不吉利?”


    神:“苦、哭皆是修行,修成一顆慈悲心。”


    小鬼:“但是很晦氣。”


    神問小鬼,那她覺得叫什麽好?


    小鬼:“大吉大利、發財旺福。”


    多吉利啊,怪喜慶的。


    神覺得太俗了,還和神廟門口守門的狗撞了名。


    遂不歡而散,冷戰三日。


    舒棠的糖醋肘子都被停了。


    舒棠:怪小心眼的。


    雖然臭小鬼不喜歡神侍,但是實際上,神侍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其中,阿苦是四神侍之首,一代代的阿苦,就是七大姓氏的的家臣裏,最強大家族的未來繼承者。


    而其他三位,也有著超凡脫俗的地位。


    臭小鬼和神很快就和好了,主要是臭小鬼主動去哄了神,吹噓了一番神取名的意義深遠,其實主要是臭小鬼饞肉吃了。


    神低頭輕飄飄地瞥了臭小鬼一眼,飄走了。


    但是小鬼跟上來,也沒把她丟遠。


    小鬼犯的罪,倒計時到五十五次的時候,小鬼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


    ——前世的賀白慈,也長了一張清冷臉。


    她是最後一代的“阿慈”。


    臭小鬼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跑回去纏著神,越來越粘著神了。八百年前的神真的很無聊,小鬼時常從外麵聽見了什麽,就回來和他巴拉巴拉。


    尤其是見到了阿慈之後,臭小鬼開始有了一個打小報告的愛好。


    她總是盯著阿慈,想要看出點狼子野心來。


    但,實際上,最後一代的“阿慈”是最虔誠的那個。


    阿苦是個俊俏的狐狸眼少年、阿哭是個總是眼睛紅紅的少女,阿悲長了一張苦瓜臉。


    小鬼跑來打小報告——


    阿苦和阿哭在偷偷戀愛。


    神把書翻過一頁,聽小鬼說他們如何偷偷親嘴的,突然間想起了什麽,看了看小鬼一張一合的小嘴。


    神問:“偷偷親嘴就是戀愛麽?”


    戀愛兩字顧名思義,神聽懂了,歪頭又問道,“我們在,戀愛麽?”


    臭小鬼一愣,正美滋滋。


    就聽見神糾正,“可是,小鬼,你是在犯罪,不要美化你的罪行。”


    小鬼:“我恨你是塊木頭。”


    神糾正:“我是人魚。”


    小鬼:……


    小鬼懶得和八百年前的木頭講道理,她問,“你要求製止罪惡麽?”


    小鬼以為神會去棒打鴛鴦,結果神沒有什麽興趣。


    神幽幽地說,“這人間,滿是罪惡。”


    也不差這一件了。


    然後飄走了。


    小鬼:……


    神後來說,阿哭是短命相,活不過二十就會夭折。


    所以不製止,阿哭和狐狸眼的阿苦,也隻能在一起兩年了。


    不過神說,阿哭侍奉神一場,他會庇佑阿哭三世。


    小鬼發現神對家臣不是很在意,不僅不過問,而且感情也很淡泊。


    隻要不在神廟果奔、做苟且之事,基本上這隻神根本沒有興趣。


    不過,神很公平,所以對家臣們也算是負責。


    但是,神身上有種悲憫世間的氣質。


    海神,算是一個很好的神。


    小鬼有一天又跑來打報告。


    她發現了家臣們有不軌之心——就是那個阿苦的父親,七大家臣之首的家主,似乎私底下在勾結其他七家。


    小鬼跟在阿苦後麵,看見了這一幕。


    神卻說,“總是如此。”


    他活了一千二百年,一代代的家臣作亂的無數,人心永遠禁不起考驗。


    小鬼這一次很安靜。


    因為小鬼知道,這一次,不一樣。


    如果沒有海怪動亂、海神鎮壓,如果他沒有受傷,也許還是和從前一樣。


    可是這一次,他受傷了呀。


    小鬼很難過,可是小鬼知道——


    這隻是七百年後的人魚,無法醒來的一場噩夢而已。


    是往事如風,已不可追

    於是小鬼湊過去,犯了十次罪。


    然後伸出手,給了神明一把糖果。


    小鬼說,“難過的時候吃點糖,也許就會好一點。”


    神看著小鬼,想要說些什麽,天邊就湧起了黑氣。


    人們大喊:“海怪!海怪!”


    衝天的黑氣湧起,染黑了整片天空。


    小鬼什麽都不能阻止,看著神明離開了神廟,去了大海。


    時間一下子變得飛快,像是無數個片段快速抽離又組合,被按下了加速鍵。


    舒棠看見了那個七百年前的雨夜。


    而她,無法步入那個雨夜。


    受傷的神明奄奄一息地躺在神像後麵,魚尾下泅開了一片藍色的血跡。


    阿慈提著燈走過來,看見了地上濕漉漉的人魚。


    像是噩夢結束了輕快的前奏,步入了洶湧的波濤當中。


    高高在上的神明第一次,被供奉他的人們看見了他的模樣——一條奄奄一息的人魚。


    美麗、虛弱。


    鮫人有淚,化為鮫珠,萬金難求;


    鮫人的身體,可以製作成鮫人燭,千年萬年不會融化;

    鮫人的血液,據說醫死人、肉白骨。


    更何況,在這些古老的、供奉神的家族裏,有一個久遠的傳說——


    殺掉神,可以得到人類無法想象的回報:永生。


    海神司掌四海,有定海之勇,可是他受了重傷陷入了昏迷,當人不再信仰他,失去了大部分神力的神,猶如獸。


    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有人鋌而走險了。


    等待神的不是治愈和感謝,而是重重的殺機。


    神廟燃起了螢石升起的大火,貪欲四麵八方地襲來,濁氣強大無比,神奄奄一息。


    舒棠看見了人魚被抓了——


    神明從神壇上,關進了一座精鐵打造的籠子裏。


    舒棠聽見他們在晝夜尋找著想殺死神的方法。


    而白發的鮫人在鐵籠子安靜地看著他們,用那雙平靜的藍色瞳孔看著他們。


    他衣衫襤褸,傷痕累累,明明是困獸,卻仍然像是端坐在祭台上的神。


    他明明是坐在籠子裏往上看,卻像是俯視。


    甚至不暴虐、不憤怒、不掙紮,隻是安靜的。


    眼神會讓人覺得很悲傷。


    舒棠想和他說話,可是她無法步入這個雨夜。


    他們想了很多種殺了神的辦法,可是全都無用。


    凡人弑神,太難了。


    人魚的藍色血液從籠子裏麵滴滴答答地落下,舒棠叫他,他仿佛有所知覺地,抬起了血跡斑斑的麵頰。


    最後是當地的郡守、還有阿苦的父親,一起想出了一個極為歹毒的方式——


    讓神徹底成為邪神。


    他們想要用童子祭海。


    被抓走童男女的家庭撕心裂肺地痛哭,聲音如悲鳴撕裂了天空。


    家臣們說要感謝海神,所以需要一百童子身葬海為祭。


    於是滔天的仇恨,指向了海神。


    海神廟被一座座打砸,憤怒和仇恨化身成了濃重的濁氣,朝著籠子裏的人魚湧去,讓人魚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但是他們沒有來得及以童男童女為祭,隻是才將小孩們壓上了祭壇——


    那一天,人魚離開了牢籠,殺光了那些所謂的“家臣”。


    渾身鮮血的海神形同惡鬼,濁氣將他吞噬、無數的貪欲和殺欲如同千萬錐刺,赤腳的神走過了沿海數千空空蕩蕩的海神廟。


    可這形同惡鬼的神,回頭看著空空蕩蕩的海神廟的時候——


    卻有藍色的淚,滑過血跡斑斑的冰冷麵頰。


    鮫人因淚獲罪,所以鮫人無淚。


    可是這條此時如同來自地獄的鮫人,卻凝結出來了一滴鮫珠。


    世間唯一一滴鮫人淚。


    海神廟從此沉寂。


    雨夜結束了。


    舒棠又出現了。


    小鬼飛上去要去找那隻惡鬼。


    可是神已經不是那個好說話、脾氣好的海神了。


    他渾身濁氣,控製不住殺欲,藍色的漂亮眼睛裏,全是濃鬱的黑氣。


    神麵頰上全是血,讓她走。


    他很凶,他不想小鬼靠近的時候,小鬼就無法靠近他。


    小鬼說,“好,我走。”


    小鬼塞了一把糖給他。


    然後遠遠地跟著他。


    神像是一隻孤零零的鬼魂,飄蕩在逐漸荒蕪的神廟中間,他在刀上雕刻仇人的名字,仿佛隻知道殺戮,一個個找過去,殺過去。


    但是神仿佛還有一點點的意識,記得遠遠有個臭小鬼跟著他,於是殺到最後的時候,總是記得,遠遠的那個,聞起來甜甜的那個,不能殺。


    小鬼一直跟著他,不敢靠近,隻能遠遠地像是隻小風箏。


    終於,神的記憶開始被濁氣侵蝕得混亂了,神誌渾噩了。


    神失憶的時候,就不凶了,也不趕她走了。


    她出現在了渾渾噩噩的神明麵前,神明伸出手,以為她是要糖吃的小孩。


    於是給了她糖吃。


    可是小鬼吃了糖,卻又賴著不走了。


    她告訴神,“祝延,你叫祝延。”


    失憶的海神聽不明白,小鬼就湊過去,一遍遍地告訴他。


    神歪歪頭。


    就在小鬼以為他不會記得這個名字的時候,神張了張嘴,

    “祝……祝延。”


    他叫她,“祝延。”


    舒棠:“是你叫祝延,不是我叫祝延。”


    可是海神聽不懂,隻是飄在她後麵,一遍遍叫她,“祝延。”


    小鬼突然間發現,失憶了的海神,變成了一隻傻白甜。


    很好欺負,可是小鬼舍不得欺負他。


    小鬼對他說,“你不能這樣,臉上有血,要洗幹淨。”


    神明仍然聽不懂。


    於是舒棠就牽著他,回到了如今荒草從生的海神廟,來到了水井邊。


    小鬼終於在他的夢裏有實體了。


    她哼哧哼哧地打了水上來,把自己的裙子撕了,讓神明坐在她的對麵,然後用冰冰涼涼的井水,一遍遍擦幹淨神明頭發上的血跡。


    渾渾噩噩的神明也許覺得有些痛,不太喜歡地扭頭。


    然後發現,對麵的小鬼露出了要哭的表情。


    神明於是又坐了回來,在她的麵前,很乖地湊過去,讓她擦幹淨臉。


    小鬼又伸手讓他把手伸出來,一遍遍地去擦掉人魚手上的血跡。


    等到人魚終於擦幹淨了,懶惰的隻知道趴在神的神廟裏偷吃祭品的臭小鬼,就去收拾雜草叢生的神廟了。


    她在幹活,神明就飄在她的後麵,繞著她,也不幫忙——顯然,這個時候的神明,連什麽是幫忙都不知道。


    小鬼聽見他叫她,“祝延、祝延。”


    小鬼:“我叫舒棠,海棠的棠。”


    於是神就很慢地說,“海棠,祝延。”


    臭小鬼一愣,安靜了。


    神知道她是“棠”,所以他說“祝延”。


    ——海棠灼灼,祝其綿延。


    傻白甜的海神,也很可愛。


    臭小鬼於是湊過去,在這隻神的麵頰上,親了一口。


    小鬼說,“這是接吻,不是犯罪。”


    神卻很慢地歪了歪頭,也親了臭小鬼。


    渾渾噩噩的神很慢地說:


    “這是犯罪,不是接吻。”


    小鬼:……


    失憶了,仍然記得很清楚這一點。


    小鬼總是對神說,“我以後,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你了。”


    一遍又一遍的,渾噩的神,聽不明白。


    但是渾噩的神知道,小鬼對他很好,他都聽小鬼的。


    小鬼和神在荒蕪的神廟裏,好像和一百年前一樣,住了下來。


    小鬼說到做到。


    在別人來哄騙失憶的海神的時候——


    小鬼直接抄起了掃把,把門惡狠狠地一關,對他們說,“滾!滾得越遠越好。”


    海神也不覺得她這樣不好,隻是飄在她的後麵。


    等到有小孩進來玩,海神要給他們糖吃的時候——


    小鬼搶走了糖,叉腰把小孩丟出去了。


    小孩想要叫海神“怪物”——


    小鬼陰森森地笑,“你再叫?我就半夜去吃掉你。”


    小孩嚇得像是見了鬼。


    於是,附近的村莊裏,就流傳出來了一個消息,廟裏住了一個妖女,專門吃小孩的那種。


    小鬼問神,“你覺得我凶麽?”


    神說,“凶。”


    神說,“妖女。”


    小鬼生氣了,氣得要和破爛神冷戰。


    就聽見了他歪頭,說,“怪物。”


    他們說他是怪物。


    妖女、怪物,天生一對。


    但是偶爾,神會清醒。


    記憶恢複的那段時間,曾經溫柔包容的神明,現在陰鷙、凶殘,他黑氣彌漫的眸子看著小鬼,說,


    “我這裏,沒有你要的東西。”


    神說,“我不殺你了,你走。”


    小鬼坐在了他麵前,說,“我不走。”


    神要把她丟出去。


    海神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強大無比的神明了,他傷痕累累、渾身濁氣,隻會拖累小鬼。若是神誌不清、殺氣滔天的時候,也許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會被殺掉。


    神後悔沒有送她去早些投胎了。


    可是小鬼不肯走,就抱住神廟的柱子,像是一個耍賴的小孩。


    臭小鬼就是臭小鬼,一哭二鬧三上吊。


    陰沉沉的人魚控製不住濁氣的彌漫,眼睛被黑氣覆蓋,他最後說,“你走。”


    小鬼也害怕,可是她猶豫著不想走,慢了一拍,就被已經濁氣入體的神抓住了。


    ——濁氣控製住的時候,神會被惡欲支配。


    小鬼也很害怕,擔心海神會殺了她、折磨她,雖然夢裏沒有痛覺,但是小鬼還是提起了心來,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的酷刑,

    毛都嗲起來了。


    然後小鬼就被惡鬼一樣的神抓住,修長的手指抬起了小鬼的下巴,凶猛地吻了上來。


    小鬼緊張得要命,結果發現他就是在吻她,不是要吃掉她。


    是了,神認為:接吻=罪惡。


    小鬼立馬鬆弛了下去。


    躺平任由他親。


    然後衣服就掉了下去,小鬼:??


    這個發展合理麽?


    神還真的是惡欲纏身,對仇人是殺欲——


    對小鬼,也很惡欲。


    而且不是親一口那種級別的惡欲,是窮凶極惡。


    小鬼:……


    人魚的眼睛裏麵全是黑氣,看著她的樣子,邪惡又美麗得驚心動魄。像是一隻暴戾的獸,露出了最凶殘的一麵。


    還好,夢裏是沒有痛覺,小鬼磕到碰到都不會痛,吃到的東西有點味道,但是不多;被親的感覺也和在雲裏飄一樣,沒有什麽實感,不過,多少還是有些感覺的。


    但是小鬼還是覺得太超過了,像是貓貓蟲一樣往前拱了拱企圖要跑,但是暴戾的海神卻歪了歪頭。


    小鬼於是就被綁住了手,無助地趴在凶獸的身上,腿無力地夾住了矯健而爆發力極強的腰身。


    小鬼有點害怕:

    請問,那個,噩夢和春天的夢,可以一起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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