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夢回遠古
房門開啟那一霎,顧浩川面對著沐瑤兒那張帶有幾分疏離的臉,就好像啞了一樣,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忽然意識到,他沒有權利和立場、來干涉她和什麼人接觸。
而且她本就有很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很難與人建立信任。任何勸解、忠告對她而言,似乎不僅多餘、還顯得多管閑事。
她滿面疑惑,怯怯的問了好幾遍,「找我有事嗎?」
他都仍舊默默的、定定的凝著她,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只沉沉的道了一句:「沒事、你休息吧。」便折身離開。
摸頭不知腦的舉動、不著邊際的一句話,使得沐瑤兒這隻傻呆傻呆的楞了許久,才重新掩上房門,躺到床上。
然而再多愁腸、煩惱、終抵不過倦意來襲。
一陣陣酸澀、渾沌衝擊著沐瑤兒的眼眶、大腦、以及每一根觸感神經。她眼帘輕顫著、微微一闔、便再也不想掀開。
朦朦朧朧間,她彷彿來到了一條風景秀麗的河岸邊。
四周綠柳成蔭、翠竹似墨,細雨淅淅瀝瀝墜入水面,留下圈圈圓暈。風起、瀲灧水光在如火的晚霞中格外駁雜燦爛。尤如一條蜿蜒綿長的青絲飄帶,綴滿寶石、閃閃發亮。
沐瑤兒茫然渾沌的大腦里,驀然閃過一幕幕在暘谷療傷的日子。她心底不由產生一種久違的感觸,若是她沒猜錯,此河便是那條只存在於神族地界的穎水河。
——她好像回到了暘谷!
迎著穿過她身體的清風斜雨,沿河提而上。仿若受某種外力牽引,一舉一動,皆為無意使然。
而後她遠遠看見一名男子。
此人烏髮綰髻,身形欣長,穿著一襲雪白絲緞對襟窄袖長衫,隱隱滲透出內袍銀色綉案,腰束一條同色祥雲紋寬邊錦帶。
不必多想,也知道絕非當下服飾,全然是一位橫空降臨的古人裝扮。
夕陽西下,男人屈膝卧坐在河邊,手執一壺酒,自斟自酌,任風挑衣襟,顯得格外閑散、慵懶。儘管瞧不清臉龐輪廓,卻也難掩渾身散發的王者氣魄,凌氣逼人,孤傲絕倫。
沐瑤兒的心,頓感一陣隱隱抽疼,辨不清是衍生錯覺,還是記憶復甦。彷彿她與此人不但相識,應該還有著某些重要聯繫。
對沒錯,他似乎對她很重要,就像是一個不該遺忘的人,卻被她無情遺落在記憶狹縫裡。她想要上前看清對方是何人,腳、卻如同生了根般,牢牢的扎入地里,怎麼也邁不開腿。
看著前方的男人,她眼裡倏然泛起水氣,扯著嗓子拚命大喊,可連她自己都聽不到半點聲音。
男人自然也毫無所查,一杯接一杯的舉酒獨飲,遙望天邊。
忽地,他低喃自語的說道:「你還會再出現嗎?」
「莫非、你已忘了當日的約定。」他泄出一聲清淺淡笑,仰頭、就壺暢飲。
沐瑤兒聞言,一顆生生作疼的心,疼得更是鑽心徹骨,淚……如同失控般瞬時溢出眼角。
而後男人帶著幾分微醺醉意,悵然一聲輕嘆,感慨道:「黃粱寐囈窮,百結復使空。漫酌幾度醉,難訴繾綣意。潸然寄潺涓,繞綠瀉千里。」
「噗……」
不遠處驀然響起一個女孩兒低低、柔柔的笑聲。
「你終於來了!」男人身子一震,伴著脫口而出的一聲輕喚,起身看向來人,卻與沐瑤兒正好背對而立。
沐瑤兒動不了、喊不出、瞅著男人的背影,急得六神無主、心慌意亂。她實在想不出,他是誰,為什麼會遇到他,他跟她又有什麼關聯……
此情此景,為何會令她感到似曾相識?
隨即翠竹林間慢慢走出一個女孩兒,許是距離太遠,根本無法辨清面容。只知道她著了一身素色織棉衣裙,如紗絲帶束出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其間綉著點點潔白梨花,顯得極為淡雅、卻又掩不住她渾身上下透著的一股靈氣。
而她那如瀑長發、僅用一支白色梨花玉簪,鬆散的勾起幾縷別出一個髮髻,簡潔、清新。
逐步在男人身前,她反手捂著鼻子說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居然對著河在那自言自語!」
「沒多少。」男人嘴上淡淡的應著,嗓音里卻明顯透著一種溫柔的意味。
女孩兒踮起腳又嗅了嗅,隨口「哦」了一聲,緊接著帶著一絲酸味,陰陽怪氣的問道:「聽你剛才那話,好像是在等人吧。真沒看出來,你還挺多情……」
「我等的人、是你」男人不悅的撥高嗓音,一口將她打斷,霸道且嚴肅。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便震得女孩兒當即啞了口。
稍頓片刻,男人問道:「這一個月你去了哪?」
女孩兒微楞,有些生怯、茫然的「啊」了一聲,「宸、要我跟他學治療術,所以……」
「東宸……」男人滿不在乎的「嗤」笑一聲,「他還真是煞費苦心。」
女孩兒噎了下,吶吶的小聲問道:「你……等我做什麼?」
「你真忘了?」男人略顯不愉的嘆出一口鼻息,隨即他板起女孩兒的雙肩,「瑤兒、你不是答應過我……」
——轟——
沐瑤兒的頭,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大腦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登時陷入一陣暈眩、劇痛、將眼前的畫面染成了一片腥紅。隨著「啊」的一聲驚呼,她眼眸一睜,「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捂著心口、猛喘粗氣。
——是夢?
看清周圍的環境,沐瑤兒長舒了一口氣,緊繃、驚慌的情緒,這才稍稍緩解了些許。但心……仍舊「咚咚咚」的跳得分外急促,甚至還有點隱隱作痛。
她怔怔的摸了摸臉頰,竟觸得一手濕潤,那是她眼中溢出的淚。
不……那不像是夢!她狠狠的攥緊心臟位置,腦中不停閃過男人和女孩兒的身影、對話、以及最後那一個稱呼。
那個女孩兒……也叫瑤兒!
是巧合、重名?還是……那個女孩兒就是她……
思及此,她的頭又一次陡然泛起劇痛,失聲慘叫了出來。尤如一把電鋸,切割腦門,疼得她就跟痙攣似的渾身不停打顫,滿床翻滾、雙頰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