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畫皮難畫骨12

  自從我出生有意識開始，我就知道，我的誕生是為了等待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我並不知曉，他常常出現在夢裡，但是卻看不清臉，只能依稀聽見他的聲音，就像是滾落的玉珠，乾淨而透徹。


  從小到大，我幾乎天天做夢，夢中出現的都是那個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的身影。


  我一直認為或許只有在夢裡才能和那個身影相見。


  直到那一天，我聽從心中的直覺，來到了以前我甚至不屑一顧的茶樓喝茶。


  然後在茶館的樓下，我看到了那個人。


  只是一眼我就可以肯定的說，「就是他。」


  那人似乎是被什麼困住了一般，站在原地看起來很無措，有點呆傻的樣子，就像是個孩子。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個孩子，矮矮的，小小的還不到他的肩膀，看起來脆弱極了。


  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影在街道上的樣子，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便叫了我的貼身侍衛下去幫幫他。


  那孩子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天真，看見我的侍衛有些遲疑的不肯把懷裡的東西遞給他。


  縱然懷中的只是一些在我看來不值錢的幾樣吃食，卻依舊被他如同寶貝一樣護的嚴嚴實實。


  我心中只覺好笑，於是便走下去打斷了他和侍衛的交流，「不用，他不忙。」


  小孩似乎被我的這一句話嚇到了，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了過來，眼底帶著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驚喜和高興。


  我不言，只是笑著看著他眼底的興奮，心中卻是有些酸澀。


  蕭靖淮，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面前這個小孩，我想要，想要護在懷裡。


  這個人只能是我的，我從來都沒有一刻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刻想要迫切的把一個人保護起來。


  於是在這種心理的催化下，我選擇了邀請這個第一次認識的小孩去一起吃飯，順便套套他的話，看看能不能把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小孩拐回家。


  談話的結果是我沒有意料到的，這個小孩居然是即將要被私下裡送到宮中獻給皇帝的男寵。


  是的，男寵，像他這樣被私下裡送到皇宮裡的，沒有名分的男人，即使是大臣家的嫡子，也僅僅只是一個沒有絲毫地位的男寵罷了。


  我有些擔心，也有些高興，擔心是擔心面前的小孩會因為自己男兒的身份，卻被強行送入宮而因此怨恨上皇帝，高興則是因為小孩兒進了宮就是自己的人了，縱然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卻依舊掛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些情緒莫名的讓我有些煩悶，當下也是報著試探意味的提到了作為皇帝的自己。


  雖說是有些擔心小孩兒的反應，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忐忑。


  不過這種忐忑卻在下一秒就被打翻了，小孩兒喜歡我，很喜歡我，雖說因為說了作為皇帝身份的自己的壞話被小孩兒嫌棄了。


  但是小孩兒確實是對我非常的維護，看著他護短似的，不允許自己說那個從未謀面的皇帝的壞話，心中居然有些微微的吃醋。


  我，這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但是看著小孩兒歡快的吃東西的樣子，我覺得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如此的滿足。


  這樣就好，我想著，只覺得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天色漸漸的晚了，小孩兒要回去了。


  雖說有些不舍，但是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身份，也就只能這樣放他離開。


  作為一個友人可以親近，但是作為一個大國的皇上，那就是不能被親近的。


  我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在萬不得已之前，我不想讓俞昊塵知道我皇帝的身份。


  他回去了，看著他的背影，我有些心急，於是在他離開之後讓我的暗衛去收集他的消息。


  我並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一點兒罷了。


  暗衛帶來的消息很詳細，包括他的幼年到如今。


  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一個極為乖巧的人，從小到大都是一副乖寶寶的樣子，單純而透徹。


  這樣就好，我笑了，心中對那個私下裡把他送到宮中的哥哥也有了一絲好感。


  但是唯一讓我有些苦惱的是，我只知道小孩兒會進宮，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宮，這種未知的恐慌讓我有些不舒服。


  所以當天晚上我很罕見的失眠了，腦海中閃現的都是那個小孩兒，清晰的彷彿他就在我身邊。


  心中煩悶，自然也就沒有心思躺在床上，所以我很乾脆的在距離自己寢宮很遠的側殿外站了一個晚上，卻不料還沒到早朝的時候，就意外的發現了我想了一夜的小孩兒。


  他進宮了！？


  我的心情瞬間就好了起來，就像是他有著什麼魔力一般，一舉一動都拉扯著我的心神。


  我知道，我栽了，栽在了這個只在現實生活中見過一面，卻是從小就夜夜在我夢中出現的小孩的身上。


  不過這種感覺似乎不錯？我想著，於是喊住了小孩，小孩似乎很疑惑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沒有告訴他我是皇帝，而是隨口編造了一個身份，小孩兒沒有懷疑，而是規勸我在宮中做事要小心。


  我心中只覺好笑，但是卻也是感動的。


  我悄悄的套著小孩兒的話，從而得知了他叫俞昊塵，從昨天晚上就進宮了。


  宮中的待遇對於這些沒有名分的人來說都不會很好，我有些焦急，但是不願意露了馬腳，所以只是旁敲側擊的問了問小孩兒的情況，並且約定好和他一起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他答應了，雖然有些猶豫，但是沒有拒絕我。


  然後我們就在庭院里一直呆著，直到他說有事要回去，才放他離開。


  對於他的離開我自然是不願意的，可是他畢竟有自己的事情，而我也不得不去上朝，所以縱然不舍，還是得要分開，不過幸好約好了以後都在這裡見面，所以離開的時間倒也不是特別難熬。


  下了早朝之後，有些無聊，於是我帶了人一起到街上去想給他買些好玩兒的我東西。


  卻不了出宮不久，我又看到了他。


  他居然出宮了？


  我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想逃跑，可是看著他一臉為難的想和布莊的小二買布，不知怎的本該生氣的我，心情卻平靜了下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待他買好布之後便把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出乎我預料的，他並不是覺得宮中的條件不好，他出來真的只是買一些必要的東西。


  我心中哭笑不得，卻也是安定了很多。


  回宮之後我嚴懲了看守宮門的侍衛，但是心中依舊是煩悶，於是乾脆的走出了大殿想要吹吹冷風，平靜一下。


  徐叔似乎是發現了什麼，跟著我一起走了出來。


  我本以為我隱藏的很好的心思，卻是瞞不住這個陪了我一輩子的老人。


  我心中雖然已經堅定選擇，但是還是希望徐叔能夠支持。


  「如果我說不同意，你會答應？」


  「不會。」我如此說著，心裡堅定無比，「但是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徐叔聞言也沒多說什麼，但是從他的話中，我知道他必然是已經同意了我的做法。


  心中歡喜，打算過些時日就親自告訴那個人，我愛他。


  可惜時間是不等人的，我還是沒來的急說出口，朝堂上的形式就變了。


  先是大臣們開始暴.動，而後就傳來了趙木游起.兵.造.反的消息。


  早在兵符丟失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聊到這個結果，也做了些準備，但是我沒料到的是，這個起.兵.造.反的人，居然是他的哥哥。


  為了儘快的斬滅禍患，我安排人大肆在宮中查找不對勁的地方，卻是無意識的在一個破舊的不堪入目的小院子發現了他，也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關係似乎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他不再喊我風哥哥，而是變成了極為生疏的皇上，態度也變得極為恭敬。


  我心中焦急，卻也是沒有辦法改變這種情況，只能把他接到我的寢宮，每天前去陪著他。


  朝堂上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情況也開始不容樂觀，被逼無奈之下，我只能選擇親征，試圖挽回局面。


  親征前，我去找了他，我知道此次前去八成是凶多吉少，但是卻依舊是不得不去。


  但是臨別之前我最想要見的還是他。


  我告訴了他我要親征的消息，他似乎很是詫異我的行為，但是沒說別的什麼。


  我不語，卻是第一次的抱著他在那個大床上躺下。


  他似乎是極為不情願的，不肯讓我抱著他，我心中苦笑卻也是稍稍的鬆開了手臂。


  哪怕是最後的時刻，我也不願意強迫他做些什麼。


  我以為只要我鬆開手，他必然會離開，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這種愛情，可是他再次出乎意料的抱住了我。


  縱然帶著僵硬，但那也夠了，只要他不嫌棄，什麼都好。


  於是我睡著了，在無數個心力交猝的夜晚，第一次睡得無比踏實。


  待我醒來的時候，他還睡著，就算我起身穿好衣服，準備離開的時候，他依舊睡得安穩。


  我多想再停留一會兒抱抱他，可惜情況緊迫，我必須要離開。


  離開之後，我去找到了徐叔。


  徐叔從小到大一直陪在我身邊，是我最信任的人，把他交給徐叔，我心裡也能放心。


  「徐叔，此番出征凶多吉少，若我未能回來，長安也不再安全，你就帶著他離開吧。」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能照顧好他，他還只是個孩子，不該被卷到這些事情中來。」


  「帶著他離開，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生活，永遠都不要被找到。」


  「如果他有喜歡的人了，就找個黃道吉日辦喜事吧，我愛他，希望他幸福。」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說出這種話來的，明明心裡那麼想和他在一起，卻不得已說出這樣的話。


  徐叔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我心中也安定不少。


  再後來他醒來了，也是我該出征的時候。


  臨別時他送了我一個小包裹，我心中無比歡喜，也捨不得打開，乾脆就一直放在懷裡，就像是他陪在我身邊一樣。


  「如果我成功回來，嫁給我好么？」


  看著他的笑容，不知怎的，我突然無比想知道他的答案。


  「好。」


  我突然笑了，這樣就好，縱然我知道我真的可能就這樣回不來了。


  我以為我安排好了所有的結局，卻沒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等我再次踏入這個我認為我再也不可能踏入的長安城的時候。


  再次出現在我眼前的他，正滿身鮮血的和他自己的親哥哥搏鬥著，護著那個被我遺忘在龍椅之下的紫檀木盒子。


  我大喊著他的名字，試圖把他救出來，卻不料，他為我擋了一劍，而我的匕首也□□了趙木游的心臟。


  看著他滿身鮮血卻依然強笑著，我慌了，我是獨自一人前來，絲毫不懂得醫術的我，只能看著他在我懷裡漸漸的冰冷。


  心裡的絕望漸漸的籠罩著我，壓的我幾乎崩潰。


  可是他似乎絲毫都沒有察覺一般，依舊笑得甜美，眼瞳乾淨而透徹。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我可是答應好了的哦，等你回來，就做你的皇后，嫁給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味的點著頭，心中越發的絕望。


  看著他顫抖著身體，像是有著什麼小秘密一般偷偷的用他那微弱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告訴我，我以後再也不用擔心皇位被人偷走。


  心中幾乎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懷中的人漸漸冰冷，呼吸漸漸微弱直到消失。


  看著他瞳孔放大，眼睛緩緩閉上的那一霎那，我清楚的聽到似乎是什麼破碎的一般的聲音，從身體里傳出。


  沒有流淚，無法流淚，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情感，彷彿整個人都空掉了一般。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這個人了，我清楚的明白著。


  靜靜的抱起那個人，緩緩的坐在大殿中幫他整理著衣服。


  等我，我會來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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