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黑塔上的魔法師20
馬車在薩羅城最大的一個劇院門前停下,此刻這裡已經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精緻漂亮的馬車都停在門前那寬闊的廣場上,出身高貴的小姐和交遊廣闊的貴婦們,都穿著時興的衣裙,打眼望去全是綴滿了鮮花的大帽子,和蕾絲層疊的蓬鬆裙擺。
蘭撒和西爾維婭乘坐的不是亡靈馬車,但也是同樣的黑馬和黑色車廂,在這種崇尚光明華麗,色彩多用金色白色的地方,顯得尤為扎眼。
有注意到這輛馬車的女士們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在車身上巡視一圈沒發現某個貴族的家徽,便輕聲詢問身邊的夥伴,知不知道這馬車裡坐的是哪家的。
劇院門前身穿馬甲的男僕小跑著上前,為馬車拉開車門。從馬車裡伸出來的黑亮皮靴踩在地上,依次往上,露出修長的長腿和精瘦的腰身,樣式別緻的上裝。先下車的男人那頭柔亮的黑色長發和他那身黑色極為相配,那雙深深淺淺的綠眸比他身上的綠寶石還要耀眼。
「呀,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位先生?」
「雖然遮住了半張臉,但我肯定他一定是個很帥氣的男人。」
離得近的女士們下了馬車還沒開始往劇院裡面走,被這一身黑色的男人吸引住了目光后,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腳步,和身邊的女伴竊竊私語,眼睛不斷的瞄向那邊,試圖看個清楚。
就在這眨眼的時間裡,有意無意注意這邊的人們又看到這個男人轉向馬車門,伸手扶住了一隻戴著墨綠色蕾絲手套的手,接著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彷彿看到一朵艷麗的黑玫瑰盛放在眼前。
黑色馬車上出來的女人比她的男伴還要耀眼許多,一瞬間就抓住了眾人的視線,不管是男士還是女士。
她沒有戴著綴滿鮮花的帽子,穿著的裙子也並不是那種重疊的蕾絲,相比在場的其他女士們,她的衣裙可以說簡單,然而就那些簡單的花紋和恰好好處的裙邊一圈褶皺,凸顯了她本身的美麗。
彷彿是悄然降臨的夜幕,靜謐而無垠的黑夜。然而她的紅色頭髮又像是燃燒的火焰,是一道破開夜幕的極光。
偌大的廣場上忽然一靜,原本只是這一個地方而已,其他沒注意到的人發現這邊安靜下來,也朝這邊看過來,然後所有人就都不約而同的停住了口中未完的話。在一片安靜中,從馬車上下來的兩個人相攜穿過人群,走上了劇院的高高台階。
等人走遠了,拉開馬車門的男僕才回過神來,使勁揉了揉眼睛,小聲嘟囔了兩句,招呼趕馬車的人將馬車開到另一側。
廣場上其餘的人也都慢慢回過神來,互相看看,眼裡都有些詫異。她們剛才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女人輕飄飄的一眼掃過來,就說不出話了,下意識的安靜下來。
她們當然不知道,這是西爾維婭當聖女這麼多年,每個月在萬千聖徒面前祈福鍛鍊出來的,高不可攀的氣勢。只要她想,她可以是最無害溫柔的女人,也可以是那個高高在上令人不敢觸摸的聖女。
「嘿,那兩位是從哪裡來的?我好像還從沒有在薩羅城見過他們呢,那位女士雖然遮住了臉看不清楚,但絕對是個美人。怪了,雖然覺得她是個美人,可我卻完全不敢上去搭訕呢。我不敢搭訕的女人除了從前的聖女西爾維婭大人,這位女士是第二個。」薩羅城裡有名的花花公子波文公爵之子這麼笑著感嘆道。
他的女伴笑嘻嘻的用羽毛扇子敲了敲他的胸口:「就知道你還惦念著西爾維婭大人。」
「不過,現在我最愛的寶貝只有你,親愛的。」滿嘴甜言蜜語的男人攬著女伴,一邊調笑著走進了劇院。
另一個沖著話劇來的貴族先生則是臉帶疑惑,杵著手杖不太確定的說:「那位女士長得和聖女大人有些像?」說完就想追上去看個清楚。
他的同伴一把拉住他,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可憐的康奈爾,我們都知道你十分傾慕前聖女大人,但是她已經前去陪伴光明神了,你應該為她高興,而不是再沉浸在傷痛中了。今天是邀請你來看話劇散心的,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外面這些人的疑惑和議論西爾維婭和蘭撒是聽不到的,西爾維婭對這裡很熟悉,而蘭撒從沒來過這裡,所以表面上是蘭撒引著西爾維婭,實際上卻是西爾維婭帶著蘭撒在走。
轉角處的男僕朝兩人微笑,西爾維婭拿出一張畫著花紋的金紙給男僕看了一眼。
男僕立刻就彎腰鞠躬,然後在前面引路,他將人引到二層單獨隔出來的一個房間后,微微側臉輕聲說:「伊西多大人今天不在。」
西爾維婭笑了笑,將剛才那張紙夾在手指間遞給男僕,「那麼,請你把這個送到伊西多手裡。」
男僕雙手接過紙片,轉身就離開了。
門一關上,西爾維婭就招呼蘭撒坐到欄杆邊的沙發上。這個房間只有三面遮擋,正前方沒有牆,只有欄杆,正對著下面的大舞台,現在這會兒舞台前面垂著猩紅的幕布,話劇還沒開始。
蘭撒被西爾維婭拉著坐在了沙發上,西爾維婭握著他的手,問:「緊張?」
蘭撒眼睛盯著下面的大舞台,點了點頭。剛才人太多,而且都盯著這邊看,他渾身不自在,要不是西爾維婭就在身邊,他都忍不住想躲開人群。
西爾維婭坐在他身邊,裙子挨著他的腿,緩緩說:「你只是不習慣,等習慣了就好了,其實我被選為聖女,最開始的時候面對那麼多人,心裡也很緊張害怕。」這話當然是假的,她從小就是個不知道緊張的人。
但是傻男人蘭撒果然就被安慰到了,他有些驚訝的看向西爾維婭,「可是,你完全看不出來緊張,站在高台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注視你,你也會注視所有人。」
西爾維婭一臉的認真和誠懇,「當然,成為別人的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會因此而緊張,很正常啊。」不過這是一般而言,對於她這個沒有信仰的人來說,完全沒壓力。
蘭撒不知道又自己腦補了些什麼,西爾維婭感覺自己的手被他反握住了,他的眼睛里還充滿了疼惜——哦,他大概想象出了一個孤單柔弱的小姑娘在教廷里孤零零長大的可憐模樣了。
西爾維婭心想,這是我騙過的最傻的人。她要想騙人,所有的人都會被騙,可面對這個男人,她甚至不用動腦去想什麼,隨口胡謅什麼他就信什麼,簡單的她都生不起想騙人的心了,與其說騙他,倒不如說更像逗他玩。
「所以,蘭撒,你之前每個月來薩羅城,果然是來看我的?」西爾維婭故意提起這件事。
而蘭撒,他面對著女神那溫柔包容,明了一切的目光,只覺得羞愧的無地自容,自覺自己的行為簡直就是個猥瑣至極的男人。
「開始了。」蘭撒一眼看到下面被拉開的幕布,連忙生硬的轉移話題。
西爾維婭:哦豁,羞愧的要炸了。
她不再故意逗人,坐好看向下面的舞台。隨著音樂聲的響起,舞台上的人們陸續登場。
開場的歌聲活潑輕鬆,然後變得甜蜜溫柔,最後在悲痛凄婉的傷感中隱去。就像歌聲一樣,這一出故事所述說的劇情,也是一個悲劇的故事。
講的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姐,和家中一個卑賤奴隸相愛后,被迫分開,然後小姐死了,留下奴隸一直在等待她回來的故事。
舞台上,那位貴族小姐倒在黑髮的奴隸懷中,銀髮黯淡。
「死亡無法阻隔我們,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再次回到你的身邊!」
「我會等你回來,不管多少年我都會等你回來!」黑髮奴隸抱著將死的戀人這麼痛苦的說著。
劇到了尾聲,西爾維婭覷了一眼旁邊看得認真的蘭撒,問他:「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蘭撒正在努力感受女神最愛話劇的美妙,但可惜的是他並不覺得話劇有什麼好看的,聽到西爾維婭的問題,他猶豫了一會兒后說:「我覺得這個奴隸最後應該是跟著戀人一起死了。」
西爾維婭愣了一下笑出聲來,解釋說:「其實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說的是教廷的某一任聖女。不過教廷並不允許褻瀆聖女,所以劇團里的人就把聖女改成了貴族小姐。真實的故事裡,那位聖女和教廷里的一個奴隸相愛,被所有人不容。那個故事和這個劇不同,就像你說的,最後那個奴隸和聖女一起死了,而不是一直在等待她回來。」
這一段往事她從前從沒注意過,是在看到莉莉娜那段記憶之後,有幾次隱約做夢似乎看到過一些奇怪的畫面,她才注意起來。
兩人在上面說著話,下面的話劇已經結束了,劇團的主人走到台上朝觀眾們行禮,然後宣布:「這是我們西維劇團最後一次在薩羅城演出,這一出話劇獻給我已逝的女神。朋友們,我將離開這個給我帶來無數歡樂和痛苦的地方,重新去尋找我的樂土。」
他的表情悲傷,語氣沉痛,「薩羅城最明亮的太陽在幾個月前落下了,我一直無法相信這個噩耗,現在我決定走出來,所以我將離開這裡,感謝你們前來送別,穆爾祝願所有的先生女士們都幸福健康。」
劇場中響起了響亮的送別掌聲,甚至場中還有人哭了出來,有年輕的女士摘了帽子上的花投向了舞台。
西爾維婭端坐著,輕輕拍了兩下掌,絲毫都沒有被這熱鬧又傷感的氣氛所感染。
蘭撒忽然明白了什麼,指了指台上還沒下去的劇團主人問:「這個人,也是喜歡西爾維婭的嗎?」
西爾維婭笑了笑,動手理了理裙擺,「也許是吧。」
說完她站起來,走到門邊來開了門,對門外站著的那個人說:「伊西多,能再次見到你,真是令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