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威難逆
再次進宮,已經時隔小半年了。上官愛站在御書房的門外,看著周遭繁花似錦。想起元宵之夜,她的世界還是一片蕭瑟,儘是絕望。
高豐從裡面出來,向上官愛行了個禮,恭敬道:「公主久候了,皇上請公主進去。」
上官愛含笑點頭:「有勞公公了。」說著便跟著他走了進去攖。
御案前,慕容淵正蹙眉看著奏章,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不悅。
上官愛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襲月色長裙,罩一件七彩琉璃的廣袖雲紗,那紗衣足足有三尺長,拖在地上搖曳生輝。一頭青絲光華如綢,發間的七彩琉璃步搖在陽光下搖曳生輝。
這是那一年她第一次進宮,燕太后賞給她的,朝和公主的東西,也是她第一次見慕容淵時的樣子。
慕容淵又看了一會兒,才抬眸看她,卻在下一刻微微一怔。
只見女子如彩霞仙子一般站在不遠處,盈盈而笑,恍如那年她還站在燕太后的身邊。只是幾個月不見,她已經不全是是記憶里的樣子了,像極了……他的妹妹。
「臣女下山後未能及時進宮跟皇上請安,請皇上恕罪。」上官愛微微垂首,行禮道償。
依舊是以往的樣子,端莊大方,進退得宜。這樣的女子才適合輔佐他的霄兒,母儀天下。
「免禮吧。」慕容淵又復垂眸放下手中的硃批,「朕知道你受了傷,在府中修養,並不怪你。」
上官愛聞言,纏著白紗的手心動了動,感激道:「多謝皇上體恤。」
「過來。」慕容淵站在案前忽然說道。
上官愛抬眸看去,微微一愣,他如此負手而立,一雙深邃的眸子真的像極了慕容霄。
「是。」
女子緩步走了過去,隔著桌案,微微垂眸,聽見他又說道:「過來。」
上官愛微微垂著的眸子輕輕一顫,似乎躊躇了一瞬,才應了,轉身繞過了桌案,站在了慕容淵的面前,卻不敢抬頭看他。
「抬起手來。」
上官愛一愣,下意識的抬起了沒有受傷的手,似乎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另一隻。」
女子又復抬起了左手,上面還纏著白紗。慕容淵看著那隻手,指尖在她纏著紗的掌心輕輕摩挲,手腕上的佛珠發出輕響。上官愛似乎一痛,想要收回手,卻是不敢。
「看來傷口不淺。」慕容淵放下了手,說道,「回頭讓高豐拿些上好的金瘡葯帶回去,你那麼好的箭法,不要讓這傷給連累了。」
「是。」上官愛連忙俯身謝恩,「多謝皇上。」
「你似乎知道怕朕了。」慕容淵一雙鷹眸深不見底的看著她,語氣卻似乎玩笑。
上官愛聞言,連忙跪下道:「臣女之前御前失儀,頂撞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朕並未怪罪你。」
「皇上不怪罪是因為皇上大度,並不代表臣女沒有犯錯。」上官愛說著微微抬眸,真切的看著慕容淵,「這幾個月臣女在山中清修,方丈日日來給臣女講經,臣女才發現自己原先銳氣太盛,不知道收斂。皇上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臣女好,為了上官一族好,臣女卻因為一己私情衝撞了皇上,是臣女不識大體。」
慕容淵的眸子里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抬手道:「你能想明白最好,起來吧。」
「臣女還有一件事情想求皇上,不敢起來。」
男子微微挑眉:「說。」
「關於臣女的二姐派人刺殺臣女一事,請皇上開恩。」上官愛說著深深一拜。
慕容淵眉心微微一動:「你倒是大度。」卻不執意叫她起來了。
上官愛見狀,俯首說道:「皇上隆恩,為了替臣女出頭,不包庇皇長孫生母,臣女感激不盡。但是父親年邁,統共就這麼幾個兒女,年前大姐因為姐夫的事情鬱鬱而終,五妹妹又誤入歧途,犯了錯現在還在府中悔過。要是二姐再出了什麼事……臣女實在是看不得父親再受什麼打擊,才斗膽求皇上網開一面。」
慕容淵看著她,想起周煜和上官瑢那些事,不知為何,眼中有怒火閃過。
「你倒是孝順。」慕容淵似乎是有所觸動,卻還是說道:「但是佛光寺是佛門凈地,又是國寺,她這樣做是不把朕放在眼裡。」
「皇上明鑒,上官玥一介無知婦孺,哪裡想的了那麼多。」上官愛懇切道,居然還有些哽咽,「也是因為這一層,父親這幾日在家憂思,也覺得沒有臉面來求皇上,可是……臣女如今就只有父親,請皇上開恩,不為上官玥,只為成全臣女父親一顆愛女之心。」
慕容淵深深的看著上官愛,一言不發,似乎在考量什麼。
「皇上,皇長孫還年幼,臣女可憐那孩子無辜,也願意不再追求此事。」上官愛抬眸看他,眼中有淚光閃爍,那一刻慕容淵似乎看見了那一年朝和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成全她跟上官遠嵩的樣子。
那顆冷了多年的心,微微一動。
「上官玥買兇殺人,證據確鑿,朕本想讓她走一趟衙門秉公辦理。可是你作為受害人不願追究,朕便酌情處置吧。」慕容淵沉吟片刻,終究說道,「她藐視皇權也是事實,雖然皇長孫年幼無辜,但是她也不配做其母親了。朕便讓她在午門受鞭刑三十,然後回大皇子府邸,終身為奴吧。也算是她功過相抵,希望以後不要再生出什麼事端了。」
「是,臣女替父親感恩皇恩浩蕩。」上官愛深深一拜,眼中淚水終究止不住一般,緩緩落下。
慕容淵微微俯身,伸手扶她道:「起來吧。」看見她臉上的淚水,眉心微微一動,「你不僅還有你的父親,也有朕,只要你知道皇恩可以浩蕩,卻也可以反覆。」
上官愛一雙清澈的眸子此刻含著淚光,真真的楚楚動人,聞言微微垂眸,恭敬道:「皇上放心,臣女明白。」
「嗯。」慕容淵鬆開她的手臂,微微點頭道,「朕已經如你所願,也希望你能解一解朕的疑惑。」
上官愛此刻垂著眸子,眼角只有淚光隱隱閃爍,看不見其他情緒。
聽見慕容淵波瀾不驚的聲音說道:「那一日你為何會忽然闖進祈壽宮,太后又跟你說什麼什麼?」
上官愛心中驀然一動,果真還是來了。
「實不相瞞,是辛姑姑傳信過來,說……」上官愛想起燕太后又有些哽咽起來,卻還是極力的剋制著,不讓自己在御前失儀,「說太后這些天一直很不好,想念臣女。臣女那時已經在除夕衝撞了皇上,怕被人阻攔。一時心急便拿了九鳳袍,闖了祈壽宮。」
慕容淵見她時至今日還如此難過,一時有些心軟,卻還是問道:「太後跟你說了什麼。」
「太后說為了我跟涼王殿下好,讓我遠離涼王殿下。」
「遠離玉兒?」顯然是出乎意料的。
上官愛輕輕眨眼,有淚水掉落在了光滑的地板上。濺起了細小的水花,聽見她平靜到異常的聲音說道:「太後知道了皇上的心意,覺得一直以來撮合我跟涼王殿下,反而是誤了我,也會給燕氏招來災禍。」
聞言,慕容淵那雙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斂。
「那一陣子我在祈壽宮伺候太后,涼王殿下也日日過來,想必太后以為我真的對殿下動心了。」
「事實上呢。」
上官愛抬眸看著他,眼中的淚水滑落:「皇上明知我心中是誰,還要這樣叫我傷心么?」依舊是那個會生氣的上官愛。
慕容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終究釋然一笑,人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她只要能明白什麼時候應該是收斂,什麼時候應該畏懼,知道誰才是不可忤逆的存在,便好了。
抬手掏出一塊錦帕遞給她:「朕只是問問,你如此委屈,倒是叫朕內疚么。」
「是臣女失儀了。」
慕容淵見她如此,輕輕一嘆:「朕知道你和沖兒……」欲言又止,「如今沖兒也回來了,可是你要明白,誰才是你正確的路,不要做出叫朕失望的事情來。」
「臣女知道了,會跟慶王殿下好好相處的,請皇上放心。」上官愛說著微微一福,聽見慕容淵說,「下去吧,早點回去好好休息。」
「是,臣女告退。」上官愛說著想要將錦帕還給他,又覺得不妥,只能道,「臣女洗乾淨了,再來還給皇上。」
「不用了。」慕容淵說著,又復坐下拿起了硃批,不再說話。
上官愛見狀,默默地行了一禮,輕聲的退了出去。
慕容淵坐在案前,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春光正好,喃喃道:「朝和,讓你的女兒母儀天下,就當是朕對你的補償了。」
三日之後,京兆尹迅速審結了上官玥刺殺素安公主一案,雖然殺人未遂,但是侵擾了佛門凈地,念著武平侯府一門忠貞,所以在午門鞭刑三十示眾,貶其終身為奴。
念在皇長孫年幼,准她回大皇子府伺候,卻再不能跟孩子相認。
午門前。
上官愛一襲月色長裙站在遠處,看著上官玥被綁在柱子上受刑,纖纖女子沒一會兒就被打的遍體鱗傷。邢台下,慕容澈和劉氏看著心疼萬分,卻無可奈何。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上官玥被解開的時候,已經暈厥過去了。慕容澈抱她在懷中,那麼的珍視,那麼的小心翼翼。
「從此,她的命就是主子的了。」阿緋淡淡道。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轉身道:「終於有空處理別的事情了,回去吧。」
「是。」
遠處,一雙深邃的眸子遠遠地看著慕容澈抱著上官玥離開,又復看著上官愛遠去的身影,不知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