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番:四年後(三更大轉折,4000)
林恣珂在監獄里渡過了她艱難的一夜。
她從來沒有想過,以她林家大小姐的身份,又是宋卿妻子的身份,有朝一日,會在這裡呆上一天,
但是她只要想想,她的親人,此時此刻,幾乎都跟她遭受著同樣的厄運,她就再也沒有一絲怨言,
釋然,
甚至,享受。
……
比起她的享受,某人卻徹夜無眠。
宋卿第一時間就派所有人去調查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樣的起因,
當凌晨三點有人來告訴他真正的來龍去脈后,男人沉默了。
那一晚,宋卿一個人抽了一夜的煙。
……
林恣珂這一覺睡的不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大亮。
她猜測著,以宋卿的能力,差不多今天他就可以讓她出獄了,
但是她等了很久,好消息遲遲都沒有來。
終於到了下午的時候,
「林小姐,宋先生來見您了。」
有人來通知她,林恣珂不緊不慢地從床上起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跟著傳達的人走了出去。
……
會見室。
現在室內只有兩個人,但是中間依然隔著厚厚的玻璃,
林恣珂慢慢落座,等待宋卿開口,
「想好了么。」男人一夜沒睡,絲毫看不出憔悴,只是嗓音暗啞。
「什麼?」
「昨晚的問題。」
[這麼多年,哪怕一秒,你都沒有對我產生過任何感情,對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又那麼重要,
他不懂情愛,因此,把自己對這個女孩的感情,歸結於從多年前,見到她第一面時產生的佔有慾,
一種,成年男人,對未成年早熟,優秀,出類拔萃的女孩,原始而本能的佔有慾,
但是他忘了,
一個人的佔有慾,是很快就會過去的,是佔有了就會減淡的,
而這麼多年過去,他從擁有了林恣珂這個人再到一寸一寸攻略她的心,
他從來,都沒有一絲懈怠。
所以,如果不是佔有慾,那又是什麼?
「那難道你愛我嗎?」
林恣珂笑吟吟地說一句話,彷彿,愛在她口中,不是一件神聖的事情,
甚至不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只是一個笑柄,
「你想讓我愛你么?」
「我不需要。」
林恣珂驕傲地說著,
是的,她不需要。
愛這種東西之於她,可有可無。
宋卿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男人看著玻璃後面平靜的女孩,一瞬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好,」
他點頭,自嘲地笑,
「既然我在你心裡,就這麼無足輕重,那麼,」
「這一次,你也不用再需要我了。」
說完,男人高大的身影起身就走,林恣珂剎那間猛的一抬頭,
看著他決絕毫不猶豫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驀然一陣刺痛。
……
那是宋卿第二次在林恣珂面前轉身。
他的一生,在林恣珂面前,曾有三次轉身,
一次,是在昨夜的審訊室,還有一次,是現在,
最後一次……
……
林恣珂入獄了。
因為是孕婦的關係,她原本可以保取候審,
但是,因為情節嚴重,而且本就有幕後高層在推動這件事,而宋卿又不準備插手——
作為一個孕婦,她依然入獄了。
這不是林恣珂意料中的結果,
但她不難過。
天之嬌女之所以為天之嬌女,那就是人生被粉碎后,她也可以冷靜分析從頭再來,
但是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情的發生,徹底,把她的冷靜擊潰,
……
灣城監獄。
區別林恣珂所在的常規監獄,內部深層次的高牆大院,是與一般犯人不一樣的存在。
林盛就在這裡。
負責照顧林盛的看護,像平常一樣,一大早就端好小米粥還有小菜去敲門,
但是敲了很久,都沒有反應。
小護理納悶了半天,最後沒辦法,直接開門進去,
「爺爺!!」
護理也就是比林恣珂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娘,看到眼前的場景,嚇傻了。
「哐啷」,手裡盤子上的東西也灑了一地,
「來人!來人啊!……」
……
太平間。
林盛的死訊,來得猝不及防。
因為在監獄里,所有的親人也在監獄里,所以消息傳開的格外慢,
太平間里來探望的,也空無一人。
就只有他一個垂垂老者,躺在冰涼的停屍間。
幾個工作人員看著他,不由都為這個生前曾叱吒風雲的元首級人物,嘆氣連連。
全家落敗,老來沒有子孫繞膝,死後沒有人哭喪哀悼,
就連是去黃泉的路上,也是孤身一人。
「首長,走好。」
不管是什麼樣的罪名,赫赫功勛不滅。幾個工作的小兵終究是存了點英雄情懷,深深的給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
同一時間,林恣珂原本在倒水。
一個走神,忽然之間手一抖,沸騰的水灑了半杯在她手上,
鑽心的疼痛讓女孩瞬間臉色慘白,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什麼,
不對,
不對,
那天,她最後一次去看爺爺,爺爺從始至終,都沒能從椅子上站起來過!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即便是極力隱藏,他的手都是不斷抖的!
他強打起來的精神頭……
「爺爺……」
林恣珂默念。
在剎那間心驚肉跳,那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也是最疼愛她的人,
女孩全然不顧拔地而起朝門口跑去,
可是還沒有出門,就被兩個獄警攔下,
「不許動!」
「讓開!」
女孩盛起的戾氣猶如當年馳騁沙場年輕飛揚的祖輩,
有些氣場,是與生具來的,震得兩個獄警都愣了一秒,
但是下一秒,等他們回過神來,換來的就是更加裝腔作勢兇狠的對待,
「回去!」
「我說讓開!」
對峙最強烈的時候,紛沓得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珂兒——」
看到她一瞬眼神里的神色是那麼明顯,
林恣珂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來,
「宋……卿……」
艱難的,嗓音里艱澀地,吐出兩個字。
男人站在一堆人群身後,卻始終沒有靠近,
林恣珂看著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抬腳上前,
「宋卿——」
「對不起。珂小姐,」
這次推走她的,不是獄警,
而是宋卿的人,
林恣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就看其中一人,慢慢給她拿出了一樣東西,
林恣珂愣了,
看著那個東西,
靜了三秒,
然後哇的一聲就悲痛欲絕哭了出來。
那是,那天她去見爺爺,爺爺說要給她即將出世的孩子,親自手寫提的名字……
……
林恣珂拿著那張宣紙泣不成聲,
眼淚一滴一滴從臉頰上落下來,最後把一整張宣紙,沾濕弄皺,
過了幾秒,女孩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一把試圖抓住宋卿的手,
不過她還是沒有抓到,她在哭腔中哀求,
「宋卿,我求你,」
「我求你,求你讓我看我爺爺最後一面——」
她後悔了。
她真的後悔。
後悔入獄,後悔沒有多陪爺爺久一點,
半個小時真的太短了,太短太短了,
他還沒有抱到他的曾孫子啊!
整個監獄都沒有看過這樣的林恣珂,
印象中的她,優雅,高雅,傲慢,眼淚和感情對她來說是不存在的,
可是現在的她,悲慘,狼狽,絕望,
比起當年宋卿在馬路邊把她撿回來的時候,要落魄到千分萬分,
「宋卿!」
「宋卿,你不答應我嗎?我就見爺爺最後一面,不行嗎?」
男人站在監獄門口,隔著人群,默不作聲,
「宋卿!」
終於,
就在林恣珂最為凄涼的一聲呼喚后,男人轉身了——
……
這是他在她面前的第三次轉身。
看著他這個背影的時候,她覺得,時間慢慢都靜了下來,
視線慢慢變成了一片空白,
所有都最後化為虛無,
歲月也變得不值一提,
唯有黑色冰冷沒有回頭的背影,
如此真實。
她輸了。
……
林恣珂最後也沒能見到爺爺,
今天,她的人生中,徹底失去了兩個人,
親人,
還有丈夫。
那是灣城昏暗的一天,
也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很多很多年以後,林恣珂才明白,
為什麼當初林家破產的時候,她並沒有多難過,
而這一天,她卻遭受了誅心。
那是因為……
………………
四年後。
四年後的灣城,沒有很大的變化。
那是太陽晴朗的一天,女人穿著一身的黑衣,今年的她二十二歲,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分毫的痕迹,
只是,那張原本就絕色的臉,如今顯得更加清瘦,蒼白,
冷漠,
監獄大門緩緩打開了,
「從這裡出去你就可以走了,因為你這幾年表現很好,才能這麼早就能出來的,」
「出來以後就好好生活吧,重新做人,把過去都當成過眼雲煙!」
身邊的人,用著同樣的說辭,在她耳邊寒暄嘮叨不知多久,
而林恣珂只是覺得,太久沒有見到陽光,就連陽光,都變得有些刺眼,
「誒,沒有人接你嗎?」就在這時,旁邊的女獄警問。
林恣珂搖了搖頭,
隨後,拿起地上自己的東西,抬腳就走,
「誒——」
獄警本來想說幫忙的,但是只見,離開的女孩,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她知道,
這裡,又是一個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