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小鬼大
念慈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跟前,趴在我耳邊用小手攏著嘴巴說:「告訴您個秘密,有一次師父哄我睡覺,他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沒有,我是故意逗他的,裝睡。結果沒想到,師父摸著我的頭,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就知道了。」
「那你願意叫他爸爸嗎?」
念慈倏地離我遠了些,象看怪物似的看著我,猛點著頭說:「願意,當然願意了!不過……」念慈說到這裡頓住了,咬著嘴唇,臉上晴轉多雲。
我剛納悶這是怎麼了,他突然雙手比劃著鬱悶地說:「可是我不能叫他爹,因為我們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娶媳婦的,不能娶媳婦就不會有孩子,知道嗎?明白?」
念慈說著還衝我眨了眨眼,一副十分瞭然大小人的模樣,好象不清楚狀況的人是我一樣。他那樣子分明是在嘲笑我:你都那麼大了,怎麼這個道理還不懂?
「師父不願意讓我那麼叫他,怕被人聽了去,聽了去就不得了了,我們就是犯了戒的和尚,在這兒就呆不下去了,呆不下去就沒地方去了,沒地方去就沒有睡覺的地方了,所以我不能叫他爹,就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我愣愣地瞅著眼前這個小機靈鬼,真是人小鬼大,看著沒心沒肺的,沒想到什麼都瞞不過他,之前還真是小瞧他了。
被他佔了先機,一時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瞧他那副小老樣兒十分的好笑,便逗趣道:「你這秘密知道得不少啊?說說看,你還知道些什麼?」
念慈扳著兩隻小腳,往後一仰,倒在地上,十分得意地笑著懶洋洋地對我說:「我還知道我媽媽叫瑤塵。」
這可太出乎意料了,我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驚道:「這你也知道?也是裝睡偷聽來的?」我心說,這凈空什麼時候有了碎碎念的習慣?
念慈看到我這個反應更得意了,一骨碌坐起來,把頭一歪,埋在膝頭,只露一雙眼睛,笑翻了的看著我說;「才不是!不是裝睡偷聽來的!」
「哦?老實交待,什麼情況?」我哈著兩手,做勢又要咯吱他。他趕緊夾緊了兩條胳膊,抱著膀,嘻笑著躲閃著說:「是當小尾巴偷聽來的!」
我掐著他的兩肋威脅道:「快說!怎麼回事?」
他忙蜷縮起身子,亂蹬著雙腳嚷道:「師父他前些天偷偷給媽媽燒紙時念叨來著,被我聽到了。」
我把他鬆開,釋然道:「嘿,鬧了半天你什麼都知道,那就好辦了。」
怕一會兒說出來把他嚇跑了,我特意握緊他的小手,假意輕鬆地說:「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最聰明的孩子,你猜的沒錯,你師父就是你爹,你媽也的確是瑤塵。」
手中那隻小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
「嗯……」我沉吟了一下,道:「你媽媽是個狐仙,當然,也有管她叫狐狸精的,生你的時候難產死了。你爹,就是你師父,為了守護神龍寺,也沒了。」
「你胡說!」
念慈聽到這裡,手猛的往外一掙,因為被我握得緊,才沒有掙脫開。
他二目圓睜,狠狠地瞪著著我,氣乎乎地說:「我媽才不是狐狸精!我爹也還在!」說著,就癟著嘴,一層水霧漫上了眼帘。
我怔怔地瞅著這個孩子,有時候真相就是這麼殘酷,可你必須得接受,因為人不能永遠活在虛幻的世界里。
我將他拉進懷裡,用臂膀將他緊緊箍住。他氣乎乎地掙扎了幾下,便無力地將頭埋進了我的懷裡。
我知道,這個聰明的孩子心裡應該是明白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撫著他的背,緩緩地柔聲說:「念慈,狐狸精怎麼了?誰說狐狸精就不好?那只是修鍊過、有法力、成了精的狐狸嘛,有什麼不能接受的?要我看,他們有情有義,比起很多人來,要強多了。
你爹的確是沒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師父,他不是人,是鬼魂,就是人們常說的鬼。他死的時候因為心裡想的念的全是你,他擔心你沒人照料,所以死了而不自知,竟以為自己還活著,每天還照常打掃寺院,餵養你。
我很佩服你爹,我覺得他真的好偉大,要知道,鬼是怕見陽光的,可他卻要早出晚歸,避著日頭去賣菜,多不容易啊?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你師父大白天的會虛弱,會頭疼渾身沒勁了吧?
這些年,他把你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克服了多少困難啊,你可不能因為他是鬼就不認他啊!」
念慈含著淚,癟著嘴,嗚咽著點了點頭,噙著的淚終於不堪重負,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他倔強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哽咽著問我:「那他現在知道自己是鬼了嗎?」
我把他摟進懷裡,幫他把臉上的淚擦乾淨,說:「知道了,剛才他自己想起來了。你知道嗎?他一直都有個願望,就是希望你能親口叫他聲『爹』,可是他很怕,怕你不認他這個鬼爸爸,所以現在不敢出來見你呢。」
念慈一抹眼淚,問道:「他現在在哪?我要去見他。」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看此時天色已暗,便將凈空從乾坤軸中放了出來。兩人象久別重逢一般,抱頭痛哭。凈空終於如願以償聽到了念慈的第一聲「爸爸」。
我含著淚,欣慰地看著這感人的一幕,瞬移回了方丈堂,讓他們父子自己去聊吧。
當夜無話,安心睡了個好覺。
不想,正昏天暗地睡得開心,就聽到外面鬼哭狼嚎、嗶哩啪啦的亂作了一團。
我噌的躥出屋子,跑到院子里,迎頭撞上一人,定睛一瞧,原來是在張連生家見過的一個夥計。
「怎麼回事,跑什麼?」我薅住他的脖領追問道。
他指著身後,干比劃著說不出話。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好嘛,只見凈空拿把掃帚在後面追了過來,嘴裡還念叨著:「等等我,跑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