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喂, 阿瑩。”許亦微接起。


    “camille怎麽回事啊,我打她一天電話都沒人接。”


    “她在我這裏。”


    “欸?”廖瑩問:“什麽情況?”


    “她最近狀況不太好,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回頭見麵聊吧。”


    掛了電話,許亦微抬眼看了看冰箱上貼的便簽, 默了會,伸手撕下一張,隻留標注食物儲存期限的那張在上麵。


    她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 一時有點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過了會,她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調頻道, 最後找了個家長裏短的婆媳電視劇看了會,大約看了十幾分鍾後,心裏的那股沉悶漸漸彌漫。


    是怎麽也好不了了。


    她垂睫瞥了眼手機, 信息欄提示有人給她發信息進來。


    那條信息像一隻螞蟻,在她的心裏爬來爬去。少頃,她拿起手機, 點進微信。


    廖繁又給她發了三條信息過來。


    LF:【怎麽不說話, 是被醜照嚇到了嗎?】


    隔了幾分鍾。


    LF:【姐姐先忙,但記得回我的信息, 我還在等。】


    最近的一條,是剛剛發過來的。


    LF:【我到學校了。】


    許亦微點進輸入框, 敲字“我剛才有點事忙”,想了想,她刪除,重新編輯“我剛才在接你姐的電話,”


    輸到一半, 她繼續刪除, 最後隻回了一個字:【好。】


    ,


    窗外下起了小雨, 唐欣說要回家,但許亦微擔心她,跟她回去收拾了幾件衣服,讓她在自己這住下來。


    晚飯的時候,廖瑩來了一趟,三人叫了個外賣火鍋,在許亦微家客廳吃。


    當時唐欣看起來很正常,還有說有笑,似乎對白天的事已經忘卻,但到晚上的時候又開始發病了。


    許亦微剛洗完澡出來,發現窗戶沒關嚴實,透風,她走過去關窗。


    一陣電閃雷鳴突然出現,整座城市短暫地亮了下。許亦微有點恍惚,像是聽到了別的聲音。


    她停了下,倏地往唐欣的臥室跑。


    門沒推開,被反鎖了。


    “camille?”許亦微在外頭喊,裏頭沒有動靜,可越是沒有動靜,許亦微心裏越慌。


    “camille,快開門!”


    喊了會兒,還是沒人應,許亦微努力冷靜下來,轉身跑下樓,她想起來剛裝修房子的時候,自己把所有備用鑰匙都放抽屜裏了。


    所幸房間不多,很快就找到鑰匙,再跑回樓上把門打開,就見唐欣拿著塊尖銳的玻璃片在割自己的手腕,而地上淩亂地散著玻璃碎片和血跡。


    她力道很重,表情很冷靜,仿佛一點也不恐懼,一點也不覺得疼。


    許亦微嚇得大跳,衝過去拉開她的手:“別這樣camille!別這樣!”


    唐欣整個人在失控邊緣,過了會,她大哭起來。


    “我受不了了亦微,我快堅持不下去了。”她抱著許亦微神色痛苦:“我時常感到自己的身體割離,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手和腳被扔在路邊,而身體飄在海上,我的腦袋卻是清醒的,清醒地看著自己,像個行屍走肉。”


    “你聽我說,先冷靜下來,別怕。”許亦微抱著她,一隻手去抽紙巾幫她擦血:“你會好的,你最近隻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我睡不著,我很焦慮,也很害怕。”唐欣哭得累,連喘氣都吃力。


    “你可以好!”許亦微斬釘截鐵地說:“隻要你不再見那個吳姍,你一定會好!”


    抑鬱症患者不能受刺激,唐欣這段時間的情況惡化,一定跟那個吳姍有關。


    果然,唐欣搖頭說:“可我很難受,我幫不了曹明洋,吳姍說隻要我肯出一點力,曹明洋就能順利渡過難關。如果他過不去這個坎,這輩子可能就沒法翻身了,我很緊張,也很害怕,我怕他因為我真的過不去這個坎。”


    許亦微蹙眉,沒想到那個曹明洋居然無恥到剝削一個病人。


    抑鬱症患者抵抗能力脆弱,哪怕麵對很小的困難,也會容易害怕緊張,會因做不好覺得自己沒用,也經常會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曹明洋讓吳姍跟唐欣說這些話,無非是拿捏了抑鬱症患者的要害。


    許亦微安撫:“不會的!你是你,曹明洋是曹明洋,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知道嗎?”


    “真的嗎?”唐欣思緒有點混亂:“跟我沒有關係?”


    “是,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責任幫他,他無論變成什麽樣都不是你的錯。”


    這時,許亦微的手機響起,但在另一個房間裏,她這會不方便過去接。等了片刻,手機鈴聲停了,她繼續幫唐欣止血。


    然而電話又響了。


    “可能是重要的電話,”唐欣說:“你去接吧。”


    許亦微遲疑了下,說:“那你別反鎖,我馬上過來。”


    她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從床頭拿起電話,見來電顯示是“廖繁”,她動作頓了頓,直接掛掉。


    之後,又跑回唐欣的房間。


    唐欣還在哭,她焦急地到處找東西,許亦微問她找什麽,她又不肯說。就這麽,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在房間亂串。


    她手上的傷口有點深,還在流血,許亦微怕她亂走踩到玻璃,趕緊從櫃子裏拿了件衣服把玻璃碴歸攏到一邊。


    等忙完這些,她回到自己房間拿手機。


    點開屏幕的時候,發現有個廖繁的通話記錄,顯示通話時長六分鍾。她愣了下,才想起之前掛電話時不小心劃錯了方向,變成接通了。


    她找到唐欣的心理醫生號碼,給他打過去谘詢了下情況,醫生建議她把唐欣先送去醫院。


    許亦微結束電話,唐欣還在邊哭邊走。


    “你停下camille,聽我說,我現在收拾東西,我們去醫院,你乖乖的坐著別動。”


    “我不去,”唐欣搖頭:“我沒什麽事,一會就好了。”


    說著,她突然出門下樓。


    “你去哪?”許亦微問。


    唐欣沒回答,但她穿著睡衣,應該不是出門。


    許亦微擔心她,又還得收拾東西,外麵雷鳴電閃風雨交加,而室內也兵荒馬亂一片狼藉。


    就在許亦微焦頭爛額之際,樓下門鈴響了。


    她下樓開門。


    不知為什麽,看見廖繁的那一刻,許亦微緊繃了一晚的神經鬆懈下來,頓時整顆心充滿了安全感。


    ,


    晚上十點的時候,許亦微和廖繁把唐欣送去醫院,等她手上的傷口包紮好後,唐欣也已經精力不濟,就這麽躺病床上睡了過去。


    唐欣屬於重度抑鬱,需要住院治療,許亦微幫她辦理完所有手續,已經快十二點。


    “你從學校過來的?”


    淩晨的醫院十分安靜,偶爾傳來其他病人的咳嗽聲。許亦微坐在病房外麵的椅子上,這才得空問廖繁。


    廖繁坐在她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許亦微,以後遇到這樣的事你就給我打電話。”


    “你知道嗎,我在電話裏聽見你這邊又哭又亂的聲音,我很擔心。”


    許亦微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廖繁問:“唐欣姐的病持續多久了?”


    “她婚前就有點抑鬱,不過那時候沒這麽嚴重,漸漸嚴重是從婚後開始的,尤其是她離婚的這兩年。”


    父母離異、丈夫出軌、流產、離婚等一係列的傷害讓唐欣墜入深淵,再也爬不出來。


    廖繁默了下,說道:“我認識個心理醫生,在國外很有名,過幾天剛好回國,到時候可以帶唐欣姐去看看。”


    許亦微的關注點卻在其他上麵,她狐疑地問:“你為什麽認識心理醫生,難道你,”


    廖繁笑:“別亂想,我沒有心理問題,那個醫生其實是我姐,”


    他話沒說完,就站起來喊了聲“姐。”


    許亦微一驚,轉頭看去,就見廖瑩站在護士站台前,詫異地望著她們這邊。


    她也站起來,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緊張,局促不安地扯了下衣裳。


    過了會,廖瑩走過來,問:“camille人呢?”


    “在裏麵,已經睡著了。”


    “哦,”廖瑩目光又在許亦微和廖繁身上轉了轉,問廖繁:“你怎麽在這?”


    廖繁正要開口,許亦微搶先說道:“路上剛好碰見。”


    “哦。”


    廖瑩將信將疑地點頭,推開門探頭看了眼病房裏的情況,然後關上,走到許亦微旁邊坐下來。


    “camille之前看起來挺正常啊,我還以為她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怎麽又,”


    “抑鬱症患者大多數看起來都很正常,有時候我們見到某一個人,能笑也能鬧,但你根本猜不到她其實私底下被病症折磨得很痛苦。”


    廖瑩沉默。


    許亦微繼續道:“她最近狀況非常不好,我們都被她騙了。”


    “為什麽要騙我們?”


    “可能,”許亦微停了下,眼睫疲憊地垂落:“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又或許是怕我們知道。”


    接著,許亦微把唐欣的前夫托表妹來找她借錢的事說出來,廖瑩聽後,頓時惱火。


    “那個渣男還敢出現?”


    唐欣離婚的第二天,廖瑩曾帶著人上門去把曹明洋打了一頓,當時那個小三也在,她暴脾氣差點把那小三扯到頭禿。


    廖瑩放話說以後見一次打一次,因為這個,曹明洋後來還搬家了。但沒想到,時隔兩年,曹明洋又出現。


    “我沒見到他,是他表妹出麵找camille的。”


    “那渣男人呢?”


    “不用管他在哪,總之,我們不能讓唐欣再見到曹明洋,免得對她病情不利。”


    廖瑩點點頭,偏頭看了眼走廊盡頭靠窗吸煙的廖繁,想了想,低聲問道:“我弟不是路過吧,他還糾纏你?”


    許亦微搖頭。


    “那你們,”


    “對不起,阿瑩。”許亦微深呼吸,說:“這事不方便在這說,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你別解釋了,”廖瑩說:“我知道怎麽回事。”


    “你知道?”


    廖瑩點頭。


    她心情有點複雜,剛才她弟含笑看許亦微時,眼裏的東西藏都藏不住。而許亦微居然一點也沒排斥,似乎習以為常。


    “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弟?”她問。


    空氣靜了幾秒。


    許亦微低頭,艱難地說了句:“對不起。”


    ,


    第二天,周承彥過來了,帶了一籃水果和一束鮮花。


    許亦微一晚上守著唐欣沒怎麽睡,主要是醫院時不時有人說話,她總是醒來。好不容易早上睡著,周承彥又過來了。


    她睡眼惺忪地接過鮮花,插入一旁櫃子上的花瓶中,說道:“麻煩你了,大早上還跑來一趟。”


    “你這話很奇怪。”周承彥說:“唐欣是昇輝的老員工,為公司做過貢獻,我作為公司總經理,理應來看望。”


    許亦微笑了笑,提起水壺給他倒杯水。


    “我來吧。”周承彥走過去接過水壺:“你看起來沒休息好,這時候了不用把我當外人。”


    “我沒把你當外人。”許亦微說。


    “嗯,”周承彥點頭:“從小到大,你這句話聽起來最舒服。”


    他話說完,見廖繁站在病房門口。


    許亦微似有所覺,轉過頭。


    “沒事,你們聊。”廖繁把東西放下,然後說:“姐姐還沒吃早餐吧,我去買。”


    廖瑩昨天晚上走的時候,廖繁也回去了。他原本不想走,但在許亦微的無聲懇求下,還是聽話地離開。


    這一大早跑過來,猝不及防地出現,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門口了,許亦微都還愣愣地沒回過神。


    那邊,周承彥正在跟唐欣說話,唐欣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好了很多。周承彥當場就批準了她的假,讓她好好養病。


    他說:“你放心,回頭我跟你們部門經理交代一聲,你這個情況特殊,可以帶薪休假。”


    唐欣說:“周總,我能不能請您幫個忙?”


    “你說。”


    唐欣踟躕了會,說:“我這個情況,除了亦微,公司裏沒其他人知道,我想,”


    “我明白,”周承彥說:“你的顧慮我理解,我知道怎麽做,也不會讓其他人來打擾你。”


    唐欣笑:“謝謝周總。”


    ,


    看望完唐欣,周承彥就打算離開,今天雖然是周末,但他還有事要處理。


    許亦微送他下樓。


    周承彥問:“唐欣的事,要不要公司特殊給她,”


    “還是別了吧,”許亦微說:“她其實挺愛麵子的,如果因為這個給她搞特殊,她反而以為我們在同情她。”


    周承彥笑了笑,說道:“如果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可以跟我說。”


    “沒事,我習慣了。”


    “亦微,”周承彥停下:“你真的不必這麽要強,可以試著找個人分擔你的重擔。”


    “你的建議很好,但前提是,”許亦微說:“我有重擔。”


    初冬的清晨有點冷,連說出口話的都飛快地裹上一層寒氣。


    “我也很想這麽做。”她扯了個淡淡的笑:“但事實上,我連一個值得讓我努力背負的擔子都沒有。”


    兩人經過花園的藝術牆,都有點沉默。


    過了會,許亦微停下來,對著牆上的雕塑圖案發呆。


    “怎麽了?”周承彥問。


    “你認識這種鳥嗎?”許亦微問他。


    “聽說過,歐洲白鶴,以前在國外時見過關於它的報道。它們經常遷徙,漂泊不定,一生無時無刻不在努力飛行。”


    “那你知道它們為什麽這麽做嗎?”


    周承彥見她忽然這麽感性,有點茫然,搖了搖頭。


    “因為,”許亦微緩慢道:“它們背負使命。”


    “說是尋找共度一生的伴侶。”她笑道:“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扯?一開始我是這麽認為,後來還挺羨慕它們。”


    “為什麽?”


    “它們雖然辛苦,但它至少知道這一生活著是為了什麽。但我,”也許是沒睡好,許亦微的聲音有點啞:“我卻不知道,我沒有目的,連個像樣的願望都沒有。”


    周承彥靜靜望她,她的臉白皙得近乎透明,因為一宿沒睡好的緣故,還有點憔悴。


    少頃,他開口道:“那個男孩不適合你。”


    許亦微抬眼,晃了下神。


    周承彥繼續說:“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而你也喜歡他。但是,你跟他不合適。”


    “哪不合適?”


    “不是門當戶對的愛情,就一定不合適。”


    許亦微冷笑:“你沒經曆過,憑什麽這麽認定?”


    “我是沒經曆過,但你身邊的唐欣就是最好的例子。”


    許亦微一怔,風拂過她脖頸,冷得忍不住打了陣擺子。


    而恰在此時,廖繁在不遠處喊她。


    許亦微轉過身,就看見他站在路口,揚了揚手裏的早餐,說:“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蝦餃,要趁熱吃。”


    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溫暖明淨。他笑得乖巧又狡黠,她隻看一眼,就知道他那點小心機。


    作者有話說:


    廖繁小狗狗:什麽小心機,我是真的給姐姐帶好吃的,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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