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女兒剛離開沒多久又氣喘籲籲跑回來, 李慧妍擔心站起身,問她發生什麽事。
包惜惜大口大口喘著氣,指著門的方向:“外、外頭……”
一句完整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 方才遇到的那幾個凶狠的青年就出現他們房間門口,望了望…然後快速走過??
包惜惜一臉懵,看樣子好像是她誤會了。
她挪步到病房門口,探出腦袋張望, 看著那些人進了斜對麵病房。沒多久那間病房就傳來淒慘的哭聲和哀求聲。又過了一會,一年約二十來歲頭裹著紗布的男子被那幾個人綁著拖出病房, 後麵有一中年婦女和年輕女子在後麵邊哭邊追,說他們一家人會努力還錢之類的。
包惜惜鬆了口氣。
看來確實是她誤會了,這幾個人是追債的。
李慧妍剛才何嚐不也是緊張, 身體都僵住了,那些人離開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丈夫被人舉報後,她曾親眼目睹同廠的工友在上著班的時候被人綁著抓走。從此之後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她被困在這樣的噩夢中,隻不過夢中的主角換成了自己和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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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曾為任何人駐步, 眨眼又過去了幾天,包家明的情況依舊沒有什麽變化。
不過現在對包惜惜母女來說,沒有壞消息就已經是好消息。
李慧妍每天都在‘也許明天丈夫就能醒來’的期盼中睡去。然而每一個明天到來時, 都隻是讓她期盼落空的證明。
日複一日的期待,日複一日的失望。
在這期待和失望輪回之中,是女兒包惜惜的鼓勵和陪伴。
她變得越來越愛對女兒說, 如果沒有她自己也許撐不下來。
包惜惜知道, 她說這話時是快要撐不住之時。
每當這時候包惜惜總會安慰她,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最近包惜惜覺得自己這話好像慢慢不再隻是安慰, 她比李慧妍更敏感察覺到一切正在慢慢向好。
這不, 這日母女二人從醫院回家, 發現家門又放有東西。
是的,又。
那篇新聞報道出來後沒多久,有天她們吃過早飯後如往常一樣準備去醫院,打開門卻發現門口放著一包用舊報紙包裹著的東西。
當時看到的時候她們並不知道裏麵包裹的是什麽,以為是什麽人在她們門口放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恐嚇。
母女二人小心翼翼拿了根棍子掰開,發現竟然是根白蘿卜,當場就懵了。
不過她們那時候還以為是什麽人不小心落下的,用報紙包回去後放在走廊顯眼處。但第二天醒來一看,蘿卜又放在她們家門口,並且還留了張紙條,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給你們的。
不知道刻意模糊字跡還是本身寫字就這麽醜。
之後她們又陸陸續續收到過好幾次蔬菜,都是包裹的好好的放在他們家門口。
包惜惜忍不住私下問沈立強,那些放在他們家門口的菜是不是他們給的。
沈立強聽得一愣,反問:“你們家吃不起菜了?”
包惜惜搖頭,說最近老有人悄悄給他們家送菜。
沈立強笑,帶著幾分孤傲:“我們家要給肯定是光明正大,才不會這樣偷偷摸摸。”
看得包惜惜明白了一件事,沈子清的得瑟原來是遺傳爺爺。。
不過她還是相信了沈立強的話,偷偷摸摸在門口放菜不像沈家人的作風。
排除了最大懷疑對象,她也沒辦法猜是誰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幫她們的肯定是大院裏的人。他們大院門衛還是挺盡職的,不輕易放外人進來。
這是一直同情她們家生活艱難的大院鄰居對她們母女多了些無聲的幫助。
結合家裏目前的囧困情況,她們就厚著臉皮接受了這份幫助。
這次給的又是什麽呢?
李慧妍拿起拆開一看,發現是一小塊豬肉。
不多,約莫小孩子的巴掌大小,可在物質匱乏的這個年代已經非常珍貴了。
李慧妍看著那塊肉,有些無措:“怎麽辦呀,這太貴重了。”
這次送的是肉,太稀罕了,也不怪李慧妍會不安。
可不知道是誰家送的,這肉也退不回去。
包惜惜隻得安慰母親,這是鄰居們好心,不要有太大負擔。等他們家以後日子好起來了,再好好報答大家。
李慧妍聽的連連點頭,受人之恩當得報。
包惜惜看著那塊肉,有些不爭氣咽了咽口水。聲響有些大,李慧妍肯定也聽到了。
她臉當即就紅了,不好意思看李慧妍的反應。
都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吃肉了,身體本能反應。
李慧妍牙一咬,不管是誰送過來的,他們家就先承了這人情,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肉燉了給女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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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慧妍心靈手巧,用一塊巴掌大的肉燉出了一鍋美味的蘿卜肉湯。
材料很簡單,蘿卜一根,豬肉切片,再加幾片生薑,燉上半個小時,蘿卜和肉都燉的爛爛的,薑的辛辣味也徹底滲入到湯水之中。
對於一個吃了許久齋的人來說,在這已經轉涼的深秋初冬季節,吃上這麽一口蘿卜肉湯是什麽感覺?
包惜惜隻能說,幸福的難以形容。
李慧妍的心思倒很簡單,女兒吃的滿足,她就開心。
一個多月的同甘共苦,一個接一個的磨難,讓這對十年後才重逢的母女沒有時間陌生。等到了有喘一口氣的時間,驀然發現她們已經不知在什麽時候起已然是一家人的相處方式。
今晚李慧妍不準備去醫院陪丈夫,包家明住院以來,她偶爾也會在家裏陪女兒。
吃過晚飯後包惜惜提議一起下院子裏走走。
李慧妍有些猶豫,鄰居們一看到他們就左閃右避的舉動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對女兒說下次。
下次,她一定能攢夠勇氣。
包惜惜並不沮喪,相反的,她甚至有些開心在母親這裏看到了遲疑。
遲疑,代表著轉變。
要知道之前她也曾提議去樓下院子走走,李慧妍都是毫不猶豫拒絕的。每次拒絕後又愧疚看著她,看得包惜惜都不忍心再提。
不下樓散步,唯一的娛樂節目就是看連環畫。
今晚包惜惜看的是大年級學生奮不顧身救起落水小年級學生的英勇故事。
看完後她並沒有為這個故事感動,反而是微微皺起眉頭。因為連環畫裏那個救人的大年級學生並不會遊泳,能救起落水學生更多的是運氣。
她覺得兒童讀物應該宣傳的是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助人的精神,不然很容易誤導小孩子的。
這套連環畫,她打算封存。
看完一本連環畫,包惜惜開始犯困。
後世的年輕人總說失眠,可能還真和智能手機太普及和網絡太發達有關。
回到六七十年代生活試試,隻需三天,作息就能變得早睡早起。
第二天,母女二人簡單吃了個早餐正準備出門去醫院,單車廠的李會計來了。
隻見他扶了扶鼻梁的眼鏡托,有些不好意思解釋,今天一大早過來是代表廠裏給他們送個東西。
包惜惜看了眼他手裏拿著的的東西,立刻聯想到什麽,有些意外。
李慧妍比她更不敢相信,甚至當李會計把東西遞過來時候都不敢伸手去接,忐忑問:“這個是……給家明的?”
“對,給包工的。”李會計答的斬釘截鐵,仿佛憋了許久,早想這麽幹。
李慧妍想問為什麽,可嘴巴張了張,最終並沒有問出口。
她心裏也會委屈去想,這本就是丈夫應得的。
此時李慧妍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她一時為丈夫感到委屈,一時又替他感到高興開心,再想到這可能也預示著他們家的情況可能會好轉,整個人又開始激動。
如此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幾乎讓她腦子停止了轉動,以至於李會計都已經走了,她還呆呆站在門口。直到包惜惜扯了扯她衣服,才愣楞問:“這不是幻覺吧?”
包惜惜很肯定告訴她:“不是幻覺。”
李慧妍流淚了,她突然好想見到丈夫,如果這時候他在,一定能搞得清楚是什麽狀況。
她對包惜惜說:“媽媽今天恐怕沒辦法騎單車。”
“沒關係,我們可以走路。”
包惜惜不知道自己是被李慧妍感染了,還是李會計送來的東西讓她有些觸動,她也想哭了。
在回這個家之前,她想過自己要怎麽樣做來改變全家被下放農場的命運。
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可當真正回歸到這個家後,她發現自己能做好的好像隻是陪伴,她那點小聰明在命運的洪流麵前似乎很微不足道。
父親能當天從公安局出來,是他平時待人厚道換來的回報。能把廠裏的機器修好,是他技術過硬。能登上新聞報紙頭版頭條,是他有一顆拳拳赤子之心。
她相信,父親當時冒著大暴雨去工廠搶救那幾台機器的時候,肯定沒想到此舉會給自己帶來什麽。
如果父親能快點醒過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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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
看競技比賽,你支持哪個隊,哪個隊往往最後會輸。
做某件事,你越重視,反而越容易辦砸。
躺在床上,你越提醒自己要早睡,往往越睡不著。
包惜惜覺得這種情況常伴她左右,讓她懷疑是不是有什麽神負責窺探人腦海裏在想什麽,然後故意不讓他們實現,以至於後來她學會了反向操作。
可這一次,她沒想到自己的希望竟然有點靈。
她和母親帶著廠裏頒發的錦旗去醫院看望父親。
進到病房後,母親和平時一樣,一邊幫父親洗臉刮胡子,一邊說話。今天收到了廠裏送的錦旗,自然不會不提。忙完這些後準備幫他翻身按摩手腳時,發現他手指動了動。
李慧妍有那麽一瞬腦子空白,緩過神來後連忙喊女兒過來,告訴她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麽。
母女二人二人屏息站在病床前死死盯著父親的手,眼睛眨也不敢眨。
時間仿佛被拉的很長,四周也變得非常安靜。
一秒,兩秒,三秒……
兩人都看到了,包家明的手指真的動了!
李慧妍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很快,醫生護士知道消息後趕了過來。對包家明做了一番詳細檢查後,恭喜病人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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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李昏迷了一個多月的包家明醒了,因為身體沒大礙,醒來的第二天就出院了。
他的回家在大院裏引起不小的轟動,大家其實都挺替他們家感到高興的。不少人心裏都在想,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包家這次應該否極泰來了吧。
回到家的當天包家明就坐不住了,下午在上班的點去了單車廠。
他想親眼確認下自己修好的那幾台重要機器是否都能正常使用,確認一切正常後又去了廠長辦公室找孫廠長,對廠裏給他送錦旗這事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孫廠長有些不好意思,就包家明這為了工廠財產奮不顧身的精神,這麵錦旗早就應該送的。至於為何拖到現在才送,他也希望包家明能理解。
包家明自然是理解的,直言廠裏也有廠裏的難處。
不過他到底也事憋不住心底的好奇,問為什麽廠裏最後還是給他送錦旗了?
他隱隱約約在期待著什麽答案,但是半年多痛苦的經曆又讓他不敢去想太深。
孫廠長倒也沒有吊他胃口,很幹脆告訴他這是上麵領導的意思。
至於多上麵?說出來還真是讓包家明吃了一驚。
那篇新聞報道出來後很多群眾都在關心英雄的近況,關心的人太多了,引起了省領導的關注。
他們在看過關於他的那篇報道後專門開了個會討論,超過大半的領導覺得像他這樣的行為應該作為典型宣傳。於是,表彰他無私奉獻精神的要求從省裏傳達到市裏,市裏再傳達到廠裏。
孫廠長拍了拍包家明肩膀,說了句飽含寓意的囑咐:“好好修養身體,廠裏以後還是需要你的。”
言外之意,雖然現在你還不能回來上班,但很快就能的了。
包家明一個大男人差點因為這一句話哭了,在他聽來這不僅是一句關心的囑咐,更是那籠罩在他們家上空半年的烏雲即將散去預告。
半年多呀,在他世界徹底黑暗後告訴他,你快要重見光明了。
包家明太激動了,出了單車廠後直接去了黑市,用身上僅剩的二十塊錢買了兩瓶甜汽水半隻醬板鴨。
貴是真貴,可今晚他要和妻子女兒好好吃一頓。
回到家,李慧妍知道他用二十塊錢買了這麽點東西,有些心疼,可想到他大病初愈,加上女兒回家這麽就也沒有吃過一頓好點的飯菜,也不覺得他這麽做有什麽錯。
既然都有肉吃了,那今晚她也奢侈一回,不煮粥了,他們吃香噴噴的米飯。
包家明笑得像個孩子,邀功般舉了舉手中的汽水對包惜惜說:“我們惜惜還沒喝過這種汽水吧。”
包惜惜羞澀點了點頭,汽水她喝過不少,不過這山海關汽水她是真沒喝過。
包家明立刻開了一瓶,倒了半杯給女兒喝。
李慧妍看著這對笑的甚歡的父女,突然想到罐子裏還藏著一點花生米,幹脆也拿出來炒了給他們送汽水。
包家明當然拍手叫好,趁機申請喝那半瓶沒喝完的古井貢酒,不過這申請自然是被李慧妍無情駁回。
包惜惜看著他們,心裏暖洋洋的。這才是正常家庭生活狀態啊。
條件雖然苦,但對未來懷抱希望,就好像能肯定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這一晚,包惜惜睡的異常踏實,也因為睡太沉了,破天荒睡了個懶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包家明已經不在家了,李慧妍坐在沙發上拆一件舊毛衣的毛線,打算用來織條圍巾給女兒。看到女兒起來了,起身去廚房把在煤爐上溫著的白粥和窩窩頭端出來。
包惜惜啃著窩窩頭,問父親去哪裏了。
李慧妍笑著告訴她:“惦記著你改名和上學的事,一早就出門了。”說完她笑容斂了斂,問女兒:“你會不會覺得媽媽很沒用?爸爸不在,我連這些事都辦不好。”
“怎麽會呢。”包惜惜笑眯眯搖了搖頭,舉著手裏拿著的窩窩頭說:“因為有媽媽,我才能每天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這話是真心的,李慧妍也許不是那種出去能頂半邊天女性,但不代表她不是個好妻子、好母親。
她勤勞,賢惠,吃苦耐勞。她愛丈夫,愛孩子,愛這個家。
一個家需要能依靠的肩膀,也需要沁心的溫柔。
差不多中午,包家明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包惜惜的名字變更快要辦好了,隻是她上學的事依舊還沒有眉目。
對於父母來說,孩子上學是大事,這事一日不解決,他們一日不安心。
不過包惜惜倒看的很開,安慰他們慢慢來,實在不行明年九月再入學也行。
可包家明和李慧妍還是有顧慮,到明年九月還有這麽長的時間,讓女兒一直待在家裏也不好。
故而包家明依舊隔三岔五跑學校跑教育局,隻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包惜惜看到父母為了她上學的事這樣不辭辛苦奔波,說不動容事假的,但她真不介意在家裏待上半年再去上學的。她讀了十六年書,加上幼兒園十九年,真的很夠了。
要是父母都回廠裏上班了,焦慮的情緒是不是會有所緩解?有工作的羈絆,也許就不會把她上學這件事當作頭等任務來抓。
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麽玄乎,包惜惜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想什麽來什麽,不再像以前那樣陷在墨菲定律裏。這頭才想著父母回廠裏上班,沒過幾天兩邊工廠就陸續來人通知他們可以回去上班了。
不過也有一件事她想錯了,父母上班後依舊沒有放鬆她上學的事,但到底是大半時間都奉獻給了工作。
這日父母都去工廠後,包惜惜拿了本連環畫下樓在院子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發呆。
這樣的事在父母又回到工廠上班後她已經幹了好幾回了,也許她找的位置好,又或者選的時間妙,反正一直沒被人打擾過。
她坐在木製休閑長椅上,往後一靠,頭一昂,連環畫往臉上一蓋,開始美滋滋享受日光浴。
冬日的日頭不瘮人,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比待在沒有暖氣的屋裏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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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立強平時沒事吃飽飯後就喜歡在院子裏散步,他已經連續好幾次看到包家那小丫頭躲在這角落睡覺。
這日又看到了,他實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喊了她的名字。
包惜惜曬太陽曬得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喊自己,連忙拿開蓋住臉的連環畫,坐直身子,乖巧喊了聲沈爺爺。
沈立強冷哼了聲,問她:“沒得上學是不是很無聊?”
包惜惜尷尬笑了笑,她其實不無聊。每天在院子裏發呆曬太陽,是從小在大城市長大的她曾經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想。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在大人們看來,大概覺得她因為沒得上學,昏昏度日。
沈立強把她的沉默當默認,在她傍邊的位置坐下後,和她說了好些大道理。
什麽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就怕她虛度了時光。
包惜惜也沒有覺得不耐煩,深立強說她就聽,時不時點頭回應。
也許是看她實在乖巧吧,沈立強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包餅幹,算是獎勵她的。
包惜惜雙手恭敬接過,心裏默默比較著,遇到沈爺爺被他投喂零食的概率大於百分之六十了,成功超越沈子清。
她撕開餅幹包裝,拿出一塊先遞給沈立強。
沈立強擺了擺手,讓她自己吃。
包惜惜不客氣了,哢哧哢哧啃起餅幹,那樣子像極了小老鼠,看得沈立強都樂了。
一老一小坐在休閑椅上,老的說著人生道理,小的安靜吃餅幹,倒也不失愉快的度過樂一個休閑的午後。
太陽西下,院子的行人慢慢變多,兩人知道要回家了。
臨分別前,沈立強還是又叮囑了回包惜惜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哪怕是在家也會好好自學的,不然以後上學了進度會跟不上。
包惜惜自然說不會忘。她心想,要不她撿起素描練一練吧,下次就可以說在這裏練畫畫。這樣沈爺爺是不是就不會覺得她在虛度光影了?
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終究還是理解淺了沈立強對自己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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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立強不忍包惜惜這樣聰明乖巧的孩子在家裏虛度光陰,決定幫她一把。
他先去找了自己在教育局工作的老同學谘詢插班就讀事宜,差點讓老同學以為他們家大孫子是不是想轉學。
了解清楚後,在外跑了幾天,可算搞定了包家明焦頭爛額都沒搞定的孩子插班問題。最後帶著這個好消息去找包家明夫妻,詢問他們意見。隻要他們點頭同意,就可以帶孩子去學校報道了。
這對包家明夫妻來說無疑是天大好消息,還會有什麽意見。他們都不知該用什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激,隻能語無倫次重複說著謝謝。
沈立強擺了擺手,那語氣仿佛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件事:“謝什麽謝,孩子上學是大事,耽擱不得,下周一帶著孩子去第一小學報道”
包家明連聲附和,他們也是這麽覺得,所以才著急……等等,包家明反應過來,忙跟他確認:“第一小學?”
這時候的包家明還以為沈立強說錯了,他們的孩子不是應該要去第二小學嗎?
沈立強很肯定告訴包家明:“就是第一小學。”
隨後解釋,既然都要重新辦理入學手續,不如直接去比離大院較近的第一小學。他大孫子也是在這學校讀三年級,他覺得那學校不管是環境還是老師素質都很不錯。
這對包家明夫妻來說又是一個意外驚喜。孩子能讀第一小學那不要太好了。
“真是太謝謝您了。”李慧妍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老廠長幫了他們家這麽多忙,他們都不知道要怎麽報答。
“鄰裏鄰居的,就不需要說這些客氣話。”沈立強還是那句,不要誤了孩子學習。
包家明夫妻正是因為深知上學對孩子的重要,所以才更感激沈立強幫了他們家這麽大的忙啊。
說完正事,沈立強神清氣爽回家。
自從退休後,他已經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以至於一進家門就忍不住哼起歌來。
人啊,果然還是要對社會有點作用才活的得勁。
沒多久沈子清放學回來了,沈立強立刻把他叫到身邊。告訴他樓下包家的女兒很快要去他們學校上學了,叮囑他以後要照顧一下人家小姑娘。
沈子清哦了一聲,放下書包就跑下樓去和小夥伴們玩了。
沈立強看著那跑的比兔子還快的身影,對老伴感慨要是他們能有個孫女就好了。男孩子太貪玩了,連聽他好好說話都做不到。
妻子趙巧香笑了:“那可不得讓你寵壞了。”說完去給他拿藥。
她不是開玩笑,就他當年寵女兒的那個勁,真有個孫女,肯定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沈立強哼了聲,不置可否。
真能有個孫女,他肯定得寵著的。
沒多久,趙巧香一手拿著藥一手端著水杯過來。
沈立強有頑固的風濕痛,常年離不開藥。
兩夫妻坐在沙發上閑聊,趙巧香問他為什麽不惜欠老同學人情也要把包惜惜上弄到第一小學讀書。
沈立強低歎了口氣:“包文雅那丫頭在第二小學上了幾年學,惜惜如果還去那個學校上學,也不知會不會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他真的心疼包惜惜,這孩子太可憐了,不在親生父母身邊那十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恰巧遇到家裏是那樣的情況,跟著擔驚受怕。
包家明夫妻那是沒辦法,小老百姓,哪裏敢奢想挑學校,能盡快讓女兒上學就不錯了。
可他不一樣,雖然他不喜歡搞什麽優越感,但確實認識的人比較多。既然都決定幫忙,何不幫到底,給包惜惜找個更好的學校。
聽了老伴的解釋,趙巧香也不說什麽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丈夫正直又善良,這也正是當年她會喜歡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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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包家可謂一甩之前的陰霾,女兒上學的事搞定了,包家明夫妻心頭那塊大石總算落地,開始商量著周末帶孩子去買幾件新衣服。
他們現在也重新回到工廠上班了,錢不夠可以試試先跟廠裏預支半個月工資。沒有布票這個倒簡單,和廠裏其他同事先借著。
為了女兒,他們決定擱下臉麵。
孩子懂事不曾提過要求,可他們不能讓她穿舊衣服去上學。
第二天,夫妻兩人分別來到自己上班的工廠後,硬著頭皮去找廠長預支工資。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廠長非常體諒他們家的困難,不僅同意預支他們一個月的工資,甚至連布票糧票也提前給了。
這下不用和同事借票了。
中午下班回家,夫妻兩人在大院門口碰頭,發現對方都預支到了工資和票,先是一愣,隨後都笑了。
有時候啊,生活就是這樣。倒黴起來,黴運連連。一旦開始好轉,又好運連連。
包家明對妻子說:“既然錢和票都比預想的多,就給惜惜多買幾件衣服吧。”
李慧妍自然沒意見,不過要買的東西還很多,比如上學要用的文具。
他笑了笑,覺得還是妻子想得周到。
回到家後,他們興奮告訴女兒,周末要帶她去逛百貨公司,給她買新衣服新文具。
包惜惜表現的如十歲的孩童般非常期待買新衣服,實則心淡如水。
這時候的衣服款式對她並沒什麽太大的吸引力,不過能多幾件衣服替換總歸是好事。
話分兩頭,包惜惜這邊日子慢慢好轉之時,許文雅那邊過得則是越來越崩潰。
每一天幾乎都是在煎熬中度過,周圍的一切人事物都糟糕的讓她快無法呼吸。
她嫌棄老師上課隻會照本宣讀,覺得聽老師講課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自學。
因為打從心裏看不起,上課麵對老師得提問,她回答的也是極其敷衍。
她傲慢的態度也漸漸讓老師不喜,慢慢的也就不管她了,隨她在課堂上開小差。
她嫌棄同學們不愛幹淨,身上總穿著髒兮兮的衣服,還沒見過什麽世麵,學習成績也不好。每次他們主動靠過來說話都冷著臉,偶爾心情好搭理兩句都跟恩賜似的。
可同學們不過是因為她在城裏生活了十年,好奇城裏的生活才會圍著她問東問西。她每次都是不可一世的態度,都是小孩子嘛誰會一直慣著你,慢慢的也就疏離她了。
很客觀說一句,許文雅現在在學校基本上被孤立了。
不過她也不在乎,她本來就看不上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如果不是因為上學可以不用幹家務,也不會想來學校聽這些沒水平的老師講課,和髒兮兮的同學共桌。
可想到那個家,她也是很煩躁。
這個破地方連電都沒通,全村都是用蠟燭或煤油燈。
那個破家采光不好,白天就昏昏暗暗。到了晚上全靠那盞煤油燈取光,能有多亮?
她覺得一進到那個屋子就讓人壓抑,再加上那個家還有個那煩人的弟弟,她能不厭煩嗎?
想到許濤,許文雅就恨得牙癢癢。
人醜多作怪,這話在許濤身上體現的徹徹底底。
明明已經八歲的人了,還整天跟廢物似的,老使喚她幹活。人也笨的跟豬一樣,都馬上二年級了,拚音還沒學會。最可笑的是爸媽竟然還讓她教他,她再聰明也教不會一頭豬啊。
反正她和這個所謂弟弟天生相克吧,從她回到這個家的第二天開始,兩人就沒和平共處過。
許文雅越想越煩,根本沒聽講台上老師在講什麽。
放學鍾聲敲響,她背起書包頭也不回走了。不過她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跑到學校後麵一個隱蔽的地方坐了許久,直到村子上空冒出許多白嫋嫋的煙才起身回家。
李惠蘭看到她回來,問了句怎麽這麽晚。
她拉著臉沒應,李惠蘭也習慣了,就讓她趕緊去教許濤做作業。
兒子因為連著好幾次沒交作業,今天老師都上門了,說她兒子這個學白上了。
李惠蘭沒文化,也不是很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但是上學是交了學費的,她不能讓兒子學白上。
那不是白浪費錢嗎?還不如不去上學呢。可不去上學,大隊長還有公社的領導又會來給他們夫妻進行思想教育,甚至拿工分要挾。
總之這事情弄得她挺煩的,要是像他們小時候那會多好,根本就沒人強迫父母必須要讓孩子去上學。
許文雅聽到母親又讓她教那個笨蛋做作業就冷笑,直言自己沒那個本事教。
李惠蘭其實對這個親生女兒已經相當包容和寵愛了。沒換回孩子以前,家裏裏裏外外的活哪樣不是許大丫幹,除此之外還要每天教弟弟寫作業。把親生女兒換回來後,家裏的活基本都變成自己幹了。
每天既要下地幹活掙工分,又要操持家裏,對一個孕婦來說真的十分吃不消。
偶爾太累了,想讓親生女兒掃掃地煮煮粥,不是都臭著張臉弄得滿世界灰塵,就是直接把粥給燒糊了。輔導弟弟做作業更是常常演變成兩姐弟打架。
李惠蘭心好累,不知道李慧妍夫妻是怎麽教孩子的,怎麽能把孩子教得這麽懶。
說實話,如果知道是這個情況,她指不定還不願意換回來呢。
啊呸,剛這麽想李惠蘭就在心裏暗暗吐口水,告訴自己不能這麽想。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還真能讓她去吃那樣的苦。再說,辛辛苦苦掙工分分的糧食給別人的女兒吃,自己的女兒則吃都吃不飽,這種虧蠢貨才吃。
這時候,許大山也從地裏幹活回來了,聽妻子說了老師來家訪的事,立刻把許文雅罵了一頓,責備她沒幫弟弟。
許文雅快要憋屈死了,但她不得不屈服父親的淫威,心不甘情不願去輔導許濤做作業。
許濤真的太笨了,加上態度不好,她在講解題目的時候老是拿手掐她。
許文雅忍無可忍,猛的站起身,一把把許濤從椅子上推了下去,然後一屁股把他壓在身下,緊接著一頓暴打。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這一家子沒一個正常的!
然而當許大山和李惠蘭聽到哭喊聲進到屋子裏麵時,她的理智回來了,滿眼驚恐看著他們。
作者有話說:
每天十幾個小時的碼字,期待的就是這一刻與你們的相見~~
前幾天有個小可愛的評論下討論瓊瑤女主的,可愛死了~~小天使們怎麽那麽有才華~~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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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其實還有一章(肥肥的)存稿,這本現在單章最高評論是33條,評論破了前麵記錄的話,十二點就豁出去加更哈。後麵也是如此。我要給自己一點動力瘋狂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