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番外七

  皇帝正站在那裡回憶往事, 感慨萬千呢, 就有內侍向他通報太子殿下來覲見的消息。


  「讓他進來吧。」聽到是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有事找自己, 皇帝忙應允。


  父子倆見禮后,說了幾句閑話,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父皇, 兒臣剛在路上遇到顧太傅了。」他眼裡有著好奇, 繼續說道, 「顧太傅沒什麼特殊情況不會進宮,可是有什麼事么?」


  現在皇子們的啟蒙是在宮裡, 等到十一二歲就會放到皇家書院就讀, 因此他是認識顧青雲的, 畢竟顧青雲不單是山長, 他還會親自教授一門算學。


  皇帝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歡兒子在他面前有什麼說什麼,不喜兒子和他耍心眼。當然, 對外人就是另外一種情況。


  現在心情一好, 他就笑道:「顧太傅是想辭去山長一職, 說是身體不大好,朕已經答應他了。」


  太子一聽,俊俏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想說的話立即脫口而出:「真的?可是太傅他老人家身體還健朗啊!」貌似都沒聽說過對方生病。


  皇帝食指滑動了幾下,暗自苦笑:看吧,大家都知道太傅的身體情況,難為他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身體不好」等話語。只是想想他的年齡, 還有這十幾年來的影響力,他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虧得父皇還說太傅是老實人,不耍心眼,沒想到他剛剛就上演了那麼一齣戲。


  「畢竟年紀大了,一點小毛病和小病痛是有的。」皇帝輕輕嘆了口氣。真是歲月催人老啊,先帝時期的老臣剩下沒幾個了,尤其是像顧青雲這種三朝元老,更是鳳毛麟角。


  太子垂下眼瞼沉吟了一會,點點頭,道:「一想到太傅要離開書院,兒臣還真有些不習慣。」他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他四歲啟蒙,到十八歲從皇家書院結業,十幾年的時間裡,無論是在宮裡還是在書院,顧青雲一直是他的老師之一,他已經習慣見到那張嚴肅板正的面容,現在對方冷不丁不教自己了,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皇帝一聽,突然笑了兩聲,問道:「承恩侯家的小子呢?」他問的是太子的伴讀,也是太子的表弟。


  太子苦笑一下,無奈地搖頭道:「阿靳他本來要和兒臣一起去見母后,偏偏剛才他遠遠見到太傅,二話不說就順著牆根偷偷溜走了,真是不爭氣!兒臣都說過幾次了,他就是改不了。」心裡卻不奇怪皇帝消息的準確。


  他是怒其不爭啊,顧太傅又不吃人,表弟何必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偷偷溜走?都快和武安侯一樣被人笑話了,不就是以前被打過……呃,幾十次么?天底下不被夫子打過的學生極少,除非是他們這樣的皇子,有伴讀幫忙受過。


  皇帝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同時想起自己以前的伴讀武安侯了。


  「能得父皇一笑也是阿靳的福氣。」太子自嘲,動作小心地扶皇帝坐下。


  「顧太傅本意是好的,就是對學生嚴格了點,不過這樣也好,總算讓你們這一幫小子安分下來,要不然還不把皇家書院鬧得雞犬不寧?」皇帝收斂笑意,繼續說道,「不過無妨,咱們家用人,得根據臣子的能力、性格來安排,這樣他們做起事來才能事半功倍,得心應手。」


  皇帝趁機提點,他目前對這個太子還是很滿意的,所以不吝嗇教導:「像顧太傅,他不善言辭,性格正直,不夠圓滑,但他不結黨營私,做事一板一眼,不怕辛苦和繁瑣,是個能辦實事的臣子。這種人心中自有一把秤,有文人的風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心中清清楚楚。你讓他入閣可能不行,但把他放在鴻臚寺和禮部,甚至是戶部和工部,或者做夫子都是絕對夠格的。」


  他想到顧青雲的兒孫,他們並不是全部走科考之路,還有一些人會挑自己感興趣的事來做。不管是哪一種,他暫時還沒聽到顧家傳出不肖子孫的消息。


  「父皇,那您說顧太傅最在乎的事情是什麼?」太子挑挑眉,好奇地開口。


  「大概是身後名和子孫事吧?」皇帝聲音低了下來,「文人大都追求青史留名,你看看這個。」他從御案上翻出一本奏章遞給太子。


  太子雙手接過來迅速翻了一下,原來是前右丞相去世,請求賜下謚號的事。


  皇帝心裡琢磨了一下,覺得等顧太傅離世,他擬下的謚號應該是「文成」,這是除去「文正」、「文貞」最好的謚號了,排在第三等,這還是看在對方是自己老師的份上。其實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畢竟當初奪嫡時,顧太傅保持中立,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拉攏。


  當然,等到現在,看到他對自己兒子們隱晦的拉攏無動於衷,皇帝的心裡是極為滿意的。


  「太子,你要記住,『文正』的謚號不可輕予,不到一定程度不能賜下,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咱們大夏目前只有開國丞相得到這個謚號,現在天底下的文人對於誰是第二個紛紛猜測,那些大臣們幹活很賣力,你要……」


  御書房裡,皇帝給太子講起了厚黑學,這時候的顧青雲終於走出宮門。


  這一路上,他有時會遇到其他官員,不斷有人給他行禮示意,顧青雲早已習慣這種待遇,不過還好,他頭腦一直保持清醒,沒有因為師生、世交、同鄉等關係結黨,自從他當上皇家書院的山長后,也沒有再收弟子。


  這麼多年來,除了顧家的孩子們,顧青雲正式收下的親傳弟子只有臨陽府的張振之和繼承方仁霄香火的方琛,其他人他統統婉拒了。


  本來自己就夠顯眼了,再多點動作,他怕皇帝會多想。畢竟,這一任的皇帝有些小心眼啊,有傳言說一點雞毛蒜皮的事皇帝都會記在小本本上,找到機會就會報復回來。


  顧青雲想起當初教皇帝讀書的事,早已默默地下定決心,沒有必要的話,絕不輕易出現在皇帝眼前。


  幸好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


  想到這裡,他就看到自家的馬車。而馬車旁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顧三元早已逝世,他的兒孫們在臨陽府城定居下來,家中有兩個秀才,有田地有鋪子,日子過得富足,和自己也時常聯繫。


  *

  顧青雲辭去山長之位的消息在京城裡引起了一番風波,有些人不解,畢竟這個職位雖然沒有品級,但可以直接和皇帝對話,而且最重要的是人脈啊……偏偏顧青雲竟然主動辭去了!

  一時之間,這反倒蓋過了顧永良致仕的消息。


  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顧青雲已經帶著顧永良和謝長亭在郊外的雲水河邊釣魚了。


  七月烈日當空,曬得花草樹木都蔫了。樹蔭下,只有知了在拚命地鳴叫,此時,顧青雲三人並排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拿著一根釣魚竿,凝神屏氣。


  他們身後的大樹底下已經有下人在紮起簡易的棚子,點火煮茶,擺好桌凳,準備午餐……一切顯得有條不紊,偏偏動靜極小,力求不要干擾到主人們釣魚的興緻。


  清風拂來,帶來一絲涼爽,顧青雲很滿意自己的位置。城裡實在是太悶熱了,還不如在河邊釣魚,這裡比較涼快。


  突然,浮標下沉,顧青雲根據經驗一甩魚竿,果然,一斤多重的魚被他釣起。


  「什麼?你又釣到魚了?」謝長亭側頭望過來,羨慕地說道,「這是第幾條了?」自己怎麼只釣上一隻小小的蝦?本來想扔掉的,但一旦丟掉,空蕩蕩的木桶就顯得寒酸,這才幹脆留下來。


  「嗯,這是第四條,還好,這條太小,沒有剛才那條三斤重的大。」顧青雲得意地挑挑眉,自己又彎下腰來換魚餌,一邊還安慰他道,「你不要急,你不像我,很多年前就經常陪老師來釣魚,經驗豐富得很,能釣到魚不奇怪。」


  「我不管,肯定是你那裡是魚窩子,魚多,我要和你換,本來那裡就是我先挑中的。」謝長亭一聽就不高興了,忙站起來要和顧青雲換位置。


  顧青雲無語:「長亭,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還比不上咱們家蛋蛋,算了算了,我對你的厚臉皮是服氣了,好,我現在就跟你換,自己沒耐心還怪到位置上,咱們經常來,哪處有魚你還不知道?」


  「什麼叫我比不上蛋蛋?」謝長亭不服,不過想到蛋蛋是自家小孫女和顧青雲重孫子生出來的孩子,他就不說了。


  耐不住謝長亭的拉扯,顧青雲考慮到自己的形象,終究還是無奈地同意了。


  鬱悶,要不是他只有這麼一個碩果僅存的老朋友,他絕對不會慣著他!顧青雲想起十幾年前逝世的方子茗、幾年前的何謙竹等人,即便早已看開,不再傷心,但還是懷念他們啊。


  於是,兩人又換了位置。


  謝長亭總算開始安靜下來,不過好景不長,魚兒總不上鉤,他又按耐不住了,偷偷瞥了一眼離他們有點遠的顧永良,小聲問道:「小石頭這是怎麼了?我見他今天一天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靜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還有,你今天為何要帶他一起來?」平時只有他們兩個帶著一幫家丁侍衛出門,偶爾會帶一下孩子。


  顧青雲看了眼坐得如同一座雕塑的顧永良,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他都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就大聲回答道:「他還有能出什麼事?不就是一下子不做尚書大人了,沒有人鞍前馬後地伺候,心裡不習慣了唄!空虛寂寞了唄!他現在心靈脆弱得很,面對人走茶涼可是心裡難受得緊,你不要和你說話,免得觸到他的傷心事。」


  「這……這……」謝長亭有些目瞪口呆,有這麼寒磣自己兒子的父親嗎?這麼刻薄的話語簡直讓他大吃一驚,要知道作為幾十年的好友,他可是很了解兩人之間的父子情,難不成現在是……崩了?

  不可能吧!


  這麼大的音量,顧永良那邊總算是回過神了,他一聽就忍不住苦笑:「爹,什麼叫觸到我的傷心事?我哪有那麼脆弱。」他只是剛剛致仕,有點不大習慣罷了。


  往常覺得一天天忙得很,現在一下子讓他閑下來,全身都有些不對勁。他看到父親一直以來的忙忙碌碌,總算理解父親往常為何要找這麼多事來做了。之前他還認為父親日子過得太過於辛苦,一直勸說他好好享享清福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周日突如其來的加班讓我只更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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