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災星
第14章 遇災星
不知過了多久,江槿月漸漸從混沌中恢複了意識。她還沒來得及動一動,便被一陣哭喊聲吵得差點去世。
她不懂這些人在哭什麽,又聽到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更覺疑惑。她想睜眼看看,卻驚覺眼皮重如磐石,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窺見一絲光亮。
若不是嘈雜的哭聲太過真實,她險些以為自己又回到黃泉路了。
“大小姐……”
這是紫荊的聲音。紫荊平日裏總是嘻嘻哈哈的,這是怎麽了?江槿月一時心急,正要詢問,便聽到了一個做作的聲音。
“槿月!為娘想不到你這麽早就去了啊……”王姨娘的聲音聽著遠些,嗓門倒挺大。
江槿月一陣惡寒,心說前兩日你不還盼著我死嗎?一口一個為娘的,貓哭耗子呢?
再細細一琢磨,她更覺匪夷所思:什麽叫“去了”?又是誰“去了”?
“姐姐,你昨兒還好好的,今兒怎麽就……嗚嗚嗚,太子殿下如果知道了,該多傷心啊!”江宛芸抽抽搭搭的,話裏有話也就算了,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若非江槿月無力睜眼,她真的很想翻白眼。
江宛芸一哭,引得祠堂中的抽泣聲愈發大了。“死者”本人江槿月心情平靜,隻想看看她們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哭吧,哭得再響些,最好去長街上敲鑼打鼓,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樁“大喜事”。
“夫人,眼下最要緊的是等老爺回來,趕緊將大小姐下葬啊。”說話的聽著像是王姨娘身邊的婆子,嗓子都嚎啞了,也挺不容易的。
她這麽一提議,王姨娘立馬一聲悲歎,大哭道:“槿月還未出閣,按例是不能葬入祖墳的……我苦命的孩子啊!”
話還沒說上兩句呢,又哭上了。旁的也就罷了,下葬可不行,活人怎麽能拖去埋了?江槿月這麽想著,忽地發覺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微光,眼皮也不重了。她一陣欣喜,趕忙睜開了雙眼。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直了無生機的她突然坐起身子,朱唇輕啟,嘿嘿一笑:“諸位早上好啊!聽說你們覺得我死了?”
此話一出,一片死寂,久久無人應答。
“啊——!!鬼啊!”不知是誰帶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那些個家丁丫鬟如夢初醒,一個個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素來清淨的祠堂頓時熱鬧得像菜市口,哀嚎尖叫聲連綿不絕,可真是活見鬼了。
江宛芸母女倆更是省心,隻對視一眼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就連不怎麽雅觀的姿勢都如出一轍。
“什麽意思?我長得很嚇人?”江槿月好心試了試二人的鼻息,不出所料,她們呼吸平穩,活得挺好。
其餘人都跑了,唯有紫荊一直死死盯著她,過了許久才嚎啕大哭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沒事!就算小姐真的死了,我也不怕!”
“多謝,後半句就不必說了。”江槿月抬手揉了揉頭,在冰涼的地麵上躺了一夜,她現在渾身不對勁。
二人大搖大擺地從祠堂轉到花園,從前院轉到後院。江槿月一邊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一邊饒有興致地向旁人揮手致意,笑容天真爛漫,好似三冬暖陽。
起先丫鬟們見了她還驚恐萬分,可看她不畏日光,影子也挺健全,江府上下終於“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大小姐還活著的事實。
邊走邊聽紫荊絮叨了半天,她才知道原來是紫荊一早來祠堂找她,發覺她呼吸全無、四肢冰冷。紫荊不死心,還想著去請大夫,江宛芸和王姨娘就來了。
她倆一來就徹底亂了套,就差沒把她的後事都安排好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好在她們也算付出了代價,待江乘清下朝回來,見那二人還倒在祠堂裏丟人現眼,定要大發雷霆。
江槿月不愛多生事端,正準備著人將她們抬回房裏,紫荊的話又給了她當頭一棒:“方才皇後娘娘派人來請您和二小姐明兒入宮去,您要準備準備嗎?”
“又不是什麽重要日子,進宮做什麽?”江槿月下意識就想稱病不去,自己讓太子吃了好幾次閉門羹,萬一皇後要替自己兒子討個說法,她可如何是好?
紫荊是個直性子,想也沒想就答道:“說是娘娘新得了件稀奇的寶物,想請各家小姐一道觀賞。”
隻是觀賞寶物?江槿月麵露憂色,若是裝病,又要落人口實。思來想去,她隻得輕歎一聲,自言自語道:“那寶物該不會叫明月珠吧?”
她心亂如麻,本是隨口一問,誰知紫荊一聽便瞪大眼睛,連連點頭道:“是啊!小姐怎麽知道的?”
“……”江槿月一時語塞。宮中可不缺稀世珍寶,這明月珠就值得他們如此大張旗鼓?雖說她不愛玉石珠寶,這會兒也生出了幾分好奇。
紫荊是個沒眼力見的,看自家小姐這會兒心情尚可,又開口了:“方才太子殿下請人送了盒首飾來,說是一點心意……”
來了來了,本以為太子是安分了,知道什麽叫知難而退了,沒想到在這兒等著她呢。
這幾日不是撞鬼就是下地府的,江槿月本就憋著一肚子無名火,不由冷笑著譏諷道:“有錢沒處花?不如接濟窮人。”
朝中有權有勢的大官也不少,又不乏丞相黨羽,太子卻非要盯著江家不放。更何況,他都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了,又有個權傾朝野的丞相舅舅,還費這些心思做什麽?
一想到丞相,她就想起自己攪黃了丞相的刺殺計劃不說,還把他的小鬼坑沒了,倆人可謂不共戴天。若是和太子扯上什麽關係,不是自尋死路嗎?
江槿月猛然搖頭,陷入沉思。明日入宮指不定要遇到太子,既然如此,還得早做準備。
……
集市中人來人往,白發道士背靠著根幢杆,端坐在小板凳上。這年頭信鬼神的人不多,花錢來算命的更少,他百無聊賴之際,迎麵卻走來了兩個姑娘。
他抬眼一瞧,見那紫衣姑娘眉目如畫、嘴角含笑,似是心情不錯,便自作聰明地問道:“這位小姐,可是要問姻緣?”
“沒有,我隻想和道長做筆生意。”江槿月說罷,對紫荊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雙手遞出一袋碎銀。
白發道士隻瞥了一眼,臉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小姐真是客氣啊!有什麽能幫您的,您隻管說來!”
見他答應下來,江槿月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道:“你替我在城中放出風聲去,就說江家大小姐是天煞孤星,誰娶了她必倒黴一生,其人斷子絕孫,家中雞犬不寧。”
白發道士笑容一僵,猛地擺擺手,當即拒絕道:“這可不能亂說!要是江家知道了,非得派人打死我不可!”
江槿月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江家大小姐的流言蜚語還少嗎?江家何曾管過?再說了,這人多口雜的,哪有那麽好查?”
見他猶豫不決,江槿月便示意紫荊再多一些銀子。紫荊雖然不解,還是乖乖照辦了。
白發道士不動聲色地收好銀子,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一定盡力,小姐放心。請容我多嘴一問,您與江家究竟有何仇怨啊?”
正要轉身離開的江槿月停步回眸,展顏一笑道:“仇怨?你誤會了,那位天煞孤星,正是我本人。”
“哦,是本人啊……本人?!”
她們二人走後,隻餘白發道士獨自靜坐,那袋碎銀就擺在麵前,可他仍覺得是在做夢。這江家小姐是不是腦子不太對?花錢請人說這些晦氣話作甚?
罷了罷了,也就動動嘴皮子的事,這銀子不賺白不賺嘛。他這麽一想,又樂得合不攏嘴了,還沒笑上幾聲,他忽地瞥見身側站著個白衣男子,此人正默不作聲地望著他。
這人衣著不凡、氣宇軒昂,一看就非等閑之輩,白發道士不敢怠慢,忙故作正經道:“公子是要算命?”
沈長明回頭望了一眼江槿月的背影,見她頭也不回,便收回視線,笑道:“不了,我隻是想問問,那位小姐說了什麽?”
說罷,他依樣畫葫蘆,順手將一袋銀子放在桌上。這道士是個見錢眼開的,立馬就將江槿月所托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末了還心虛地咳了一聲,道:“我也不知江小姐這是何意,隻是此事不能讓旁人知曉,還請公子保密。”
“我自然不會出賣她,道長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沈長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身就走。他步履輕快,顯然十分愉悅。
白發道士低頭望著兩袋銀子,抬頭望了望天,嘖嘖稱奇:“今兒是什麽日子?莫不是財神爺下凡了?”
還沒到閉市的時辰,江槿月帶著紫荊在東市閑逛了會兒,直到天色暗了才打道回府。
難得放鬆一陣,她隻覺這幾日的黴氣都被去了個幹淨,誰知才一進門,等候多時的小丫鬟立馬送來了個壞消息:江乘清要她去正堂把今早的事解釋清楚。
得了,一來二去的,她好像把昏迷不醒的唱戲二人組給忘了,也不知她們在地上躺了多久。
她歎了口氣,將買回來的糕點一股腦兒地塞給紫荊,抬腳就往正堂走去。眼見著還有幾步就到了,縛夢忽然貼心地提醒道:“主人,那個屋子裏有很重的殺氣。”
行吧,晚上鬼氣重,白天殺氣重,看來這個家真是個凶宅。江槿月把手放到門上,卻聽到裏麵傳來了說話聲。
除了江乘清和王芷蘭外,似乎還有個男人。幾人有說有笑的,連不苟言笑的江乘清都笑得暢快,不知是有什麽喜事。
她收回了手,蹙眉思索了一陣,她總覺得這男人的聲音很耳熟。她還在細細回想,兩個丫鬟走過她身側,有意無意地聊了起來。
“老爺盼了那麽多年,夫人可算有孕了。要能生下個少爺,扶正也是早晚的了。”
“高人說了,夫人啊懷的是男胎!這高人可厲害著呢,給大小姐批命的也是他,聽說他啊……”
兩個人越走越遠,後頭的話她聽不真切,更不想去聽。她們口中的高人,對江槿月而言可不算什麽好東西。
此人自稱戚正,常年隱居山野間,是個閑雲野鶴之人,早已修行得道、看破紅塵。在她五歲那年,戚道長大筆一揮給她批了命,斷言她絕活不過十八歲。
“本該胎死腹中,強奪娘親壽數,害她難產而亡。十八將逢大劫、有死無生……”
字字句句,堪比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察覺到了她心中所想,縛夢頗為不屑,冷笑道:“主人何須傷春悲秋?幽冥界從來沒有以命換命之說,此人多半是在放……胡說。”
“命有定數,人有變數,有什麽可傷春悲秋?隻是……”江槿月長歎一聲,可憐巴巴道,“小時候每次見了他,我都要做上好幾日噩夢,都有心理陰影了。”
縛夢沉默半晌,它好不容易想出幾句安慰人的話,結果自家主人想的根本就不是這個事?它越想越憋屈,索性閉嘴裝死。
裝死是它的老本行了,江槿月也不多問,整理了一番情緒後,麵無表情地推開了房門。屋內的談笑聲戛然而止,三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她,神情各不相同。
坐得近些的那位果然是戚道長。數年不見,他的樣子倒是沒變,明明已至古稀,卻仍目光熠熠、笑容淡然。
江乘清一見她就黑了臉,正要出聲訓斥,戚正就嘖嘖兩聲,走到她身邊轉了兩圈,奇怪道:“槿月小姐眉心一團晦氣,像是遇到了災星。小姐近來可有見過什麽不妥的人?”
災星?不妥?每次見麵都沒一句好話,仿佛在他眼中,周天星辰全是掃把星似的,真要這樣,天下不早就大亂了?江槿月心中厭煩,歪了歪頭,禮貌地答道:“比如道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