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暗戀是一場很孤獨的旅程。


    這條路上, 隻有自己一個人在走,得不到回應,再熱烈的愛意, 也沒有回響。


    江千寧不知是在什麽時候喜歡上的陳寄白,不知他們之間的親情,在她心裏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味的。


    更早時的少女心事不大明朗, 年紀尚小,也不知事,分辨不清感情的事情, 略過不提的話……也勉強可以。


    那麽, 從她確切地意識到自己的心意開始,到迄今為止, 也已有十年光景。


    高一時懵懵懂懂的情竇初開, 對象便是他。


    三年無聲暗戀, 跨越到大學,便是四年有聲暗戀接上。


    再之後, 失敗。


    失敗之後, 她又執著了有三年之久。


    整整十年。


    在她最美好的青春裏,他占據了全部的心房。


    她初識情之滋味, 便已是嚐遍酸苦辣, 偏偏又如飛蛾, 直往火裏撲。


    雖說心酸居多,但也不是沒有甜。


    能夠喜歡一個人,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更別提, 這個人與自己自幼相識, 青梅竹馬, 他們沒有浪費光陰, 從小就牢牢霸占在對方的生活之中。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之一,也是對方最熟悉的人之一。


    她能與喜歡的人走得這樣近,一起生活、一起相處,她不知有多開心,更不知,私底下沾沾自喜過多少次。


    她是真的歡喜。


    也是真的傾心。


    隻是,單方麵的喜歡,是很難有一個好結果的。


    江千寧感覺自己赤腳踩在心髒的碎片上,鮮血直流,卻不覺痛意。


    十年歡喜、十年傾心、十年暗戀,終於是要落下帷幕,畫上句號了。


    句號之後的故事,不是一個圓滿又幸福的續寫,而是嶄新的篇章,而是與前文完全無關的新故事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從懵懂伊始,她便那樣喜歡他,喜歡他,似乎已經成了一個信仰般的存在。這個存在,已經刻進了她的生活,成為她的習慣,作為一個定義,是一個“天經地義”的事情。


    乍然間,要使其灰飛煙滅,無異於從她的生命中挖走一塊,叫她覺得滿心空蕩與失落,還有一種幻滅的不真實感。在不真實感過去之後,痛苦也會隨之而來。


    柚子給她遞紙巾。


    她心疼地看著她女鵝,她的寶貝乖乖臉上都沒有笑了。


    這世間萬事,最難的就是為情所困,最痛的就是為情所傷。


    即使江千寧是天之驕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想要什麽都是輕而易舉,是世間所有女人最羨慕的模板,她也逃不出一個“情”字。


    一張紙巾,很快濕透。


    但擦完淚後,江千寧沒有放任自己繼續在這哭。


    ——既然都瞧見陳寄白朝這裏走來了,那她又怎麽會繼續待著,讓他看見更多她的糗樣。


    她起身便走,轉身的時候利落極了,隻留給他一個瀟灑挺直的背影。


    難受可以,丟麵兒是不可能的。


    江小霸王最愛麵子了。


    不愛叫人看見她哭。


    陳寄白遲來一步,他追上來的時候,她已走到遠處。他發出一聲喟歎,不知有幾多無奈在裏頭。


    他是想解釋的,但是解釋有解釋的好處,不解釋也有不解釋的好處。正如鄔宸所說,趁著這個機會,斷了她念想,直接了斷個幹淨,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並非一件很難的事情。解釋與否,都不難處置。


    就是不知為何,他為此輾轉失眠了半晚。


    總感覺,有些微妙的情愫,或者可以說是想法,是他沒有抓住的,還遊蕩在他的心口某處。


    總感覺,這件事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的這樣簡單,其實牽扯住了很多遠超乎他想象的重要的東西。


    總感覺,他不該這樣處理,或者說,他不該簡單地、隨意地、輕易地處理。


    諸多煩擾纏作一團,攪得他頭疼不已。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近來,這樣的痛苦已是出現了數次。


    與其質疑是生理原因,不如懷疑,這是否是某種信號。


    應之序手裏拎著兩杯咖啡,半路碰見江千寧,他眼前一亮,一邊招呼一邊朝她走來:“千寧!”


    江千寧正蹲在一旁,拿著小樹枝戲弄地上的螞蟻。


    距離剛才,已經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情緒在一點點地平複。


    就算沒有辦法立時做到毫無感覺,起碼也能收斂住那些流於表麵的悲傷。


    聽見應之序喊她,她仰頭看去,展開一道清淺的笑:“嗨。”


    應之序也蹲下來,偏頭看向她:“幹嘛呢?”


    “沒,發呆。”


    應之序勾勾嘴角,把手裏的咖啡給她展示了下:“喝嗎?我買了兩杯,可以分給你一杯。”


    江千寧也沒客氣,接過來說謝謝。


    她下意識吸吸鼻子,引來應之序的疑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江千寧戳著地板,否認:“沒有啦。”


    她丟了木棍,起身,把咖啡從袋子裏取出來準備喝。


    應之序跟著站起來,也拿出咖啡。他笑著說:“給你加了糖,不會特別苦。”


    顯然是在與上次黑巧的烏龍呼應。


    徒生幾分趣味性。


    江千寧莞爾,她也開玩笑:“放心啦,我沒有因為上次的事情對你產生偏見。不至於‘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應之序大笑起來,笑聲清朗。


    江千寧說:“你可別放在心上,我都快忘了上回的事情。”


    他太紳士,是以上次不過一件小事,也會被他至今都放在心上覺得歉然。


    他握著咖啡欣然答應,看了看日頭,提議道:“一起吃個午飯吧。”


    “好啊。”


    應之序挑了個附近氛圍很不錯的一家餐廳,帶她過去。


    柚子去旁邊拿東西了,回來時就看見他們離開的背影。她眯了眯眼,覺得……好像有點般配哎??

    兩人郎才女貌的,身高差也正合適,從背後看去,嘖,實在是養眼極了。


    她搓了搓手,嘴角下意識抿出姨母笑。


    陳寄白找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正好也是這一幕。他動了動,似乎想做點什麽,幾息之後,又歸於沉寂。


    他最終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們離開,目光緊鎖,沒有一點移開之意。


    柚子看見他了,偷偷看了幾眼,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她便悄悄溜走了。


    她也不知道這位爺是在想什麽,就單看那眼神,還怪唬人的。


    ,


    吃完午飯回來,江千寧心情鬆快多了。


    有人陪在身邊聊天解悶,內容又是完全與他無關的一個新世界,感覺是真的不錯,很能幫助人從壞情緒中抽離。


    哪怕,在聊天結束之後,壞情緒並沒有那樣輕易地離開她……也沒有關係,因為起碼,她得到了一小陣緩解。


    在幾乎要窒住人呼吸的絕境中,一小陣的緩解,或許就能叫人抓住重生的繩索,或許就能給人一個從絕境中找出生路的時機。


    這陣緩解對她來說,就是這樣的重要。


    ——如果說剛才她像瀕臨死亡的魚一樣難以呼吸,那現在,她勉強已經能夠苟延殘喘。


    短暫的午休之後,工作緊接而上。


    應之序拿了劇本來跟她對,她沒有時間去想別的,逼著自己迅速地投入工作之中。


    等忙完這一陣,才聽阮阮說,她看見陳寄白和寧特助開車走了。


    江千寧恍惚了下,才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樣也好。


    他離開了,那這裏就是一個完全沒有他的世界。她在這裏關上幾個月,全身心地投進工作之中,接觸不到他、見不到他,她也就可以更好地走出這一陣痛苦,更好地做到放下他、忘記他。


    如果一邊叫她與他相處,一邊還要叫她放下他、忘記他,那於她而言,未免太過殘忍,難度也確實高到了一個不可能的地步。現在這樣……正好。


    對她來說,是好事。


    等這幾個月過去,她相信,她歸來又是一條好漢……的吧。


    江千寧輕舒一口氣,明豔動人的眉眼間是遮不住的落寞。


    柚子和阮阮陪著她,心疼地皺著眉,給她遞了杯奶茶。


    其實還有杯沒喝完的咖啡的,但是她心裏都這麽苦了,她們就想給她來點甜的。


    她耷拉著,提不起精神,但是喝奶茶的動靜沒停。一口接一口……唔,珍珠真好吃。


    ,


    深夜。


    江千寧輾轉難眠。


    在床上翻了第不知道多少個身後,她終於放棄,重新拿起手機。


    登上微博小號,她抿著唇,翻看著自己曾經發過的微博。


    久久之後,等她回神時,她的手指已經落在了注銷賬號上麵。


    微頓之後,她猛然收手。


    ——終於還是舍不得。


    這個賬號,藏納了她這麽多年的少女心事,一樁關於暗戀的秘密,全在裏麵。這是她的單戀,也是她的青春。


    ……算了。


    她蹙緊眉,發了一條新的微博。


    【今年的夏天即將過去,蟬鳴將止,我的這場暗戀也要結束了。


    以後,我就不要再愛你了。


    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笑著祝福你和你的愛人。——那時候,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她打字挺快的,但是在敲下這段話的時候,速度緩慢到了極點。她一個鍵一個鍵地敲下,仿佛在做著最虔誠的承諾。


    愛意乘風起,風止意難平。


    這場暗戀,留給她的,是“風止”的結局,也是可能會使得終生都覺得遺憾與心痛的“意難平”。


    風止,意難平。


    細細咀嚼這幾個字,她的心已經痛到麻木,已經沒有知覺。


    江千寧點擊“發送”,發送成功後便退出了這個小號。


    今後,她可能不會再登這個號了。


    這個號裏藏滿的關於她這場暗戀的秘密,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埋去,被遺忘吧。


    她的暗戀結束了,長達十年,沒有結果。


    這個號……也沒有什麽存在的意義了。


    切去另一個號,她才關掉微博。


    銀行卡裏突然入了一筆賬,數不清的零。同時,微信聲響起。


    【江大牛】:給你的零花錢,不開心就出去走走逛逛花花錢。


    【江大牛】:不夠就說,再給你打。


    這筆哄她開心的錢,甚至都快比她的片酬還多。


    簡直太容易蠱惑人心。


    好在江千寧從小就見慣這樣的場麵,麵不改色地收下,回了個貓咪慵懶翻身的表情包。


    江斯言實在是太受用了。


    他滿足地彎了彎唇。


    順便道:【給你買了些東西,剛叫人送去,應該快到了。】


    果然是“快到了”。


    在門鈴響起的那一秒,江千寧再次感慨江斯言對於時間的把控度。


    這簡直是到了變態的程度。


    不過嘛。


    在收完東西後,看著滿滿一地的東西,她又覺得江斯言的“精準”時準時不準。


    這哪裏是能用“些”來形容的?

    但的確都是她會喜歡的禮物,幾個她喜歡的牌子的當季新品都在這兒了。


    她略略滿意地彎著唇,拆了幾個滿足了下手感才罷手。


    拆累了,剩下的下回再拆。


    ,


    在看見江千寧生氣地離開後,寧特助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原本以為陳總會在哄好江小姐後再離開,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還沒哄好,陳總就離開了那裏。


    這可把寧特助給嚇壞了。


    ——不是,陳總,你還沒哄好江小姐呢!你就這麽走了可怎麽行啊?


    江小姐的生氣肉眼可見,陳總就這麽走掉,他簡直不敢去想事情接下來的走向。


    反正,無論如何,這一定是錯誤的做法!

    在開車離開的路上,寧特助試圖勸阻一下陳寄白,但陳寄白已下了決定,沒準備更改。


    他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擰著眉,看上去有不少煩心事。


    連寧特助都知道的道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得哄生氣的她,女兒家生氣,哪能就這麽放任不理?任由她氣,那不得氣成河豚?

    可是這次他對他越來越不正常的反應感到慌亂與不安,他急需要自己靜靜,冷靜地思考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事故。再加上她還在氣頭上,並不願意見他,他也就順勢給她點空間,讓她也好好地安靜一會。


    陳寄白向來處理什麽事都是運籌帷幄,成竹在胸,唯獨這次,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棋。


    寧特助苦著臉說:“明明都是我的錯,跟您沒關係的,您和江小姐說清楚就好了。”


    這話說起來是簡單,但是牽扯住的關係卻很複雜。


    寧特助說的話,陳寄白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能做。隻是,他,宋時瀅,小溏心——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是男女關係的糾葛。他怕解釋清楚之後,他與她之間又回到“男女”的關係上。


    好不容易走回“兄妹”的正常軌道,他隻敢在這條軌道上規矩行駛,並不敢隨意偏軌。


    他走得這樣小心翼翼,謹慎地維護著回來得不易的兄妹關係。亦或者說,是發小關係。


    陳寄白捏了捏眉心。


    他再成熟,如今也不過是個二十五歲的人,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更是沒有任何經驗。他沒有辦法去遊刃有餘地處理好這些問題,隻能探索地、嚐試著去做。對錯與否,全然不知。


    寧特助深深歎了口氣:“陳總,您這樣是不行的。”


    陳寄白恍惚了下。


    這樣不行,可是,什麽樣才是行的?什麽樣,才是正確的?


    在感情這條路上,很難有完全正確的答案。他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嚐試著去解出正確答案。


    既然寧特助這麽說了,那或許他現在所解出的還是錯誤答案吧?但是,他也確實是,尚解不出來第二個答案。


    陳寄白擰眉交代:“不必和宋時瀅有過多接觸,該給的謝禮,給得差不多了。她如果再來找你做什麽,必須先問下我再做決定。”


    寧特助連忙道:“好的,我明白了。”


    宋小姐之前與陳總的接觸是不多的,是最近才多起來。也不知為什麽,隻要是她提出的請求,陳總都盡力地去給。


    但一段時間過去,看來,陳總的“好心”已經竭盡。


    要不怎麽說得適可而止呢?一次性消耗光某些情分,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


    陳寄白回到北城後,情緒並沒有好上幾分,仍是心神不寧。


    幾天時間過去,一點都沒有好轉,反而憂思加重。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也並不是一個正常現象。


    可是他找不出症結,隻覺困擾不已。


    這期間他有不停嚐試著給她發消息,但是事實是他一直乖乖地躺在她的黑名單中,沒能得到赦免。


    江千寧雖在劇組拍戲,但是熱度並沒有降下。


    劇組的定妝照在微博放出後,她更是直接飆上熱搜第一。第二是應之序,第三則是他們二人合體。


    一組照片,霸占了多個熱搜,熱度還居高不下。


    關鍵是,很快,應之序和江千寧的CP粉就占領了高地,將熱搜第三推上第一,江千寧的個人熱搜退至第二。


    他們還給起了個很接地氣的CP名——贏錢CP。


    寧特助分外貼心地將整理好的新聞呈上,成功地看見他家boss看著照片折起眉心。


    真的不怪這麽多CP粉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實在是定妝照拍得太好了,兩人間的氛圍好到不得了,CP感強烈到幾乎要溢出屏幕。


    有一張照片是女主走在前麵,回頭望男主,含情脈脈。


    有一張是男主低吻女主發間,她微微垂眸,唇角含笑,整張照片的溫柔溢出屏幕。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最後一張。


    男主親吻女主,女主錯開臉,他的吻正好落在她的唇角。交錯的距離感與生澀的曖昧感交織勾纏著,叫氣氛瞬間升騰至火熱,已然到了一種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尖叫的地步。


    這些照片都不是真正的親密戲,但卻勝過所有真正的親密戲。


    若有若無的感覺,最是撩人。


    整個網上都沸騰了。


    這兩個主角漲粉無數,唯粉轉CP粉、路人轉CP粉的更是數不勝數。氛圍感叫人拍案叫絕,兩人之間的CP感更是不必多說。


    劇方似乎看到了未來更加耀眼的曙光,主演的團隊更是高興於這次所做的選擇之正確。這是一場共贏的局麵。


    ——如果能夠忽略陳寄白那黑漆漆的臉色的話。


    寧特助默不作聲地低頭看鞋尖。


    陳寄白狠擰一下眉。


    寧特助甚至都不敢問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就是,在知道消息時按照他慣常的交代拿來給他看。他設想過陳總看到後的場麵應該不會愉快到哪去,但是沒想過,竟然可以如此之恐怖。


    這程度,好像比之前更加嚴重了。


    從前,是沒有這麽嚇人的。


    陳寄白問他:“江家沒叫人撤?”


    “江家那邊很少插手江小姐在娛樂圈的事情,您知道的。而且這次的事情……也不是什麽壞事、不會傷害到江小姐,江家並沒有出手的意思。”他沒說的是,說不定江家還樂見其成呢。


    畢竟陳總和江小姐剛鬧了不開心,現在出現個新的人來轉移江小姐的注意力、哄江小姐開心,江家怎麽會不願意呢?

    ——但這話他並不敢說。隻要一提,那明天他就算不用腳、用手爬進公司,也要因為左手/右手先進公司而被開除。


    不過,有些事又何需他去說?陳總自己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的。


    是以,寧特助連個頭都不敢抬,不敢去看陳寄白的臉色。


    此刻,他猜測,應該是烏雲密布的。


    半晌過後,陳寄白將手中的文件丟在桌上,“出去吧。”


    寧特助是該出去的,但他實在是看不過去了。陳總已經別扭得很明顯了,情緒的變化這麽突兀,任誰都看得出來不對勁——除了他自己。


    想了又想,寧特助還是多了一句嘴:“陳總,您要是真的想,您就動手去撤。江家不撤,我們可以自己撤。”


    至於為什麽想,他並沒有再過多地點明。


    但是聰明人說到這裏就已然足夠。


    他到底還是不好說得太細。


    陳寄白沒有動靜。


    寧特助在心裏歎了口氣,默默地出去了。


    他大抵是看明白這形勢了,但陳總好像並沒有看明白。


    他在外麵等了好一會,也沒有等到陳寄白吩咐撤熱度的指令。


    不過想想也是,江小姐的家人都沒有意見,陳總他站在什麽立場上去吩咐撤熱度?他沒有身份,也沒有資格去做這個事。


    就隻能,自己待在辦公室裏難過一下、生氣一下。


    寧特助總覺得,這還隻是個開始,陳總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陳寄白將網上流傳得火熱的照片又看了一遍,視線多次停留在應之序和她親密接觸的位置,越發沉寂。


    他隻知道一個事實——他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照片,很不願意應之序對她的觸碰。


    可是,就如寧特助所說,江家人是沒有意見的。陳寄白不信,他們怎麽會沒有意見?

    他給江斯年打了個電話。


    江斯年雖然看他不爽,但是電話還是會接一下的。


    就是吧,態度也別想他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江斯年一接通電話就問:“幹嘛?”


    陳寄白絲毫不在意他的語氣,隻問自己想問的問題:“微博熱搜,你有看見嗎?”


    現在這個時代,微博熱搜瞬息萬變。未免自己遺漏什麽最新消息,江斯年很細心地登上再看了一眼。見還是之前的熱搜,他沒好氣道:“看到了啊,幹嘛?”


    “你……不生氣?”


    生氣?


    江斯年微愣。


    啊對,生氣。


    是有點兒吧?

    有那麽點兒自家的花被別人端走的危機和微惱,但是談不上特別生氣。


    以前小溏心還小的時候,他和江斯言很重視這方麵的問題,嚴防死守的不叫外人有一絲沾染到小溏心的機會——當然,他也沒想到最後小溏心是想吃他們倆根本沒防備住的窩邊草。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都二十五歲了,一是到了一個適合戀愛的年紀,二是他們也希望她可以通過一段新的戀情而走出之前的陰霾,調整心情、恢複狀態。


    所以他和家裏人看見後,都沒有插手的意思,而且還好奇,這回是不是真的?

    他們反正是樂見其成的。


    乍然接到這通電話,江斯年有點懵,他抓了下頭發,有些煩躁:“也沒有吧,她這麽大了,又不是早戀,我們生什麽氣?談個戀愛也好。”


    ——隻要她開心就好。


    江斯年想過,如果她能開心,他們甚至都願意給她包養十個八個小奶狗。


    沒錯,就是這麽沒有原則沒有下限地寵溺。


    陳寄白還真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複。


    他默了又默,半晌找不回聲音。


    江斯年稍一轉悠,便猜透了什麽。他嗤笑一聲道:“我們都沒生氣,你可別告訴我你生氣了。不是,陳寄白,你別入戲太深啊,你別真把自己當成她哥啊。”


    “再說了,她兩個親哥都表示,一點也不生氣。”他接著補充,笑眯眯地說:“別說談戀愛了,她現在腳踏三條船都沒問題,她養不起我來養。反正,隻要她開心。”


    陳寄白:“?”


    他陷入了更加懷疑人生的沉默。


    他的骨子裏有細胞在叫囂——他不同意。


    他一點也不認可江斯年說的話。


    這話放縱得簡直堪稱荒唐。他不認同,也無法認同。


    陳寄白懷疑道:“你認真的嗎?”


    “我沒事跟你開什麽玩笑?”


    陳寄白這邊失聲。


    江斯年輕哼著說:“反正我是她親哥,我就是這麽個想法。你說我不靠譜也行,那我跟你講了的,江斯言也是這麽想。”


    講完話,江斯年就掛斷了電話。


    隻留陳寄白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怔。


    ——她的哥哥們,都是這麽個想法。


    他一直把自己當做她的哥哥,可是他現在,並不是這樣的想法。


    他隻知道,他看到熱搜的時候很不情願,根本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原以為這是兄長對妹妹的保護欲和占有欲作祟,可一和江斯年溝通才知道,原來他們並非如此,隻有他一個人如此。


    江千寧要是帶著個男人上門和他們說要結婚,那他們才會警惕。但隻是談戀愛,隻要對方不會傷害她、家世清白即可,他們不會幹涉太多。


    而他和他們……顯然不同。


    即使是搞曖昧,他都覺得不妥,很想去製止,更何況是談戀愛。


    這樣的區別叫陳寄白第一次覺出了危險的感覺。


    這樣的事情發展,顯然是有哪裏不對的。


    他取了瓶酒,坐在窗邊一邊喝一邊細思整件事情。


    他真就,隻把自己當成她哥麽?

    陳寄白有生之年第一次對自己發出這樣的質疑。


    這就像是,推翻以往二十五年既定的一個事實,重新對一切進行定義。


    簡直荒唐離譜到了極點。


    他捏緊了手中的酒杯,幾乎要用盡所有的力氣。


    然而這種事情有時候靠自己去想,是想不明白的。


    他一通電話直接打給陶子越,喊他過來喝酒。


    陳寄白私藏的酒,都是上等的好酒,市麵上出錢都買不到。陶子越他們惦記好久了,陳寄白一聲令下,他立馬竄起來:“哪兒?給個地址,我馬上到!”


    他到的時候,陳寄白已經喝光了一瓶,又拿出來幾瓶酒,看樣子,今晚是打算不醉不歸了。


    陶子越往沙發上一癱:“咋了三哥,擱這一醉解千愁呢?”


    陳寄白撩起眼皮掃他一眼:“我看起來,很愁嗎?”


    “不愁嗎?”陶子越很驚訝地反問。


    陳寄白:“……”


    他細想了下,陶子越好像有個表妹。


    於是,他旁敲側擊地委婉問道:“你表妹好像也挺大的了,她……是不是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了?有男朋友嗎?”


    “我表妹?”陶子越驚訝了下,沒想到陳寄白會突然提起她來,不過他還真是不大清楚,撓撓頭說:“我不知道啊,好久沒聯係了,上次聯係還是……兩個月前?”


    陳寄白不動聲色地問:“那是你妹妹,你都不操心一下?”


    “害,都那麽大的人了,要我操什麽心。”陶子越不以為意,自己倒酒喝。他現在滿眼都是這好酒,也沒去細想——陳寄白平白無故問這個問題做什麽。


    陳寄白端著酒杯的手卻是就這麽頓在半路。


    怎麽一個兩個的,都是這麽個情況?

    合著,他是真的不正常?


    “那你覺得,麵對什麽關係的人,你才會在她談戀愛的時候很不爽?”他又問道。


    陶子越朗笑了下:“還能有誰,我女朋友唄。給我戴綠帽子我可不得不爽?”


    已經步入到男女朋友的關係了麽?


    陳寄白陷入沉思。


    或許,他真的忽略太多了。


    也真的誤解太多了。


    他的食指一下一下地點著膝蓋,明顯是在思考什麽大事。


    陶子越隨口問:“咋了,你哪個表妹談戀愛了?”


    “你不認識。”他三兩句敷衍過去,示意他喝酒。


    陶子越喝得挺開心,陳寄白卻是半點喝不下去。他是真的很迷茫,也很不知所措。


    “你對你妹妹怎麽一點都不關心?”他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繼續問陶子越。


    “關心啊。要是有什麽大事我肯定關心啊,不過談戀愛這種小事——她換男朋友換的很頻繁,有時候都來不及告訴我就又換了一個,所以剛開始我還會好奇一下,但後來我問都懶得問了。”陶子越渾不在意道,“等回頭結婚了再說吧,她這些男朋友我都懶得去一個個認識。”


    陳寄白喝了口酒,很像是在喝悶酒。


    陶子越見狀,狐疑地看他:“你咋了?今天很不對勁啊。”


    陳寄白含糊道:“沒,就是好奇,妹妹和別人在一起,其他人家的哥哥會不會吃醋。”


    “不會啊,這有什麽好吃醋的。頂多就是多關心點,別叫人騙了,也別叫人欺負了。她要是被人欺負了,我第一個掄起拳頭去揍人。不過嘛,要是幾年前,她剛出社會的時候那我肯定是不放心的,現在就還好了。”


    陳寄白:“……”


    他舉杯跟陶子越碰了下,“說得沒錯,來,喝酒。”


    陳寄白並非嗜酒之人,那一晚上,卻是跟陶子越喝了個爛醉。


    他酒品很好,喝醉之後也不會做什麽,就是完全地失去了意識。


    ——他鮮少如此。


    似乎有什麽困頓至極的問題在困擾著他,久久縈繞在他心口,使他深陷迷霧之中,走不出來,尋不著一片清明。


    酒醒之後,頭疼不已。陶子越還睡得迷糊,陳寄白卻是清醒了,他沒有動作,就那麽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思考了,它們邏輯不通地碰撞在一起,像無數根絲線纏繞著,理不清,揪不順,叫人憑空煩躁,卻又不得疏解。


    陳寄白的心情轉向沉重,他在重新思考他與她之間的關係。


    他質問自己,他真的就僅僅隻是把她當成妹妹嗎?

    如果隻是妹妹,那為什麽江斯言和江斯年都不介意的事情,他會這樣介意?!

    他們說的沒錯,她已經長大了、成年了,步入社會好幾年,談個戀愛無可厚非,可是他卻是一點都不這麽覺得。他很抗拒她的戀情,很排斥她的緋聞。從她傳出緋聞開始,到寧特助去查清緋聞不實為止,他才能安心。原以為這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直到這時才發現這根本不正常。


    這樣的不正常使他毛骨悚然,使他自靈魂深處而發出顫抖,整個人都陷入無盡的茫然和恐慌之中。——那是一種,情感失去他掌控的茫然與恐慌。


    細細地探究與挖掘下去,得到的結果顯而易見,可結果之上卻又掩耳盜鈴地遮了層薄霧。


    那層薄霧薄到幾乎可以無視,因為根本不掩蓋結果——除非自欺欺人。


    而他現在,就是那個自欺欺人的人。


    他咬緊牙,手握成拳,顫抖經久未歇。


    陳寄白閉了閉眼,有些絕望。


    他知道。


    他完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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