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是開始【替換】
花栗在醫院裡醒來的時候頭疼得難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懵懵地裹著被子醒神,眼神飄飄渺渺的找不著個定點。
不知道多久沒有吃東西了,胃彈跳著抗議,花栗也不去捂,直到實在忍不住濃郁的福爾馬林水味道,一股噁心感翻卷到他的喉嚨口,他才一彎腰趴在床沿處乾嘔了起來,吐得眼淚汪汪渾身哆嗦,透明的胃液順著他的唇角一滴滴滴下來。
一雙手從後面探了過來,圈攬住他胃腹的部位,溫柔地揉按。
花栗一個激靈。
有有有有人?
他抬手就把人給橫推了出去,在聽到一聲沉悶的骨肉撞牆聲后,他的記憶才開始復甦。
一片殘影繚亂后,他睜開了眼睛。
果然是顧嶺,他的背貼在牆上,身形有些抖,眉峰蹙著,看起來是在猝不及防下被撞得不輕。
花栗試著張了張嘴,被胃酸灼燒過的喉嚨生疼生疼,泛著一股叫人不適的味道,但還能發聲,他竭力用僵硬的聲帶發出近似於人的聲音:「謝謝。」
顧嶺剛剛還暗淡的目光,在聽到自己這兩個字的時候陡然明亮起來,他不可置信的驚喜模樣,讓花栗稍稍迷糊了一下。
……這不是顧嶺吧?
在他的記憶里,顧嶺從來沒這麼誠惶誠恐過,他永遠是那麼自信驕傲理性的人,就連當初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臉都沒有紅一下,搞得花栗一度鬱悶得要命,懷疑顧嶺肯定不是初吻。
現在花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咧咧嘴露出了個笑:「……顧先生,醫藥費我會轉給你的。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家了。」
顧嶺的臉色在聽到「顧先生」三個字時就難看得像是被誰踩了一腳似的,他幾步就來到了病床前掐住了自己的手腕,目光冷厲得好像自己說了什麼十惡不赦的話似的。
花栗揉了揉鼻子,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的話沒什麼問題,就拉起被子準備尋找自己的輪椅,卻被顧嶺壓住了起身的動作,他的嗓音里多了幾分讓花栗不明所以的小心翼翼:「……不要亂動。你的腿受傷了。」
……這麼ooc一定不是顧嶺。
自從醒來后,花栗就總感覺自己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所以……這說不準又是夢,自己又把夢當成現實了。
想到這兒,花栗索性大膽起來了,抬起頭來肆無忌憚地把顧嶺那張臉審視了一遍。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好像沒怎麼變,臉還是那麼漂亮,只是上面有一片淤青破壞了整體的和諧,花栗一邊打量他,一邊回答他的話:「我的腿早受傷了。」
花栗覺得自己挺平鋪直敘坦誠相待的,沒想到顧嶺卻一副受到莫大打擊的模樣,臉色煞白搖搖欲墜地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花栗特別平心靜氣,這些年的經歷他覺得自己的心性已經被磨得很平了,除了剛見到顧嶺有點兒想宰之而後快,現在已經平靜了很多了:「你的意思是讓我跑去國外找你,說我被車撞了求你可憐可憐我?」
……不行,說著就又有點想跟顧嶺拚命了。
然而今天顧嶺的畫風真的不怎麼對,自己的語氣明明算不上重,他竟然被嚇了一跳,極力維持鎮靜的語氣讓花栗都有點沒眼看了:「我沒有這麼想。我……花栗……」
夭壽了顧嶺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夢挺有意思的,想想要是顧嶺真是這個樣子那得多喪病啊。
花栗身上的骨頭因為高熱發作,又痛又酥的,頭也一陣陣發懵,懶得再和這個ooc版本的顧嶺磨洋工,軟回到枕頭上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留下一句「我不想我醒過來的時候還看到你在這兒」,就直接昏睡了過去。
花栗又一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裡果然只剩下了自己一個。
他在床上認真思考了半天夢境與現實的哲學問題,才腰酸背痛地琢磨起下一步該怎麼辦的問題。
顯然,顧嶺把自己從家裡搬運到醫院來的時候,並沒有連自己的輪椅一起帶來。
不過他的手機卻被放在了床頭柜上。
剛才他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手機有擺在這裡嗎?
記不清索性就不去多想,花栗取下手機,按手機電話簿的聯繫人一個個找過去,籃球隊的隊友……大概都有他們自己的事情要忙;大學同學……每一個都沒說過話。客戶?快遞小哥?還是小區里的鄰居?
花栗翻過一遍后,沒找到可求助的對象,不肯死心,打算從頭再找一遍,沒想到剛翻回到第一頁,花栗就看到了辣眼睛的東西。
剛才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機聯繫人居然被強行增加了一個。
「·顧嶺」。
顧嶺為了讓自己的名字排在自己一點開手機通訊錄就能看到的地方,還在前面暗搓搓地加了個「·」。
花栗無語三秒,果斷刪除之。
他為顧嶺這莫名其妙的蹩腳小把戲哭笑不得時,手機卻突兀地震動了起來。
q/q?
他點開后,差點慢性密集恐懼症急性發作。
東籬正著急地刷著屏,花栗一眨眼就又是一大段文字刷過去了,打眼看過去,幾乎全篇都圍繞著「小花花你去哪兒了」、「為什麼退群」、「是不是我哪裡惹到你你不高興啊」、「那天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也看到我了」幾個重點打轉。
看到東籬,花栗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他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腿,有點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麻爪的花栗鼠】東籬,你有空嗎?
東籬刷文字的頻率一頓,沒過幾秒鐘……
【東籬下】啊啊啊小花花!!你為什麼退群了啊啊啊你擔心死我了!我有空有空得很!你要說什麼我聽著!
【麻爪的花栗鼠】麻煩你……可以來北城醫院第三醫院一趟嗎?我想回家。
……
陸離趕到花栗所說的地方時,額頭急出了一層薄汗,本來就是天然卷的蓬蓬髮更顯得亂糟糟了,他鑽進洗手間用水擼了幾遍,又拿水拍了拍自己的臉,才小跑著進了病房。
看到花栗時陸離緊張得差點兒失聲,所幸他是個自來熟,哈哈笑了兩聲就一屁股坐到了床邊,一手勾過花栗的脖子:「小花花啊,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那天看到我嫌我長得丑才要退群呢!」
花栗也笑開了,眼睛彎彎的,看得陸離喉嚨一陣干癢,別開臉咳嗽了一聲才緩過勁來,伸手熟絡地拍了拍花栗的胸口,換了話題:「怎麼啦小花花,身體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幫你檢查一下啊?」
陸離神采飛揚的模樣,讓花栗心口一陣溫暖:「有點發燒,已經好了。就是,那個……我走路不大……」
可還沒等花栗把話說完,陸離就打斷了他,在病床前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乾脆道:「磨磨唧唧的,上來吧。」
花栗愣了愣。
那個時候,自己把輪椅搬上計程車的時候,東籬好像是看見了的……
看自己久久不上來,陸離扭過了頭來,嘴角有點浪蕩地往斜上方一挑:「怎麼,想讓我公主抱你啊?」
花栗笑笑,伸胳膊勾住了陸離的脖子,東籬把自己背出病房的時候嘴裡還吐字清晰喋喋不休地抱怨:「上次我叫你去漫展上玩兒你都不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少迷妹迷弟啊,都爭著讓我給他們愛的泳抱,你倒好,還得我求你上來!」
花栗沖他笑笑。
他現在還不大適應和人講話的感覺,總覺得自己發音的語調怪怪的。
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顧嶺就站在走廊的拐角處,手裡拿著始終沒有響起的手機,屏幕上沾了一層薄汗,是他剛才太用力地握在手心裡的緣故。
他的右手緊捏著一張病歷卡。
這家醫院距離花栗家最近,花栗也是在這裡做的心理和康復治療,所以,顧嶺沒費多大的功夫,就以家屬的身份搞到了花栗的病歷。
他注視著兩個人的背影,病歷卡在他的手指間慢慢變形,直到背影消失,他才把背重重砸在冷涼厚重的牆壁上,深呼吸兩口后,他擦去屏幕上的汗珠,撥通了一個越洋電話,那邊響起一個「喂」字后,顧嶺就用他現在能維持的最冷靜的腔調說:
「爸,有件事,我要跟你和媽說一聲。」
……
走下醫院樓梯時,陸離不動聲色回了兩次頭,都發現花栗在發獃,他轉轉眼珠,不發一言,直到走出急診樓大廳才側過臉,狡黠地笑笑:「小花花?」
「……嗯?啊……什麼?」
「我帶你飛啊。」
「??」
「帶你飛啊。」
花栗剛想表示自己沒聽懂,陸離就穩穩托住了他的腿,一個箭步竄了出去,背著花栗往前飛跑,久違的呼呼的風聲掠過花栗的耳邊,讓花栗一時間失了神。
……他有了回到過去的錯覺,好像自己還在籃球場上,好像自己還能跑……
旋即他就笑了起來,小孩子一樣幼稚地伸出雙臂,趴在陸離背上,盡情享受風迎面而來的感覺。
顧嶺站在三樓的窗戶下,手指死死抵在茶色的窗戶玻璃上,眼睜睜看著陸離一圈圈背著花栗在空曠花園裡亂跑,呼吸不穩。
有個新的號碼呼入了他的手機,儘管知道不可能來自花栗,顧嶺還是看都沒看就接了起來,嗓音里滿是希冀:「喂?」
蔣十方一點沒了往日那嬉皮笑臉的開場白,張口就進了主題:「卧槽顧嶺你特么瘋了吧你?你出櫃?你直接就跟你爸媽說你要出櫃?!」
顧嶺有些失望,果然不是他。
他沒有第一時間答話,而是低下頭看著陸離。
他明明已經氣喘得不行,還背著花栗顛顛往前沖。
顧嶺放在窗戶上的手指漸次捏成了拳,嗓音里含著叫蔣十方聽不懂的情緒:「……這只是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