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往
林子君來不及看停在門口的馬車,一進家門,就聽到堂屋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爹就算今日說兒子不孝,兒子也要問個清楚。爹這是想毀了文禮,讓他一輩子出不了頭,老死在這小村子里嗎?」
是大哥兒於文敏,三年不見,聽聲音彷彿更有氣勢了。
果然,林子君輕腳走到堂屋門口,看到自家公爹、婆婆、幾位於姓老爺子、里正,還有三叔和伯爸,都在堂上坐著。小輩兒的三弟、五弟、小妹也都從外家回來了,此時都靠著門邊兒站著。
大哥兒於文敏和文禮在站在側下首,還有兩個面生的站在他們身後。一群人把堂屋擠得滿滿當當。
「咱們別進去了。」
林子君不妨後頭有人了,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弟妹啊,屋裡這陣仗是怎麼了?」
「哥夫,不知道嗎?」小王氏可不信林子君一點也不知道,不過這也不能問出來。嘴上說道,「我也不清楚,你帶著孩子剛走,公爹他們就回來了。二哥不知與公爹說了什麼,差點吵起來。快到晌午的時候,大哥突然回來了,還請了這麼多長輩回來。眼下就是這麼個情形。」
林子君現下沒不必要問了,「咱們兩個就在這兒聽聽吧。對了,你家孩子們呢?」
「那就聽哥夫的。孩子我托劉家夫郎照看一會兒。」林子君說的正合小王氏的心意。嫁進門兒的,底氣可比不上裡邊這一個姓的。兒子向老子發難,他們進去摻和,一不小心就裡外不是人。反正在外頭該知道的也能知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出去幾年翅膀硬了,敢跟你爹這麼說話?」於家德聽了於文敏這問話,不由得覺得惱怒,覺得這個兒子幾年不見更像他那個死去的阿爸了。
於家三叔公聽到這話,出言說道,「敏哥兒,有啥事好好和你爹說。家德火氣也小點兒,聽聽孩子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多好。」
於文敏今天是駕著馬車來的,別人只當馬車稀罕,卻不知現在馬匹有多難得。這往遠了說,天下五十來年就沒太平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打來打去,天災*,沒個消停的時候。
好不容易這幾年太平了,貧民百姓才能混個溫飽。馬匹都被征去充了兵,到現在市面上都沒賣的,且看本地的縣太爺也都沒用上,就知道馬車有多稀罕了。這不擺明了敏哥兒或者他夫家在外頭混出名堂來了。
三叔公自覺自個兒一個小老百姓,若不是於文敏做出什麼忤逆不孝的大惡事,還是不要開罪的好。所以今日也不仗著長輩的身份指手畫腳,只管做個和事佬兒。
三叔公是村裡出了名的「聰明人」,其他幾位族老,一聽他發話也紛紛附和。
於文敏倒沒什麼,臉上表情都沒變。於家德倒是更鬱悶了,偏偏都是長輩不好得罪。
王氏坐在一旁冷著臉,一言不發。心下想到自己從沒在這個繼子手上佔過便宜,今兒也不摻和進來討人嫌。自己雖在小事上,為難過於文禮一家,可從沒在大事上攔著他。
有長輩的名頭在,自己也不會吃什麼虧,何況幾個孩子還小,沒必要現在得罪這個年長又有本事的繼子,索性在一旁閉眼裝泥人兒。
於文敏可不管在場各位的小心思,只管開門見山的說道,「今日各位長輩都在,文敏就請各位長輩做個見證,有些事情今日必須說個明白。」說罷起身向在座的長輩行了一禮,又道「有些話做小輩兒的不好說,就請舅家一位叔叔來把事情說分明。」
這話驚到了在場的諸人,誰都知道當年於文敏的舅家秦家沒人了啊。這隔二十多年,怎麼又有個舅舅冒出來了。
當年秦阿爸帶著兩個兒子到十里村來,長子是個爺兒,次子就是於文敏的阿爸,是個哥兒,都是十多歲年紀。秦家來時還有兩位僕從,穿衣打扮一看就是大家子弟。
一打聽確實是官家眷屬,因為定陽戰亂將起,趕來投親避難,誰成想親友竟舉族遷走了。秦家人覺得鄉下安穩,所以就到了十里村暫居。
果然沒多久就聽說定陽府打起來了,新豐縣百姓當時也惶惶不安。幸運的是戰亂沒往這邊波及,一路往北去了。
秦家人等了許久不見家人來接,長子便執意要去定陽尋自家父親,不顧自家阿爸阻攔,帶了一位僕從去尋父親,留下老僕照顧阿爸弟弟。誰成想卻是一去不回,音信全無,怕是凶多吉少。
又過了一段時日,縣裡張出榜文,百姓們才知道六王造反了,世道又亂了。秦家父子也就沒離開十里村,置辦了一份田地,落戶在這裡。
秦家哥兒相貌清秀,是官家子弟,讀書識字,孝順能幹。想求親的人家自是不少。其中於家德的阿爸對秦家幫扶不少,於家德又有秀才功名,自是上選。
秦家阿爸自從長子一去不回,丈夫也沒有音訊,就一病不起。眼看自己恐怕命不長久,哥兒又到了年紀,心中覺得自家哥兒嫁在村中委屈了。
可眼見四處戰火不止,家中沒有依靠,為求安穩,就挑中了於家德做兒婿。秦家哥兒過門第二年,於文敏出生不久,秦阿爸就離世了。家裡老僕不久也去了。
秦家哥兒嫁到於家,第二年生了於文敏,隔了六年才生下於文禮。秦家哥兒在村裡名聲很好,孝順能幹,樂於助人,村裡不少人受了恩惠。可偏偏不得丈夫喜歡。言傳當年於家德還與鄰村女子傳出不少閑話來。
秦家哥兒生下於文禮后,身子就不大好了,拖了幾年,在於文禮六歲時,病逝了。秦家哥兒沒了不到三個月,於家德就娶了現在的王氏進門。村人也只能唏噓一聲,孩子可憐了。十幾年過去了,除了於文敏兩兄弟也沒人提起秦家人了。
誰能想到都二十多年過去了,秦家竟然來人了。
此時,於嘉澤在幹什麼呢?
於嘉澤坐在小木凳上,對面吳家兩兄弟,舉著筷子搶雞蛋搶的那個勁頭,讓他目瞪口呆。可真是好胃口啊!
吳家的午飯都做好了,林子君都沒來接孩子。吳家夫郎還特地炒了盤雞蛋招待孩子。
上了飯桌,於嘉澤才深深意識到農家的貧窮,黑乎乎的小麥高粱面的饅頭,一盤青菜盛在粗糙的陶碗里,少鹽少油。一疊炒雞蛋,兩個孩子跟八百年沒吃過似得,緊盯著於嘉澤吃雞蛋,於嘉澤都不好意思吃了,感覺搶了跟孩子搶吃的。
於嘉澤把雞蛋推給於家兩兄弟吃,兩兄弟搶著下筷子,還被吳家夫郎瞪了好幾眼,作勢要敲手。
眼看這飯誰也吃不安穩,於嘉澤乾脆裝哭,喊著要阿爸,順勢耍賴回家。
吳家夫郎看著時間也不短了,孩子哭鬧也正常。對上自家丈夫說道,「我送孩子回去吧,事情沒完,也不能不管孩子。」
吳遠放下筷子,說道「也是,這孩子算乖得了。去吧,送孩子回去,你別聽也別問。快點回來。」
「哎,我曉得了。」一邊答應著,一邊抱著於嘉澤出門,往於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