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眷屬與殺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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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狩獵組中和『血蛇』戰鬥嗎?為何……」
眼前的畫面在忽然間急劇變化,霎時,在將眼睛眯縫起來的斯塔洛面前出現的場景已經不再是狩獵組的鮮血大廳,而是自己那個久未歸去的「家」。
「呼呼,就好像真的一樣呢……唔?」
熟悉的空氣、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簡陋傢具維持著上一次見到時的擺放,出現在斯塔洛眼前的帶些朦朧感的東西一同構成了那個曾幾次在夢中出現過的熟悉畫面。
這裡是斯塔洛的家,但是,斯塔洛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
這件事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茫然。
「……父親?」
一聲帶些疑問的清亮女聲瞬間將斯塔洛頭腦里正在成型的結論徹底粉碎,先前就已感受到的熟悉氣息伴隨著逐漸加快的腳步接近,心跳急劇加快的「木石」赫然睜大了雙眼,然後毫不遲疑地轉過了身。
「安莎!?」
轉身瞬間,一道高挑的纖細身影縱身一躍撲入了斯塔洛懷中,讓他只來得及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就被其撲倒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呼……呼呼……」
「砰」的一聲響后,強如「木石」也因未來得及做好防護工作而導致脊背和後腦經受了撞擊而產生了些許疼痛。
而這份清晰的「痛覺」和懷中女子肌膚的溫暖讓斯塔洛終究還是做出了一個不算是「理智」的決定。
「我的小安莎……原來已經長這麼大了呀……」
雙眼流露出比往常更加祥和慈愛的目光,倚在泛涼磚牆上的斯塔洛伸出粗糙而寬大的手掌輕撫著懷中女性那纖滑的長發,忽然間就覺得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父親……您,終於回來了……嗚嗚……」
這名女子正是斯塔洛的女兒,安莎。看起來也該有十四五歲,正是亭亭玉立之時的小姑娘在久未歸家的父親懷中好好膩乎了一會,才終於抬起頭來,卻在努力擺出笑容的顫抖中流下了晶瑩的眼淚。
「是,我回來了,安莎……你的母親呢?」
稍微向上坐起了一點,斯塔洛的雙手卻是將安莎懷抱得更緊了,相比上次見面時女兒似乎又長大了一點、又漂亮了一點,這對於一名父親而言實在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這次也弄哭她了呀。我還真不是一名稱職的父親。
心中像這樣閃過了充滿歉意的念頭,「木石」忽然想起了什麼,但又因為某種不詳的預感而使得嘴裡問出的問題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
「唔,母親她呀?去買東西了。她要是知道您回來了絕對會很高興的,待會的晚飯也絕對會很豐盛!誒嘿嘿,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能和父親一起吃飯什麼的……」
伸出縴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和臉頰上的淚痕,努力振作著露出甜美笑容的安莎在斯塔洛眼中猶如天使——天使或許只是教團的那幫人虛構出來的東西,但眼前這乖巧可愛懂禮的女兒可是「貨真價實」的。
說來可能有些奇怪,但女兒的一句「去買東西了」卻如此簡單地就讓斯塔洛心中懸著的大石頭落了地,並且讓他心中的愧疚更甚了。一些酸楚從心中湧上,這名並不稱職的父親此刻正百感交集。
「家庭」與「家人」才是一個人真正的歸宿,斯塔洛比往常任何時候都確定這一點。
不過,現在並非是感慨自責的時候,淚水被忍在了眼眶裡,滿臉欣慰笑容的「木石」輕撫著女兒的額頭,柔聲說道:
「是的,沒錯,雪莉她一定會高興的,而且,她也一定會指責我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不回家。」
「哪有!母親才不是那樣的人呢!」少女佯裝微嗔道,「父親在做什麼母親比我更清楚,她也絕對會比我更支持您的工作,那一定是很偉大的『工作』!比起陪著我們什麼的,我堅信父親的存在能夠拯救更多的人!」
安莎的雙眼放光,彷彿在傾訴「我將來也要繼承父親的事業」一般。
只是這幅昂揚歡快的表情很快就變得落寞下去了。
「那個……我沒有抱怨的意思啦,只是稍微有一點……如果……如果您能……」
後面的話語則充分體現了小孩子耐不住寂寞更藏不住東西的心性,安莎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斯塔洛的心中頓時再生波瀾,臉上的笑容更加沉溺,「木石」將自己熟悉,而又莫名有些陌生的女兒緊緊擁入懷中,卻是不再說話了。
時間如同靜止了,而將這難能可貴的寧靜再度打破的東西卻已經是「面目全非」的溫柔言論。
「是啊……如果您能像這樣老實死掉的話,我和『母親』就能真正安心了。就讓我們安心地在地獄再會吧,如何?」
輕柔的聲音飽含著深沉的愛意,然而,話語的內容卻讓人毛骨悚然。就在斯塔洛將女兒擁入懷中之時,「安莎」卻抽出了袖子中暗藏的匕首,順勢將其深深刺入了「木石」全無防備的胸膛。
血流下,斯塔洛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波瀾,他靜靜地感受著胸前一陣一陣傳來的苦痛,彷彿某種失去的東西又找了回來。男人抱住「女兒」的雙臂未曾有絲毫放鬆,強大如他此刻竟也有些畏懼,他害怕自己這一鬆手,眼前的一切就又要再度消失了。
「呼……比起那個建議,像這樣保持著安莎的模樣再陪我一會,如何?」
這是他的「請求」。
而面對這樣愚蠢的請求,偽裝成「安莎」姿態的女人卻並沒有表露出輕蔑的態度,相反,她有些動搖了。
「你……早就知道的,對不對?我的幻術完全沒有騙過你。」
熟悉的場景只是被偽裝重現出來的「陷阱」,然而,就算是陷阱,斯塔洛也義無反顧地縱身跳了進去。
「你就這麼想念自己的女兒和妻子嗎?如果真是這樣,你又為何……」
「為何要『捨棄』她們嗎?是啊,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沒辦法解釋吧。」抬起了有些僵硬的脖子,斯塔洛放鬆了雙臂的力量,讓對方有辦法掙脫開來——但她卻沒有這樣做,「當初的我做得那樣堅決,到頭來卻又後悔了,恐怕這就是我最悲哀的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