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努力活到來年春天
柯雲楚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從黑暗中醒來。
他是被一陣刺痛弄醒的。
他茫然地睜開了眼,看見了軍醫的臉,然後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發現他正在自己的手臂上取血。
軍醫也沒有想到,他昏迷了這麽久,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柯雲楚的聲音還很沙啞,開口問道:“大夫,是不是……容夏哥哥的情況不好……所以還要取血呀……”
軍醫回答道:“是的,祁小將軍的情況有些不妙,所以卑職奉太子之命來取血。辛苦太子妃殿下了。”
“噢……”柯雲楚經曆過了那樣的痛苦,這點取血的疼痛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慷慨地說道:“需要多少就取吧,我沒事的。”
軍醫安慰他道:“前日的血還沒有用完,這次不用取很多。”
柯雲楚有些疑惑地問:“前日?”
“是呀,太子妃殿下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柯雲楚試了試抬手,發現還能微微抬起來一些,隻是綿軟無力,除了疼痛感受不到別的。
看見這個情形,軍醫道:“太子妃殿下請勿亂動,以免增加痛苦。”
柯雲楚糾結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大夫……我肚子裏的孩子……還在嗎?”
“卑職幫您把一下脈……”軍醫說完,正要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才想起他的筋脈已被挑斷,於是改為在他的脖子是摸了摸。
軍醫原本並不抱希望,但是一試探之下卻有些驚訝。
柯雲楚的心一揪:“大、大夫……他還在嗎……?”
軍醫說道:“孩子尚在,太子妃殿下無需過多擔心。”
柯雲楚總算是安下了心來,連手部的疼痛都不管了。
他原本想去摸一摸肚子,但是兩隻手沉重無比,不聽他的使喚。
他向軍醫祈求:“大夫,可以幫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嗎?”
軍醫已經取完了血,見他可憐兮兮地央求自己,心裏不忍,幫他把手抬起,搭在他的小腹上。
柯雲楚的手指還有知覺,他輕輕地在小腹上敲打,感受到那裏微微隆起的形狀,空蕩蕩的心裏劃過一絲溫暖。
寶寶,幸好還有你在……
“卑職先告辭了,請太子妃殿下好好休息。”
軍醫拿著那碗血離開。
柯雲楚頭還是暈的,閉上眼又開始昏昏欲睡。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營帳突然又被人打開了。
聽見腳步聲,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扭頭看過去,發現來的人竟然是四皇子。
他彎唇笑了笑:“四皇子,你是來看我的嗎?”
“還有力氣說話,你還真像隻打不死的輯螂一樣啊。”風嘉祺走到他的床前,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嘲弄地說道:“你像個廢人一樣在這裏躺著,但你的嘉瀾哥哥可是守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呢。”
或許是經曆過絕望,柯雲楚已經感知不到這種輕微的諷刺帶來的感受了。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風嘉祺,麵容仍然跟以前一樣稚嫩,眼神卻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沒有理會他的挖苦,而是說道:“四皇子,你能扶我到外麵坐一坐嗎?我已經睡了好久了。”
風嘉祺垂眸看了他好一會,都沒有動作。
“太麻煩你了嗎?那就不用啦……”
柯雲楚話還沒說完,便見風嘉祺拿了一把椅子放到營帳外,然後轉身抄著他的腿彎,將他抱起。
柯雲楚身體一輕,本能地想抬手抓住他的衣領,可是他忘記了他的手不聽話,隻能無力地垂著。
他看著風嘉祺的下頜,說道:“謝謝四皇子。”
風嘉祺將他放在椅子上,還幫他擺好了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蓋上。
天邊一輪落日即將落下,餘暉卻仍然灑了半邊天,一麵橙黃一麵微藍,沙礫一望無際。
柯雲楚吹著傍晚微涼的風,覺得心裏很平靜。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風嘉祺聊著天,雖然都是他單方麵地在絮絮叨叨。
“侍衛哥哥的刀好快,’0刷0刷0刷’,我就疼得哭啦……”
“你帶了我給你做的錦囊呀,我還怕你不喜歡呢……”
“希望容夏哥哥快點好,這麽漂亮的風景,也要讓他看一看……不過他應該看過很多次了吧……”
風嘉祺沒有說話,不知道是聽了還是沒聽。
“……哎呀……有點頭暈了……”柯雲楚小臉煞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風嘉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還是給他順了順後背,說道:“因為你話太多了。”
“噢……那我不說話了……”
小傻子終於閉上了嘴,安靜地抬頭看著天空。
察覺到風嘉祺一直在看著自己,他微微側頭:“四皇子,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風嘉祺收回目光:“本殿下沒有看你,隻是在看你後麵那棵樹罷了。”
柯雲楚轉頭,果然看見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一棵小樹。
那棵小樹一看就是發育不良,歪歪斜斜的,但能在這大漠裏存活下來已經實屬不易。
“你就像那棵樹一樣。”風嘉祺說。
風嘉祺說得很小聲,柯雲楚沒有聽清:“什麽?”
“沒什麽。”
“那是什麽樹?”柯雲楚好奇地問,他在這裏很少見到樹。
“檸條。”風嘉祺回答:“來年春天,它會開花,味道很香。你想不想看一看?”
現在是深秋,等到來年春天,還有半年。
“想!”
“那你要像那棵醜樹一樣,好好活著,明年的春天就可以看到它開花了。”
柯雲楚笑眯眯的,一點也不像在忍受著疼痛的折磨。
“我會的!明年春天寶寶也出生了,我可以帶他一起來看檸條的花!”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柯雲楚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吹風太久,風嘉祺讓他在外麵待了半個時辰,就把他帶回了營帳裏。
風嘉祺將他平穩地放回床上,轉身要離開。
柯雲楚說道:“四皇子,有空再來找我玩……我一個人躺著,好無聊的……”
風嘉祺腳步一頓,哼了一聲:“再說吧。”
風嘉瀾來的時候,正好見風嘉祺從柯雲楚的營帳中走出。
他一眼便看見了他腰間那個醒目的大紅色錦囊。
風嘉祺向他點頭:“皇兄。”
風嘉瀾的目光從那個錦囊上移開,說道:“本宮怎麽不知道你和小傻子關係那麽好,這麽急著來看他?”
風嘉祺笑了笑:“臣弟隻是來嘲笑那小傻子的,皇兄說笑了。”
“哦?”風嘉瀾眯了眯眼眸,說道:“別忘了淑妃是怎麽死的。”
風嘉祺臉上的笑淡去,“臣弟自然不可能忘記,皇兄多慮了。”
“你自己心裏清楚就好。”
說完,風嘉瀾甩手進了營帳中。
柯雲楚在閉目休息,他走到他的床邊,拉起了他的手,解開繃帶,查看他手腕上的傷口。
為了保證藥效,他的傷口不允許愈合,所以並沒有給他上藥。
柯雲楚被疼痛喚醒了,睜開眼,見到風嘉瀾愣了愣。
兩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許久,柯雲楚才憋出一句:“嘉瀾哥哥,我那天抱著的小衣服呢……那是做給寶寶的。”
風嘉瀾淡淡地說道:“髒了,叫人拿去洗了。”
幸好不是扔了,柯雲楚有些高興地說道:“那……那可不可以讓人把我的針線包找來……還有一些花兒沒有縫完,怪可惜的……”
風嘉瀾又往他的手腕處看了一眼。
那裏的傷口猙獰可怕,別說現在他傷還沒有好,就算是好了,他的手恐怕也不能用了。
他不發一言,轉身出了營帳,但是很快便回來了,手裏多了一個布袋和一件小袍子。
柯雲楚看到他手裏的東西眼睛一亮,當即想要坐起來,但是手用不上力氣,根本就起不來,在原地掙紮了—會兒。
“不想死得更快就別亂動。”風嘉瀾蹙眉對變成這樣也不得安分的小傻子道,但還是上前將他扶坐起來。
“我想看一下……”
柯雲楚艱難地用食指挑開了布袋,原本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現在變得困難無比。
僅僅是這樣,他便疼得滿頭是汗。
“你做不到的。”
柯雲楚眼睛裏的光暗淡了一些,但是仍然有些倔強地用手指拈了一根針出來,小聲道,“我想試一試。”
他的手上還綁著繃帶,稍微動一動就會有血滲出來,他隻能盡量地用自己的胳膊帶起手部。
但是想要穿針引線,這種精細的活是根本就做不了的,他的手顫顫巍巍,就連一根針都捏不住,把它拿起來,又不小心掉在了床上,不甘心地再撿起來,不過片刻又掉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