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們回家”
第61章 “我們回家”
身高將近兩米的男生破門而入,管紅珠被嚇得不輕,退到了講台後麵。
許江同扣住他的手腕,一點點從門框上掰下來:“……你不會都聽到了吧?”
陶希洪不想和他爭論所謂“善意的謊言”,掙開許江同的手,往前走了幾步:“這些年裏,你找過我嗎?”
“你就是我……”管紅珠攥著手裏的背包帶,避開了他的目光,嘴角哆嗦了一下,“抱歉,孩子。”
“我想你是擔心被判刑,葬送了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生活吧?”陶希洪看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麵孔,心中卻盡是生疏。
管紅珠站在講台後麵,與他相隔三尺距離,緘默不言。
一晃十九年過去,她甚至自覺得沒有以母子相稱,也沒有套近乎地問他現在過得如何,隻是沉默地看著曾經剛斷奶的孩子順利長大成人。
這樣的生分反而讓陶希洪好受了一點。比起抱頭痛哭、自責懺悔的相認場景,還是這種一別兩寬的感情來得真實。
陶希洪早已預見被拋棄的事實,也從未想過和他們再續前緣。
或許是因為許江同在場,得知自己是她強行生下來受苦的遺腹子後,他還能把情緒壓在臨界點上。
“你知道這十九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陶希洪壓低聲音,隻問了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的腳扭傷過多少次,傷過多少條韌帶嗎?他的人生原本不是這樣的,哪怕有一點父母的疼愛,也不至於把唯一謀生的手段強行變成“愛好”。
在無數個疲倦迷茫的夜晚,陶希洪想過一了百了。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受苦受難,人生根本無意義可言。
管紅珠想開口說什麽,最後還是遮遮掩掩地閉嘴了。
許江同站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沒有任何阻攔,任憑陶希洪發泄怨恨。
他似乎能體會到當時自己執意要幫他找父母時,陶希洪強烈的抗拒和冷戰了。
就像他幻想失憶一樣,陶希洪也在用逃避保護自己,不停對自己說他們一定是遇到了無法渡過的難關,才不得已丟下他。
他們明明有那麽多相似的痛苦,卻一直拖到此刻才開始共情。
許江同上前搭住了陶希洪的肩:“我們走。”
“等等!”管紅珠終於開口說話了,“蔣濟哲自殺前給我寄過一份很重要的東西,可以拜托你們來取一下嗎?”
許江同以照顧陶希洪的情緒為主,根本沒心情聊天,拉著他就往外走。
“你和她去一趟吧。”陶希洪突然停下腳步,“我在樓下等你就行。”
“可是……”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走的。” 陶希洪想,這件事畢竟關係到他的生父,許江同也一直在為此奔波,有權利知道真相。
“好吧,”許江同扣住他的手指,轉身看管紅珠,“我跟你去。”
聚在門口接孩子的家長已經走完了,管紅珠去車棚裏取她的電瓶車,等走到大門口,幫他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她家就住在少年宮附近,差不多十分鍾車程。很快,車就停在一個外牆發黃的老小區前,管紅珠扶著電瓶車在門口等他們。
這片樓盤至少二十年了,爬山虎長了一茬又一茬,已經爬到了最高處。陶希洪打量著周圍環境,又捏了捏許江同的手:“快去快回。”
許江同鄭重地點頭,跟著管紅珠往裏走。小區的樓梯間逼仄陡峭,過道的牆上還殘留著小廣告的膠痕。
她家住在三樓,合上家門的瞬間,一直默不作聲的管紅珠情緒徹底爆發,雙腿一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對不起,那年我家真的遭遇了很嚴重的變故。我自己都吃不上飯了,孩子跟著我也會餓死的。”
許江同冷冷睨了她一眼,最後還是出於禮儀,把她扶到了沙發上。
管紅珠抽了幾張紙,狼狽地收拾自己,又手忙腳亂地給許江同倒水。打開櫥櫃時才發現茶葉已經發黴了,最後草草燒了壺開水。
“他現在叫什麽名字,過得怎麽樣?”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詢問陶希洪的近況。
許江同看著杯中的清水,介紹說:“他叫陶希洪,在中央理工大學念書,我是他同校的老師。”
“這麽好的大學,真厲害……”管紅珠喃喃自語,“那他畢業後能找到不錯的工作吧?”
“這點不勞煩你操心。”提到陶希洪,許江同的聲線柔和了許多,“他的未來遠不止一份工作那麽簡單。”
管紅珠聞言一怔。
許江同沒有展開細說,催促道:“蔣先生留給你的東西呢?”
“稍等。”管紅珠從臥室裏捧出一個鐵皮箱,解開掛在上麵的小鎖,取出一盤老式磁帶,“這是他去世前寄給我的,還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的應該是意大利語。我聽不懂,也不敢找人翻譯。”
磁帶外麵還套著塑料殼,看起來保護得很好。許江同看到上麵有意文小字,更加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蔣濟哲自殺前的情況你還知道多少?”
管紅珠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最終還是將事情和盤托出了。
和許江同猜測得沒錯,他們相識於那場畫展。彼時的管紅珠二十出頭,正是少女仰慕才子的時候。兩人稀裏糊塗地共度了一晚,結果次年春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管紅珠千方百計聯係上蔣濟哲,得到的卻是無情的回應。蔣濟哲說會給她寄一萬元安付費,讓她拿到錢後馬上墮胎。
可當她拆開信封後,發現裏麵除了十捆嶄新的鈔票,還有畫和磁帶。
不久,她又收到了蔣濟哲自殺的消息。麵對種種巧合,管紅珠覺得其中另有隱情,不甘心愛慕的男人就這樣死於非命,最後任性地生下了他的孩子。
許江同聽著她字裏行間的描述,憤憤地握緊了拳頭。
“最後一個問題,你還記得他的生日嗎?”
“9月27號晚上。”管紅珠篤定道,“快到中秋節了,抬頭就能看到月亮。”
話已至此,許江同覺得差不多了。他舍不得陶希洪在外麵等太久,將磁帶裝進包裏,離開了管紅珠家。
陶希洪正撅著屁股蹲在樓下的空地上,拿著樹枝在土裏翻來覆去。
“小陶!”許江同遠遠地喊了一聲。陶希洪聞言輕巧地從高地上跳下來:“東西都拿到了?”
許江同點了點頭:“我會盡快著手調查的。”
陶希洪皺眉:“別累著自己。”
“放心吧。”許江同看到他眼角還未退去的紅光,抬手整理起他鬢角的頭發,“對不起,今天不該騙你的。”
“沒事,我不怪你。”
在樓下等待的十分鍾裏,陶希洪想了很多。如果說人這一生經曆的悲歡是守恒的,遇見許江同、並和他跨越重重阻礙成為愛人,無疑是上天賜予他最明媚的色彩。
何必為了無法改變的過去傷害眼前人的心意呢?
一個月前,他差點就失去了小江老師,同樣的錯他不想犯第二次。
許江同也有很多話想說,比如他終於問到了陶希洪的生日,把他的過去補齊了。
隻是現在還不到說這個的時候。
迎著傍晚的最後一縷天光,許江同帶他離開了這幢本該記載他童年的單元樓。
“陶希洪,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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