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203章

    紀舒到了拆遷辦公室門口。


    所謂拆遷辦公室, 無非就是征用了當地廢棄的一個公廁,打掃打掃,請了個師傅, 訂了一個牌匾。


    牌匾上寫著“拆遷辦公室”。


    這個年代,各個部門都缺錢, 不事鋪張浪費,這倒是一件好事。


    趙阿姨在一旁竊笑著,生怕別人不知道她也買了一套房子, 就是當初紀舒撿到小貓浦東的那套破房子。


    貓咪浦東現在是田秋的小寶貝, 還在兩人合租的公寓裏養著。


    “小紀老板, 這次,你可以拿到好大一筆錢哦,然後,去浦西買房子, 要不要我幫你找房子啊?”


    趙阿姨心思活絡,已經開始攬生意了。


    “不要錢,不是說可以還建的嗎?”紀舒漫不經心, 主意已定。


    趙阿姨一驚,“這浦東現在破的來,怎麽,紀老板願意還建在浦東?”


    之前紀舒已經了解過政策,這一邊拆遷,是為了修路。


    整個東昌路都要翻修, 道路兩邊新蓋的工人新村不拆遷,所有的棚戶都要拆。


    補償方案有兩種, 第一種, 貨幣化補償, 也就是拿錢走人,再自己去買房子。


    第二種,異地還建,還建的位置都在浦東,當然目前那些位置在趙阿姨看來,都是“鳥不拉屎”。


    紀舒笑笑不說話。


    兩人進入拆遷辦公室。


    一位工作人員,年約五十,戴著一副眼鏡,抬眼看她們。


    她原以為住這樣棚戶的,多是些老農民,沒想到進來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還跟著一個花枝招展的中年阿姨。


    這兩人,住棚戶?她心裏有疑問,多看了紀舒兩眼。


    紀舒呢,頭發又燙過一次,自然蓬鬆,穿著一件寶藍色的牛仔裙,依然美如畫報上的人物。


    趙阿姨遞上去材料,工作人員立即接過來。


    “喲,小姑娘,外地人哇,十套?! 這樣的房子買十套?”她驚呼。


    未免節外生枝,紀舒早有準備:“買來長期收租的。家裏有親戚在這邊,也方便。”


    趙阿姨作為海市本地人,立即幫腔:“怎麽不可以嗎?很正常的好伐!”


    工作人員一看趙阿姨帶了刀子的眼神,語氣軟了下來,“十套就十套,怎麽選,是拿錢嗎?你這一共300平米左右,拿錢就按照800一平米算。”


    她已經辦理了上百套的拆遷手續,幾乎都是選拿錢,要還建的人寥寥無幾。


    她理解,誰願意等那麽多年,少則三年,多則五載,而且位置還那麽遠!


    人家拿了錢,再花掉家裏的積蓄,去浦西買個小房子,不要太開心。


    況且這樣的房子,拆遷800塊錢一平米,很劃算的好了嘛!


    這能叫房子嗎,這就是個棚子。


    1993年,海市的商品房如雨後春筍,樓市也熱熱鬧鬧。


    然而危險已經悄然而至。


    這一切,還要從海南的房地產泡沫開始說起。


    1988年,海南獨立建省,大批淘金客南下創業,好幾個未來的房地產大佬也名列其中。


    1988年的時候,海口房屋均價不過千元一平米,然而到了1992年,就暴漲到了5000元一平米。


    到了1993年上半年,則漲價到了驚人的7500元一平米。


    不過,就在今年的6月23日,大領導發表講話,宣布房地產企業暫停上市,而且銀行業資金也不準進入房地產企業。


    翌日,國家就發布了宏觀調控的文件,列出16條整頓措施,海南樓市頓時風雨飄搖。


    現在,是7月初,浦東拆遷的消息,就在海南樓市崩盤的前夕來臨了。


    大多數人,即便是最關心財經新聞的人,也還沒有完全嗅到危險的氣息。


    沒人知道,未來海南將會經曆怎麽樣的一場泡沫破裂。


    比如趙阿姨。


    “哎喲,我說,紀老板,現在浦西的房子這兩年漲價漲得厲害的來,現在趕緊拿了錢去買,肯定要暴漲的!看看海南,這兩年,人家去海南炒房的,哎喲,賺死了好的伐!”


    她絮絮叨叨的講個不停,她的一個鄰居去海南和人合夥炒地皮,竟然不到半年,賺到了二十萬!二十萬呢!


    她紀老板不在乎二十萬,對其他人來講,這個年代的二十萬,那可能就是一輩子的積蓄了。


    趙阿姨看對了大趨勢,不過1993年到1994年,海市的房屋價格也受到了海南樓市泡沫破裂的影響,陷入停滯。


    紀舒笑笑,從從容容地對著工作人員說:“不要錢,我就拿還建房。”


    浦東,才是穿越牛熊的價值窪地。


    浦西的房子當然也會漲,可是浦東的房子現在太便宜了,買到就是賺到。


    浦東嘛,現在都沒人買,便宜死了。偏遠一點的地方,才900塊錢一平米。


    還建房更劃算,隻需要加個幾萬塊,就能買到更大的麵積。


    工作人員見趙阿姨在那裏叭叭叭講個不停,眉頭一皺。


    “確定好了要還建的房子哇?那你過來選房子。”


    趙阿姨表情驚疑不定,“紀老板,你真的要浦東的房子?這錢拿著在哪裏買不好啊!買浦東?”


    紀舒堅定點頭。


    工作人員拿出一個大大的規劃圖,“你這十套棚戶,都是屬於一個地區,還建在一個小區,可以選擇的地區有,花木這邊、中央大道這邊、張江這邊……”


    紀舒眼睛都瞪圓了。


    這幾個地區,都是未來浦東的核心地塊,房價輕鬆破十萬。


    紀舒想了想,“必須都選在一個小區嗎?能分散嗎?”


    “哼,有什麽好分散的,現在都差不多,還能淘出金子來?這幾個地塊現在都是荒地,差不多的!你就隨便選一個!”


    工作人員覺得這小女孩真是奇怪,人家都要錢,她要房子。


    房子八字都沒一撇呢。


    房子位置都不怎麽樣,也不在主幹道上,就算以後這些地方發達了,這房子也不可能比浦西的值錢。


    趙阿姨也是這麽想,朝著工作人員看一眼,兩人有點心領神會。


    “那就選在中央大道旁邊的這個小區吧。”


    中央大道,就是世紀大道,1998年才會改名。


    幸虧紀舒認得地圖,不然換個名字,她真不知道。


    未來世紀大道附近,會成為四條地鐵的匯合點,是浦東的中心地帶之一。


    這裏的房子,以後出租也方便。


    “中央大道?這地方現在就寬寬的一條馬路,不過交通還行。好了,我給你登記好了。既然你要還建,那你就要等著了。文件過幾天我準備好了你來簽。”


    紀舒含笑點頭。


    “你呢?”


    工作人員問趙阿姨。


    趙阿姨把自己的材料遞過去,心裏有點猶豫,表情糾結起來。


    她眼見著紀舒從一個和人合住在亭子間的外地小姑娘,變成一個罕見的女包工頭,手裏鈔票大把。


    她現在的辦公室都搬遷了,從小辦公室搬到了大寫字樓裏。


    聽說,做的項目都是成百上千萬。


    她要浦東的房子,不要錢,那……


    對紀舒的崇拜戰勝了趙阿姨想拿現錢的衝動,她清了清嗓子,“我也要房子,和她一樣的位子。”


    工作人員壓低左邊的眉毛,抬起右邊的眉毛。


    “行吧。登記好了。過兩天來簽合同。”


    兩人走出辦公室,趙阿姨回過神來。


    “天哪!”


    “怎麽了?”


    “我剛剛沒算,現在一算,紀老板,你買這些房子也就花了不到六萬塊,這還是算了中介費,你拆遷得到的房子……就按照現在的價格算,也應該有24萬塊了呀!”


    “沒錯。”


    沒錯,現在就算浦東房價隻有800塊錢一平米,30平米一套,十套也價值24萬塊。


    短短三年,翻了四倍。


    未來,更是會誇張到不可想象。


    趙阿姨自己的房子當然也翻了四倍,可惜她隻買了一套。


    “太後悔了啊,我居然隻買了一套……我說紀老板啊,以後你做什麽生意別忘了我啊。我不要中介費了,一分錢也不要,就幫你跑腿,你看如何啊?”


    趙阿姨臉上笑出一朵牡丹花,花開真的富貴了。


    紀舒笑笑,微微點頭。


    就算了解到了機會,勇敢去跟的人也不多。


    趙阿姨屢次快速改變自己的想法,算是有膽有識,活該她跟著賺錢啊。


    換了別人,還真不一定。


    ……


    過了兩天,紀舒簽好了合同,順路送去銀行保險櫃存放。


    九十年代,有人暴富,就有人鋌而走險。


    各種搶劫、偷竊案件不算少見。


    紀舒畢竟還租賃著房子,也不想露富,因此把貴重物品都存在銀行保險櫃,價格也不貴。


    剛進營業廳,小穀就衝出來迎接。


    紀舒注意到,小穀今天穿的衣服和平時有些不同,似乎更正式了。


    “紀女士!你來啦。”


    紀舒和小穀已經熟識了,她打趣,“今天是有什麽好事啊,為什麽穿得這麽板正?”


    小穀低聲說,“我升職了,大堂經理。”


    紀舒環視一圈,確實沒看到何經理。


    “恭喜恭喜,不過何經理呢?升職了嗎?”


    小穀拉著紀舒到角落裏,機敏地四下看了看。


    “副行長不讓說呢。”


    這意思就是她其實很想說。


    紀舒決定鼓勵一下她,“我可是你們銀行的大客戶,我想知道我之前的客戶經理的去向!如果副行長問起來,就這麽說。”


    小穀欣喜一笑,她估計憋了好久想講了。


    紀舒今年很忙,建義建築接了好幾個大項目,來銀行少了,所以這是他們大半年來第一次見麵。


    “何經理和她愛人年後就離婚了,然後他丈母娘還來公司鬧,說他欠錢不還,天天鬧,沒辦法,他就辭職了。那是3月份的事情了。”


    “怎麽回事?”


    紀舒心裏大概猜到和股票有關。


    “何經理買了那十萬塊的股票,不是後來確實漲了嗎?他就又找丈母娘也借了錢。誰知道啊,去年……去年大跌啊。”


    紀舒近來沒怎麽玩股票,不過1992年的股災是開市以來的第一次股災,她記得。


    “去年5月,滬指還是1428點,結果到了11月,就跌到了386點!短短半年,就跌了70%多,你說嚇人不嚇人。我都害怕呢,幸虧我早就賣了。”


    小穀講著,語氣透露出一股後怕。


    紀舒歎氣,“他該不會沒有賣掉吧?難道一直拿著電真空?”


    “怎麽會呢,他買賣好多次,手裏早就不是電真空了。但是跌了好多,他也不願意賣,說什麽這是調整而已。結果到了400點的時候,壓力太大,還是賣了。”


    “這是賣到最低價上了。”


    “沒錯,後來又回升了呀。今年二月就又漲回來了,可現在又跌了,這股票,真是難玩。”


    “那何經理現在幹嘛呢?”


    “聽證券營業部的王哥說,他有段時間,端了個小板凳,坐在營業部,說什麽要做職業股民,要做股神……五月份又不見了,說要去海南炒地皮,又找他父母拿了錢,坐火車去海南了!”


    紀舒:“……”


    這人為何能如此精準踩雷!

    海南的地皮現在炒,那不就是接了最後一棒了嗎!

    領導都發話了,海南樓市不能炒,為何還心存幻想呢。


    這個時代的暴富神話,也真的是害了不少貪婪之人。


    “唉,不談他了。你呢,上次不是說,你想去證券營業部嗎?”


    “唉,也是因為何經理辭職了,行裏缺人,不讓我走,不然我就去營業部了。聽說營業部現在很受重視,準備翻新了,還要安裝什麽進口的電子屏幕呢。”


    小穀穩紮穩打,看來事業發展很順利。


    紀舒欣慰地笑笑,“小穀,繼續加油,相信你以後能做上行長什麽的。”


    這話是真心的。


    小穀為人熱情,有眼力,而且踏實。


    說不要去玩股市,就不玩,自製力很強。這樣的人,很適合一板一眼的商業銀行。


    小穀笑著,引著紀舒辦理了手續,把那合同存進了保險櫃。


    “紀女士,你這保險櫃裏的股票憑證、房屋合同,真的是厲害。”


    小穀對紀舒的財產情況非常了解,總而言之,就是超級巨富了。


    嫉妒談不上的,羨慕都沒有,小穀默認紀舒不是普通人了。


    “對了,最近外麵出了很多飛車黨搶包的事情,紀女士,你最近在外麵走路小心點。我們有個女同事上個月就被摩托車搶了一個包。”


    紀舒心裏一驚。


    上輩子她在武市也遇到過飛車黨。


    那時候天色也不算晚,才晚上九點鍾,她被婆婆差遣去買一點宵夜給馮光耀吃。


    沒辦法,那家鹵菜攤子就晚上出來。


    紀舒提著一個小包,冷不丁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


    她的包就不見了。


    這還算好的,還有搶金耳環的,對著婦女的耳朵就是一拽,結果可想而知。


    有的婦女不得不縫針呢。


    想到這些,紀舒就覺得後怕。


    飛車黨伴隨著城市的發展,也出現了。


    這直接導致很多人後來都不敢靠近馬路走,都是遠遠地躲著。


    深夜出行的女性,看見騎摩托車的人就害怕。


    “好的,我會注意的。”


    ……


    說會注意,其實沒過幾天,紀舒就把這事情拋到了腦後。


    她太多事情要忙了。


    最近她都住在和田秋租住的公寓裏,這裏離著新的辦公室比較近。


    這天晚上,她從公司離開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劉彩娟早被她催會去了,因為太晚,紀舒就準備回到田秋這邊睡。


    紀舒提著棕紅色的皮包悠哉遊哉地在盛夏的夜晚漫步。


    忽然一陣摩托車的聲音轟鳴而來,由遠及近。


    紀舒心裏毛毛的,心口的血液涼了一下。


    她加快腳步。


    可哪裏能有摩托車快!

    一輛摩托車從她身後躥過來,紀舒感覺到摩托車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立即往人行道那一側靠,同時回身去看。


    果然,摩托車上的男人戴著鴨舌帽,大晚上的戴著帽子,肯定有問題啊!

    男人伸出一隻手來,那摩托車也迅速調轉了方向,朝著人行道上衝過來。


    “你別過來!”


    紀舒大喊。


    街對麵的行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可是摩托車太快,根本來不及阻攔。


    沒想到,這時候,忽然對麵開過來了一輛的士。


    的士朝著紀舒這邊微微一拐,就攔住了摩托車的去路。


    畢竟是肉包鐵,摩托車哪裏敢和小轎車硬碰硬。


    摩托車隻好朝著另外一邊拐過去,就這樣,快速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的士車停下來,車窗緩緩下降,一個大叔探頭說:“沒事吧?”


    “沒、沒事。”


    紀舒心有餘悸。不過這裏有其他行人,還有的士,她不太害怕了。


    “上車,我送你一段吧,怕這幾個飛車黨轉頭來找你。”


    紀舒一想,有道理啊。


    她立即拉開車門。


    紀舒說了地址,大叔一笑,“這就七八百米,不收你錢了哈。”


    “不不不,一定要給錢的。”


    大叔見紀舒也不像是缺錢的主兒,便點頭。


    “女同誌晚上還是小心點,這幫子飛車黨都是小年輕,膽子肥,不怕事。亂搞!”


    大叔顯然對當下的年輕混混很不滿。


    “說的是,我以後真的要小心點。下班還是考慮打車吧。”


    司機大叔嗬嗬一笑,這女同誌果然有錢,這年代,誰能天天打車啊。


    他不知道,紀舒想的比打車還遠。


    紀舒望著窗外,忽然記起來,她在1988年,她剛重生的時候,和田秋的約定。


    她要買一輛桑塔納。


    明天就去買。


    作者有話說:


    是時候買車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