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紀舒探尋的眼神, 像是一個鉤子。
她在等待李懷農進入正題。
她和李懷農的唯一聯係就是莫曠楓。
上輩子,紀舒也看過一些影視劇。
到這個環節,應該是要甩出500萬逼迫她和莫曠楓分手了。
她內心隱隱有些期待, 這場景,爛俗卻有趣。
沒成想, 李懷農盯著紀舒,溫和地說:“你是要和莫曠楓結婚的嗎?”
“這個我們暫時還沒考慮。”
紀舒沒準備這麽早就步入婚姻,實話實說最為保險。
李懷農滿意地點了點頭, 似乎這個答案很合他的心意, “婚姻大事, 一定要考慮清楚。”
言談間,卻頗有些長輩的諄諄教誨之意。
紀舒點頭,等李懷農接著說。
“紀舒小友,我隻是告訴你, 愛情自古是很美好的,婚姻卻不一定是。”
紀舒心想,這要你說?對這件事, 我的理解可太深刻了。
“非常理解。”紀舒低頭垂眸一笑,絲毫不驚訝。
然而,李懷農似乎有點驚訝,提高聲音:“沒想到,紀舒小友雖然年紀不大,心性卻很成熟。”
“多謝李先生的誇獎。我記得上次您說, 莫曠楓媽媽的遺囑什麽的,我內心實在好奇, 不知道, 那份遺囑有什麽特別的?冒昧提問,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見李懷農似乎有心不談,紀舒決定主動出擊。
李懷農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想了一想,緩聲道:“既然如此……”
紀舒微笑點頭,“請講。”
“莫曠楓的母親李懷意,也就是我的姐姐,擁有我們李家家產一半的繼承權。而她在去世前,在英國律師的見證下,立下了遺囑。”
紀舒猜測,李家的家產應該大部分是海外財產,和國內應該沒關係。
至於莫曠楓父母的愛情故事,紀舒從沒問過,也不知道他母親的家庭背景。
李懷農停下來,歎氣一口,對旁邊的雇工用英文說,給他倒一杯酒。
等高腳杯捏在手裏,他才緩緩接著講述。
“遺囑的內容,很遺憾。她說如果莫曠楓一旦結婚,就會失去全部遺產的繼承權。那是很大的數額。”
“這……?”
紀舒擰一擰眉毛。
這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啊!
李懷農對紀舒臉上閃過的層層疑雲,表現得十分理解。
換了誰,都會驚訝於這份遺囑的內容。
有逼迫孩子結婚的遺囑,沒見過不允許孩子結婚的遺囑。
“這份遺囑立定的時候,我也不在姐姐身邊。不過我想她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讓自己的兒子不能結婚,否則就失去財產,這是有什麽理由呢?
希望兒子做一輩子媽寶男?
不希望兒子幸福?
亦或是……認為婚姻會阻礙一個人獲得幸福?
紀舒的眉毛繼續擰在一起,半晌,她回答:“莫曠楓的媽媽,還挺有……個性的哈。”
李懷農點頭,“家姐從小叛逆。”
紀舒不知道如何評價。
“你一定不知道莫雲杉和家姐的事情吧?”
“不知道。”
紀舒老實回答。
她不希望逼迫莫曠楓去講一些他刻意回避的事情。
紀舒聽到李懷農叫莫曠楓的爸爸為“莫雲杉”,不稱呼為“姐夫”,言語間,更沒有絲毫感情,料想莫曠楓的父母婚姻不會太幸福。
李懷農目光灼灼,似乎在猶豫是否接著講。
雇工忽然過來小聲說:“先生,有您的電話……說是……”
李懷農瞪大眼睛,對紀舒說:“不好意思,紀舒小友,我去接一個電話。”
紀舒忙點頭。
等李懷農走了,紀舒站起來,打量客廳裏的陳設。
這裏布置得非常富貴奢華,沙發上的靠墊全是精美的提花布料縫製而成,還帶著金色的流蘇。一眼看過去,真是花團錦簇。
紀舒目光上移,隻見牆上掛著一些老照片。
她移步過去,目光一下子被最左邊的照片吸引了。
照片裏,是一個站得筆直的女孩,她的身姿婀娜,麵容姣好,剪著短發,穿著一件民國學生服。
仔細看這女孩的眉眼,分明就和莫曠楓有七八分相似,隻是更為秀美。
這肯定是莫曠楓的母親,傳說中的李懷意了。
紀舒探身去看,剛剛李懷農在,她都沒怎麽看牆上的這些照片,現在正好研究一下。
“好美……”
紀舒忍不住讚歎,照片上,李懷意的氣質非常好,她微微仰著臉,充滿了自信和驕傲。
盡管照片是黑白的,紀舒都能想象出她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和櫻桃般的紅唇。
她在心裏,依著莫曠楓的樣貌描繪了一番李懷意,真是一位民國佳人啊。
再看,旁邊卻還掛著一張羊皮紙的畢業證書。
花體的英文寫著……斯坦沃大學,數學係。
紀舒以為是莫曠楓的畢業證,可是畢業生的名字卻是HUAIYILI,這不是李懷意嗎!
原來莫曠楓的媽媽竟然是頂級名校數學係的高材生。
算一算時間,李懷意應該是畢業後就回到了國內,再認識了莫雲杉的。
雖然當時還沒有改革開放,莫雲杉也應該還不是巨賈,不過他出身商人之家,氣質非凡,與李懷意也算門當戶對……
紀舒還想再看,尤其想找找李懷意和莫雲杉的合影,竟然一張都找不到,匆匆之間,李懷農回來了。
紀舒趕緊收回目光,微笑著朝著他點頭。
李懷農臉上卻忽然陰雲密布,他對紀舒說:“紀舒小友,我就隻能跟你講到這裏了。其他的事情,我不便幹預。”
“好的,謝謝李先生。”
紀舒覺得李懷農臉上的陰戾之氣並非對著自己的,應該是剛剛的電話帶來的。
她想,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財富,煩心事應該也不少,也輪不到紀舒過問。
“是不是要趕飛機?我派司機送你去機場。”
紀舒禮貌地答應了。
這裏晚上叫車也不方便。
李懷農直把紀舒送到了大門口,在粉色磚牆的陰沉下,老人朝著她招手。
紀舒覺得,李懷農對她的態度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這餐飯,看來吃得很有成效。
坐上李家的車,司機載著紀舒在萬籟俱寂的山間滑行。
紀舒望著遠處深遠的海岸線,那裏一座孤零零的燈塔發出勉為其難的光來。
莫曠楓的家務事,看來,真複雜呀。
……
回到海市沒兩天,許剛也帶著新的標書回來了。
“小紀老板,我們這邊又請了一些大工,不過目前數量還是不夠。”
他指著標書裏一處空白的地方對紀舒說:“你看,給我們做標書的老師傅說,這裏填上個50人,效果更好。否則招標的時候,我們的規模就不夠大,競爭力就低了。”
“我們現在有幾個大工呢?”
“我回去又趕緊招了幾個,可是我們現在也就28個有經驗的大工。這個酒店外立麵項目,是有危險性的,不能胡亂糊弄,我找的都是有經驗的人。”
“嗯。安全第一。”
紀舒望著標書的空白處,對許剛說:“先別急,咱們還有時間,不是周一才開始下一輪競標嗎?趁著周末,我們去挖一些其他建築隊的工人。”
許剛臉上露出一種糾結的神色:“我可以去試試,但是我也不會說海市話,我人生地不熟……”
“沒事,我去,許剛大哥就跟我一起去充門麵好了。”
“去哪兒找?人才市場?”
許剛問。
紀舒搖頭,圓眼鏡眨一眨。
“明天下午,我們去工地找。”
“工地?”
……
第二天下午,紀舒帶著許剛就去了城南的一處工地。
剛下的士,許剛震驚地發現,工地門口的橫幅上寫著“安全第一,西來建築宣”。
“西來建築?這不就是競標停車場項目成功的那家公司?”
“沒錯。”
“我們這麽進去挖人,會不會被打?”
許剛真的有點擔心,他不怕打架,可是不能讓小紀老板有任何閃失啊。
紀舒看了一眼許剛,“許大哥,你看我像是會直接闖進去的人嗎?我們當然不會直接進去。”
許剛癟著嘴吧,靜靜地跟在紀舒身後。
內心卻說,你看起來就像是敢直接闖進去的人啊!
“我們今天先看一看,看看這些工人下工之後,會去哪裏消遣。”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五點,兩人等了約莫半小時,工地的大門就開了。
一大堆工人從裏麵魚貫而出,氣勢驚人。
盛夏裏,日頭毒辣,傍晚陽光也不小,工人們穿著T恤衫,工裝褲,身上全是汗水。
黝黑的皮膚上,汗滴閃著光,一晃一晃的,紀舒和許剛發現,大批的工人朝著西邊去了。
“工地一般有食堂,工人們吃了飯才下工的,現在往那邊走,肯定不是吃飯。”
許剛說:“我猜就是去喝啤酒、吃西瓜、打台球、打牌那樣的地方,咱們在武市做項目的時候,下工了大家也都去。”
紀舒點頭:“走,咱們跟上。”
路上本來行人就多,紀舒和許剛穿插到工人們中間跟著走,誰也不覺得奇怪。
走了約莫二十分鍾,太陽還在天空裏發揮餘熱,氣溫卻已經降下來了,正是休閑娛樂的好時候。
前麵的工人一拐,就進了一個大棚子。
一大片塑料布遮風擋雨,一個灶台,幾張桌子,幾條凳子,兩張台球桌子,這就是這個休閑娛樂點的全部。
工人們全部紮了進去,老板娘笑嗬嗬地招呼:“今天也開兩個瓜嗎?”
工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開!”
“昨天那個不甜啊,老板娘,今天要包甜!”
“包!包甜,不甜不要錢。五毛錢一塊瓜,剛剛拿水浸涼了,解渴!”
紀舒聽著這麽接地氣的回答,嘴角抿起,回頭看許剛,他也笑著。
五六分鍾之後,紅壤黑子的大西瓜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擺上了工人們圍坐著的桌子上,還有一些工人就端著一片瓜,坐在馬路牙子上吃。
這裏是一處剛通車不久的新路,路上車不多,行人倒是不少。
紀舒望著這副充滿煙火氣的場景,甚是懷念。
日後別說海市了,就說一個小城市裏,這麽接地氣的鋪子也找不到了。
等工人們風卷殘雲,吃完了兩個大西瓜,紀舒才走進去,掃視了一圈,才挑了個空位子,和許剛坐了下來。
這兩人一進來,就不同凡響。
他們站在門口的時候,有幾個年紀大的工人就已經注意到他們了。
紀舒穿著一條過膝蓋的五分闊腿褲,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衫。
許剛倒是穿著短袖襯衫,頭發梳得油亮,像是個小老板。
許剛膚色黝黑,不如紀舒顯眼。
老板娘湊過來,“同誌,咱們這裏是打牌打台球的位置,不是飯館,我就是晚上給工人們炒幾個下酒的小菜……”
老板娘以為這兩位是餓慌了,饑不擇食衝進來吃飯的。
老板娘掃視著工人們,給紀舒使了一個眼色:“咱這兒,沒高檔的菜呀。”
紀舒不餓,就是眼饞那大西瓜。
“老板娘,不如給我開個西瓜?”
這時候西瓜的品種,沒有後世那麽多,大多數都是超級大的土西瓜。
後來人們為了方便售賣,培育出了個頭小的西瓜。
不過90年代,一個西瓜,大多數都是十幾斤重。
“我這兒,今天就剩下2個西瓜,都有十五六斤,你們兩個哪裏吃得完呀!”
“沒事,開吧,老板娘,剩下的我請這邊的工人大叔們吃。”
老板娘掃一眼紀舒,第一次見這樣的,奇奇怪怪。
送上門的錢她倒也不會推辭,便拿了殺瓜刀,白刀子進,流著紅兮兮的糖水出來,一個大瓜給切成了差不多二十片。
紀舒先拿了一片西瓜吃了,甜,解乏,她又遞給許剛一塊。
這不是來挖人的嗎?怎麽吃上瓜了?
許剛心裏疑惑著,手上卻把西瓜接過來,就吃了。
許剛吃完西瓜,看見那桌上還放著十幾片瓜,坐在紀舒和許剛旁邊的三個工人眼睛一直往這邊看。
他們打牌也打得心不在焉的,這兩人太惹人注意了!
紀舒忽然把西瓜推到旁邊的大叔眼前,“大叔,吃幾片?”
這一桌子上坐著五個人,除開紀舒和許剛,還有三個工人,年紀都不小了,差不多四十來歲。
紀舒從他們臉上的皺紋和手上的老繭就能看出來,他們都是資深的大工。
這三個人手上雖然在打撲克,眼睛卻一直看著紀舒和許剛。
“不了不了。”
大叔開口推辭,口音似乎是江浙一帶的人。
紀舒說:“這麽大的瓜,我們兩個也吃不完呀。”
說著,紀舒把西瓜推到桌子正中間,同時,手裏還夾著一張名片。
那名片也就被放在了桌子正中間。
從到海市開始,紀舒已經換了好幾次名片,而這一次,她已經是建義建築的總經理了。
三個工人都看到了那張名片。
坐在紀舒身邊這位大叔長著一張圓臉,看起來很和善,他緩緩地問:“老板,到我們這裏來,是幹嘛呢?”
紀舒笑著說:“來挖人啊。”
許剛瞳孔一震,這麽直接的嗎!
紀舒接著說:“據我所知,西來建築根本沒有跟你們簽訂勞動合同,而且你們的工資都壓在他的手上,半年才結算一次,平時就隻管飯,是不是?”
許剛暗歎,他回武市做標書這幾天,估計紀舒沒少打聽。
圓臉大叔看了一下桌上的另外兩個人,又看看紀舒。
“是的。那老板你就知道,你開多少工資我們都沒辦法走的,因為工頭壓了我們半年的工資哇。”
另外兩個工人點頭,一個說:“現在缺大工,最近新開工的項目多,來挖人的不是一波兩波了,熊凱建築的昨天就來了。”
另外一個拿了一片西瓜,大模大樣地咬了一口,“謝謝老板請吃西瓜!不過啊,我們沒法走,因為討不回來那半年的工資。做我們這一行的,都是這麽壓工資。”
這算是一個業內潛規則。建築工人流動性大,工資從來都要壓一段時間,因為怕人跑了。
這種現象持續了很多年,報紙上經常有“農民工討薪”的新聞,背後就是這樣不公平的壓工資潛規則。
紀舒早有想法,便淡定地說:“到我們建義建築來,我直接漲工資,而且一個月發一次。不用怕討不到工資,我包管你們能要到。”
三個工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還是不信。
“我們現在是20塊錢一天的工資,包吃住。你們能漲到多少?況且你怎麽幫我們要到錢?”
“我給25塊錢一天。包吃住,你放心,我有辦法,讓西來建築不得不給錢。”
聽到25塊錢一天,三個人臉上明顯都有震動。
一個大工現在的市場價也就是15,20元一天,西來建築給得算很多了。
武市一個大工的工資現在也就是15元,比這邊的人工費便宜。
許剛聽到紀舒開25元一天,心裏也開始打鼓。
他料到紀舒要漲工資,沒想到漲得這麽厲害啊。
圓臉大叔不回答,也拿起一片西瓜來,嘰哩咕嘟吃完了。
“老板,你說話算話啊。你要是能給我們把工資要回來,我就願意走!”
紀舒點頭。
“大叔,我剛剛一進來,就知道你們三個是說得上話的,所以才來找你們。麻煩你們今晚回去就登記一下,誰想要討要工資,願意到我們建義建築來的,你都記錄一下,盡快告訴我,我幫你們辦。”
另外一個工人擦擦嘴巴邊上的西瓜汁,低聲說:“我們手頭的這個項目還有一天就結束了。剛好,我們走!老板,你要是真能給我們要回來工資,哪個會放著25塊錢一天不幹,留著給王貴發那個混球幹活!”
圓臉大叔嗬斥一聲,“小高,少說兩句,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等老板的消息,不要亂說。”
許剛挑了一下眉毛,和紀舒對了一個眼神。
這個王貴發,紀舒和許剛都認識,就是上次在招標現場奚落紀舒和許剛是“鄉下人”的那個經理。
那家夥膀大腰圓,手上戴著金表,脖子上是金鏈子,就是暴發戶本戶了。
許剛打聽過,西來建築的老板是這個王貴發的親哥哥,王貴發做項目經理,平時囂張跋扈得很。
“我知道,大叔,你們還不信任我,沒事,放心,我先給你們把工資要到。剛好你們現在這個項目馬上結束了,正適合走人。”
許剛心裏讚歎。
他原以為紀舒是隨便選擇了一個工地,原來紀舒早就勘察好了。
這個工地修的是個政府大樓,已經快完工了。
如果是修建到一半的建築,挖人的難度很大,而且也不太地道。
紀舒選擇一個剛好要完工的工地挖人,最方便,也不算做得太絕,給同行留足了麵子。
許剛忽然臉有些紅。
他一個老爺們,出來混了這麽多年,做事情能看到一步兩步,還有點沾沾自喜。
結果呢,小紀老板,做事情都看到四五步了。
不過,他是真不知道,小紀老板,怎麽能保證給工人們要到工資呢?
王貴發那個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啊!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樂!端午安康!端午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