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179章

    紀舒一怔, 紀貴民一家也愣住了。


    錢桂君過來的時候看到紀舒身邊隱約站了幾個人,還以為是劉彩娟她們,等到她跑到近處, 看清楚了人,大吃一驚。


    她立即擠出一點點淡淡的笑容, 很禮貌地說:“啊,你們好,你們好。”


    畢竟在國棉二廠做過同事, 錢桂君和紀芬、紀桂民都認識, 和何夏琴也打過不少照麵。


    打個招呼的體麵還在。


    紀貴民一家也點點頭, 算是回禮,神色間並不熱絡就是了。


    紀舒急於忙自己的事情,不想要多糾纏,就拉著錢桂君準備走。


    沒想到, 紀芬突然幹笑一聲,挑著眉毛說:“堂妹,什麽好消息, 不能跟我們分享啊?這有好消息就要走,真是悶聲發大財呢。”


    今天怎麽回事呢,紀貴民一家落井下石,來奚落她還上癮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紀舒索性給錢桂君使了個眼色,嘴角一斜,她問:“是什麽好消息?桂君, 沒事,說出來讓大家都開心開心。”


    錢桂君眼睛一轉, 微微點頭, 似乎理解了紀舒的意思。


    她哈哈笑著說:“知道我們紀舒的公司出事了, 莫曠楓竟然立即就來了,還是坐飛機來的呢。哎喲,不得了,不但他來了,還帶著幾個律師,說要死保紀舒,你說,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聽說莫家很有實力的呢,這點事情,肯定能搞定的!”


    她講得繪聲繪色,一貫平和的語氣竟然都激越起來,聽得紀貴民一家一愣一愣的。


    紀芬本來就覬覦莫曠楓的家世,聽到這裏,心裏感覺像是檸檬加了醋:酸死了。


    何夏琴臉色一變,嘟噥著:“哼,坐個飛機而已,了不起啊?”


    錢桂君說:“聽說從武市到海市,一張機票的價格,竟然要238塊錢,這是多少人一個月的工資啊,竟然這麽貴呢。莫曠楓對我們紀舒是真的好。你說願意花錢就算了,人家工作也不做,特意跑過來——”


    紀舒心想,錢桂君也太會了。


    對麵一家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紀芬今天倒也不是故意來找茬,她和馮光耀吵了一架,心裏不舒服,回娘家來順順氣。


    下午,她和她爸媽一起去百貨商店,買了幾百塊錢的東西,剛走到家門口,她忽然看到一個身影,慢吞吞地走在家門口的路上。


    本來她們家一般不從這個門進去新美花苑的,今天她非要看看紀舒的笑話。


    食堂中毒的事情,雖然媒體還沒報道,可是作為和理工大隻隔著一個墨蘭湖的國棉二廠,卻都傳開了。


    人人都知道,國棉二廠的前小女工紀舒,現在就是理工大食堂的大老板,結果出了這事情,簡直引爆了二廠的閑話談資。


    當然,裏麵沒少了何夏琴的編派。


    人人都知道紀舒和紀芬是堂姐妹,也是明裏暗裏拿來比較的對象。


    紀芬嫁了個金龜婿,廠裏人也都知道,紀舒做了大老板,廠裏人也知道。


    茶餘飯後,這堂姐妹的未來,人們都在猜測。有人說做老板好,有人說,做什麽好,都不如嫁得好。


    紀芬青著臉,冷笑道:“隻是你對象而已,堂妹,別高興太早,小心翻車,最後給人截了胡。男人,沒結婚,都不算自己的。”


    何夏琴本來還沉浸在錢桂君帶來的暴擊裏,這會兒回過神來,附和:“就是!”


    紀舒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會吧不會吧,堂姐你覺得男人結婚了就是自己的?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紀芬咬牙還想再說,被紀貴民拉了一下。


    紀貴民不想得罪莫曠楓,妻子女兒要來擠兌紀舒他本來也沒興趣,現在聽了錢桂君的話,他心裏打鼓起來,可別牽扯到二廠和錦泰貿易的關係。


    他忙打圓場:“紀舒啊,別介意,我們芬芬是個孕婦,情緒難免激動,你讓著點兒。食堂的事情,二伯還是希望你能圓滿解決,就這樣,再見!”


    說完,他拉著妻子女兒就走,他小聲訓斥何夏琴:“少說兩句,非要弄僵是吧?好歹是個親戚!而且人家莫家少惹……”


    對著紀芬,他卻不敢多說,女兒現在是馮太太,給家裏剛定了一台彩色電視機,他也就軟著性子打商量:“走吧,外麵風大,別說了——”


    連哄帶拖的,一家三口才從主路上離開,拐到另外一個入口的方向上去了。


    紀舒卻呆呆看著錢桂君:“你剛剛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胡編亂造來氣他們的?你都給我說懵了……”


    “啊,你不是給我擠眼睛,暗示我誇張一點來幫你氣他們的嗎?”


    錢桂君一臉無辜。


    隱隱約約有點失望怎麽回事?


    倒也不是期待著莫曠楓千裏迢迢來“英雄救美”,不過聽了錢桂君的話,紀舒的心髒咚咚咚地跳。


    這會兒又涼了:“原來是亂說的……你演技越來越好了,果然沒少看言情小說,說得和真的一樣……”


    “紀舒,雖然誇張了,可也不全是誇張,我告訴你……”


    “快說呀!”


    紀舒滿臉期盼,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閃呀閃。


    “莫曠楓確實來了,不過又走了。沒有帶幾個律師,而且他也不可能說出要死保你這樣的話,你自己對象你不清楚麽……”


    “真的來了?”


    紀舒直接忽略了後半句話,她臉上露出笑容。


    “看看你。人家來了,而且一直在找你,結果老找不到你,又聯係不上。明明是你對象,居然這麽大事也不說……”


    這時代,沒手機,真是不方便。


    BP機雖然已經進步了,可是要找到流動的人,還是很困難。尤其是時間一錯過,就聯係不上,非常麻煩,讓人幹著急。


    紀舒臉一熱,這事情,她是有點不在理,明明她已經決心今晚就找莫曠楓求助了,這家夥居然自己來了?

    還坐飛機來的!


    “然後呢,怎麽又走了?”紀舒眉毛一皺,像是個小苦瓜。


    錢桂君笑一笑:“莫曠楓找不到你,你家門口也來過,沒遇到你,就去我店裏了。我自作主張把事情都跟他講了,他沒說什麽,隻說麻煩我把那半張放在我那裏的紙巾,還有剩下的老鼠藥樣本都給他帶走了。說是他想辦法化驗,然後就走了……”


    “天哪!”


    紀舒咬咬牙,莫曠楓是大學研究員,對大學實驗室的事情了解應該比自己多,難道他已經拿了紙巾,飛到國外去了麽?


    她心裏千言萬語,嘴上卻無法說出什麽。


    錢桂君拍拍她的肩膀,“他現在估計在飛機上,你也聯係不上。你就趕緊回家,等他電話吧。他一定會聯係你的。”


    紀舒告別了錢桂君,恍恍惚惚就回家了。


    ……


    紀舒胡亂吃了幾口東西,因為太累,就倒在家裏的沙發上睡了起來。


    媽媽她們什麽時候回來呢?


    孩子們都在林師傅家,整個屋子裏就她一個人,空落落的。


    她隻脫了外套,穿著一件粉色的羊絨衫,蓋著一個黑色的薄絨毯子,就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


    客廳裏的綠植先是被夕陽染成金色,金色燃盡之後,夜幕又給它們噴上黑漆……


    就這樣,紀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隻覺得迷迷糊糊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背景音裏,似乎還有滴答滴答的雨聲。


    她聞到一股清新的泥土氣,那是雨中泥土的芬芳。


    這個味道讓她想起莫曠楓,想起那天,雨夜裏,莫曠楓為她撐著那把橙黃色的小花傘,他的睫毛上似乎沾著水珠,顯得清俊而脆弱……


    她不想睜開眼睛,隻是舒服地在沙發上癱軟著,繼續在夢中神遊。


    夢裏,她見到了莫曠楓,他微笑著輕輕撫摸她的頭發絲兒,她盯著他看,一把伸手抓住他的手……


    咦?

    這個手!


    夢裏的手,怎麽這麽溫暖?


    紀舒轉一轉眼珠子,心想,這是可以摸的嗎?

    那隻手沒有反抗。


    她隨手就把那隻手摸了幾把,皮膚怪滑嫩的,指甲整齊,手指修長,骨節……


    紀舒的手順著那手上滑,輕輕按壓手指上分明的骨節……一個一個手指按過去……


    她又再往上,把她的小手劃到他的手腕上,摁一下,捏一下,

    “摸夠了沒有……”他的聲音啞啞的。


    夢裏的莫曠楓居然還有台詞?不是花瓶嗎?


    紀舒抬起拉聳著的眼皮,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不夠。”紀舒笑嘻嘻地嘟囔著,有些撒嬌的意味,也帶著些許困意。


    夢裏似乎和他更親近,沒有那些小心思,不害怕展現不完美的自己……


    莫曠楓的臉朝著她的臉輕輕貼過來。


    紀舒覺得嘴唇上一潤,接著她忍不住迎上去,她的雙手勾著他的脖子……


    ……


    第二天清晨,紀舒才醒來。


    想一想,從坐火車回家之後,她就沒好好睡覺過。


    這一晚,她睡得太好了,而且,夢裏似乎還有甜甜的一個吻,嘿嘿。


    她坐在沙發上,葛地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莫曠楓的皮包。


    那個黑色的文件包,她不會認錯,小牛皮包包的提手處,有一點裂紋,全天下也沒有第二個這樣的文件包。


    怎、怎麽回事!


    紀舒臉一下子躁紅了,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劉彩娟探頭出來:“醒了?”


    “媽,你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太困了!”


    劉彩娟推開廚房門,探身出來,手裏端著一碗麵,麵條香噴噴的,上麵臥著一個荷包蛋。


    “給你煮了碗麵。”


    她把麵擱在茶幾上,才說:“昨天下午,我和你蘇萍大姐拿到了所有學生的諒解書,已經是晚上□□點了,我們又趕緊去派出所提交給王警官,他居然還在加班呢,我們交接了一下,等我回家的時候,估摸著有十一二點了。”


    紀舒指了指那個文件包,狐疑地問:“媽,這個包?”


    劉彩娟一笑:“小莫來了呀。昨晚我和你蘇大姐在家門口碰到小莫了,我說你應該在家裏,讓他先上去。我和蘇萍要先去林阿姨家,看一眼紀暢和紀甜、小奕。他們幾個兩天沒見到我們,都嚇壞了。我們耽擱了一個小時左右才回來。你弟弟妹妹我沒接回來,最近家裏事情多,顧不上……”


    “那莫曠楓呢?”


    紀舒有點忐忑,胸口都起伏起來了,怎麽搞的!


    昨天的莫曠楓是真的,那他人呢?


    “我們回來的時候,小莫就站在樓下吹冷風。你說這麽大冷的天,還飄著小雨,他怎麽不在家裏等我們回去呢?他說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結果你在睡覺,怕打擾你,就下來等我們了……”


    “然後他就走了?”紀舒迫不及待地追問。


    “他和我們打了招呼,他說他去酒店住宿一晚,今天再來找我們的呢。我說留他在我們這兒休息,他不願意……”


    像是看出了紀舒的忐忑,劉彩娟說:“小莫不錯,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也一起回來了,他工作應該很忙的,人看起來很累。”


    劉彩娟又拎起來那個文件包:“這孩子,包都忘了拿。昨夜裏那麽冷呢,站在樓下,臉都被風吹紅了。”


    紀舒的臉一紅。


    好不容易挨到了八點,紀舒的手指不住地在餐桌上敲著。


    早上的麵,她也隻吃下去一半。


    她好想知道兩件事:


    第一,莫曠楓要告訴她什麽消息?

    第二,昨晚的夢境和現實的邊界在哪裏?

    叮咚一聲,門鈴響起來。


    紀舒顧不得那麽多,套上一件薑紅色的大衣,提著莫曠楓的文件包,就衝到了門口:“媽,你在家等我消息,我們出去聊——”


    劉彩娟還沒回答,紀舒影子都不見了。


    紀舒拉開門,門口果然是莫曠楓,紀舒拉著他就往樓下跑。


    一口氣下了樓,紀舒和莫曠楓站在樓棟下一棵梧桐樹底下,枯葉堆積著,樹枝上卻已經有了一些嫩葉。


    畢竟是三月了。


    莫曠楓接過紀舒手裏的公文包。


    “昨晚睡得怎麽樣?”


    紀舒仔細看他,莫曠楓神色很溫柔。


    不裝了,她要攤牌了,紀舒一把拉起莫曠楓的手。


    她仔細一看:“昨晚一直就不是做夢吧?你就讓我……”


    紀舒有點害羞,有點歡喜,說不清,嬌嗔地說。


    莫曠楓突然伸手,把紀舒環進懷裏,輕輕把下巴貼在她的頭頂上。


    “對不起,昨晚……”


    紀舒臉一紅,不就親了一下嗎,還對不起呢,不要這麽純情啊喂。


    紀舒踮起腳尖,在他的下巴上快速親了一下,裝作惱怒似地說:“別說了!再說我生氣了!”


    莫曠楓輕輕笑起來:“好,不說了。”


    兩人膩歪了一陣子,紀舒才牽著莫曠楓的手,兩人一起往新美花苑外麵走,邊走邊講。


    原來,莫曠楓接到紀舒的信息,卻一直沒能聯係上紀舒,最終他直接去機場買了機票,飛了回來。


    正如錢桂君所說,他找到錢桂君,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取走了那半張紙巾,還有塑料瓶子裝著的【三步倒】一瓶、塑料袋子裝著的【三步倒】一袋,然後直接飛到了香港。


    “然後呢?”


    紀舒急切地問。


    莫曠楓說:“我有一個在美國的師兄,畢業之後進了一所大型製藥廠,我猜想他們公司有這樣的設備,我就聯係了他。他告訴我,把樣本送到香港,他們公司在那裏有一個實驗室,裏麵就有這樣的設備。”


    “太棒了!”


    “我放下樣本,著急你這邊的情況,就又飛回來了。樣本正在化驗,據說今天——”


    莫曠楓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紀舒看到他的手,臉又微微燥了一下。唉,怎麽自己也害羞了呢。


    “今天中午12點左右就能出結果。我已經叫師兄傳真到理工大的計算機研究所,那裏有傳真機。”


    這年頭,傳真機也不多見,都是大公司和學校、機關這樣的地方有。


    紀舒看著莫曠楓,他居然一天裏連續坐了三次飛機,從海市到武市,又往返香港和武市。


    就這樣,他踏著祥雲,來幫她啦。


    紀舒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終於說:“莫曠楓,我總覺得,你是頂好的一個人。如果我不那麽好,不那麽完美,需要找你幫忙,我是不是就不好了呢?所以我才沒第一時間找你幫忙。”


    她頓了頓,接著說:“我這麽不讓人省心,你會煩我嗎……我害怕讓你知道我有時候不那麽強大,不那麽完美,不那麽神采飛揚,看我現在,就……”


    紀舒眼尾紅了紅,睫毛扇動著。


    “就怎麽樣?”


    莫曠楓的嘴角稍微抿一抿,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輕聲說:“就很可愛,很真實。我很喜歡。”


    “真的嗎?”


    紀舒的眼睛瞪大了,裏麵映出莫曠楓的笑眼。


    “真的。我喜歡這樣的你。感覺離我……更近了。”


    那些敏感的、多疑的、脆弱的我,也是我。


    紀舒這麽想著,忽然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她可以犯錯,可以失敗,這輩子也不一定要完美。


    紀舒緊緊握住她手裏,莫曠楓的手。


    ……


    到了理工大計算機研究所,張超第一個衝出來迎接紀舒和莫曠楓。


    趁著莫曠楓去給師兄打電話的當口兒,張超說:“紀舒妹妹,你可要對我們莫莫好呀。你知道,他這個人嘴巴笨,做了的事情都不知道說。他是不是跟你說辦這件事很輕巧?”


    紀舒點頭:“他沒提很困難。”


    “我昨天都打聽了。他為了趕飛機,好幾餐飯都沒吃。而且聯係這個師兄可沒那麽簡單,有時差的呢,人家在睡覺的點兒,他一個一個打電話找,打了二十幾個人,才找到這個師兄能幫忙,沒少給人賠不是。”


    紀舒瞪大眼睛。


    “他這麽冷麵的一個人,沒想到能做到這樣。這個實驗設備並不好找,能找到的,估計也就是莫曠楓了,畢竟人家是斯坦沃的優秀畢業生。我昨天逼問了好久,他才擠牙膏一樣講一點他遇到的困難。”


    紀舒忽然有點好奇,莫曠楓這麽冷淡的一個人,竟然和張超成了好朋友?

    這裏麵的往事值得挖掘一下,隻可惜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張超見莫曠楓打完電話要走過來了,加快了語速:“你要多主動關心他。他是就算痛死了也不叫的人。他多喜歡你呀,唉,不多說了,他來了——”


    莫曠楓臉上帶著一點輕鬆對紀舒說:“你的猜測是對的,果然樣本裏的毒藥來自塑料袋裝著的老鼠藥,並不來自杜宇的那一瓶。”


    紀舒接過莫曠楓手裏傳真過來的化驗報告,心想,這可有趣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13 23:55:32~2022,05,14 23:5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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