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170章
紀舒呆呆地看著汪佩文。
汪佩文手裏拿著文件, 把文件往會議室深棕色的桌子上一放，雖然力道不大，聲音卻很響。
紀舒皺眉,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況且, 她的能力她是有自信的。
沒等汪佩文說話，紀舒說：“汪女士，我敬重你, 可是你也不能這樣指責我。我敢說, 我的能力比大多數人都要強, 強上很多。”
這輩子，她有理由自信，一步一步，她已經取得了不少成就, 怎麽就“工作方式有問題”了？
汪佩文有點驚訝，她看著紀舒，走了兩步, 似乎在組織語言。
她轉身說：“這就是你的問題。”
紀舒：“啊？”
“紀舒，你年紀輕，能力很強，但是你的工作方式確實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你不知道合作，不知道deligation。”
果然外企人, 尤其是新加坡人，熱愛中英結合。
deligation這個詞紀舒知道, 意思是指認、委派。
“願聞其詳！”紀舒抬眼直視汪佩文, 沒有認輸, 表情依舊硬邦邦的。
“你已經找了辦公室接近一周了。我相信你有能力最終去確定一間辦公室，我真的相信。”
汪佩文的語速還是很快，她接著說：“但是你覺得你花這個時間精力值得嗎？是不是有更快，更好的辦法？比如，你可以找我申請預算，去聘請一個專業的中介來找辦公室，someone with connections here！”
someone with connections here的意思是在海市有關係的人。
紀舒頭皮一緊。
“我是一號員工，你是二號。你熟悉國內的環境，中文是你的母語。我們現在設立辦事處，一切從頭開始。你要做翻譯，要和人談判，要起草文件，做貿易、做項目、做行政，所有的一切，你如果不知道deligation，就憑借我們兩個人，能做完嗎？”
紀舒覺得頭頂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又痛又敞亮的感覺。
“之前推薦人也在電話裏簡單談到過你的經曆，我也見到過你的簡曆。我知道你在武市取得了不少的成就。但是，如果你以後想要走得更高，你必須知道，你自己不是super woman，不能包攬一切，你要學會找人幫你做事。比如，以後為了順利完成任務，你可以去找律師，找房屋中介，甚至找專業翻譯公司——隻要能產生結果，你都可以申請預算。不要在乎我是否會批準，你首先要嚐試申請。”
紀舒心裏又震了一下。
她一直想證明自己，汪佩文已經了解了她的成就了，卻沒有對她有田秋，或者其他人那樣的崇拜和欣賞感，這讓她有點挫敗。
紀舒沒說什麽，她很難回複別人對她這樣尖刻的評價。
尤其是，這個評價如此純粹，不含個人成份。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紀舒最後隻是這樣說，然後瞅準了時間，剛巧是中午11點半，上午的班結束了，她連包也沒拿，就離開了辦公室。
汪佩文還是坐在會議室的桌子之前，胸前是小山一樣的資料。
……
紀舒索性就遛達到了田秋工作的照相館。
她不想去找莫曠楓。
她在莫曠楓麵前總是那麽神采飛揚，這麽頹喪的樣子，可不想讓他見到。
到了照相館，田秋正在給一個穿著婚紗的新娘整理衣服。
紀舒從玻璃門外往裏看，田秋認真地在新娘的婚紗背後夾上夾子。
這個新娘個子很瘦小，根本架不起來這麽寬大的一件婚紗。
新娘滿麵笑容，新郎則站在一旁有點不耐煩地看手表。
田秋努力地夾著夾子，攝影師對著她說著什麽，皺著眉，似乎在訓斥她。
紀舒聽不清。
“大家都這麽努力活著啊——”
紀舒轉身，沒有進去找田秋，她想了想，走到了49路公交站總站。
上次和業餘房屋中介趙阿姨就是在這裏會麵的，她在總站工作。
總站其實也就是一個鐵皮房子，裏麵是司機休息的地方。
這是首發站，車排隊停在這裏，到點了就發車，不管有多少人等著，不到點絕不走。
“趙阿姨。”
紀舒揮揮手。
趙阿姨上次給紀舒和田秋找了房子，隻收到了20塊錢的傭金，她拿去給女兒買了點心，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剩下了。
“怎麽了？房子不滿意？”
趙阿姨皺眉，她從小窗口裏探頭出來，伸長了脖子。
紀舒還沒開口，趙阿姨搶著說：“不退不換不管，當初叫你們好好看的。小姑娘辦事情就是不牢靠的！”
紀舒笑一笑：“趙阿姨你想哪裏去了。我不是因為上次的房子來找您的。我有一樁事情，想委托您。”
“啊？委托？”
紀舒趕緊換了個更好理解的詞匯：“就是想付錢您，幫我找個房子。”
趙阿姨臉上忽然就炸開了笑容，滿臉都是歡喜。
“有朋友要租房子哇？找我就對了！我回頭客很多的，都是熟人介紹，你別看趙阿姨我在公交公司就是個調度員，但是啊，我認識的司機多啊，哪裏都熟悉。”
紀舒也笑起來：“那再好不過。不過我不是租住的房子，是想租辦公室。”
紀舒把要求大概給趙阿姨講了。
“哎喲，外企的哇，洋氣的呀！我就說你蠻時髦的，居然在外企工作啊。我有一個遠房親戚，家裏兒子在一個法國公司工作，一個月竟然拿了800塊錢，據說還有加班費，你說這真的是，命啊！”
趙阿姨的恭維像是滔滔江水一樣綿延不絕，紀舒幾乎招架不住。
“趙阿姨，我們說正經事吧。我們公司想要找一個能接待外企的辦公樓，不需要太大的麵積，目前能容納10，20個員工就可以了。外觀要大氣，檔次……你懂的。”
趙阿姨眼珠子轉一轉，立即說：“小姑娘，你真是找對人了額！我認識一個司機，他的兒子就在一個什麽公司的招商部工作的。上次說起來，他們有一棟大樓已經完工了在招租，是內部招租的，一般人不知道。那棟樓修得老洋氣的，我猜，肯定能接待外賓。”
“哪棟樓？”
紀舒有點興奮，她自己大海撈針都找不到的渠道，趙阿姨一句話就似乎有了眉目。
“南京西路上的海市商城啊！現在還沒開張，有48層的！老高額，我上次路過抬頭看，太陽都遮住了哇！”
紀舒忽然就對這棟建築有了印象。
因為這棟樓位置好、檔次高，而且由一個著名的建築設計公司設計，紀舒一開始就把它列在了給汪佩文的單子上。
可是她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有接通，她還親自去找過，還沒開始啟用的大樓底下，就一個保安，一問三不知。
而且幾十年後，她記得海市商城依舊是地標建築，似乎海市商城就是90年年初開業的。
如果能入駐，那簡直是太好了！
“很適合，麻煩趙阿姨聯係。”
“那沒有問題的。說是二月就開始招租了，人家是邀請製的，都是一些市政府親睞的企業才能去。市麵上的人都不知道，小紀啊，你算是找對人了！”
趙阿姨笑眯眯的說著，眼睛都成了一條線。
紀舒笑笑：“那是，趙阿姨一看就不簡單。放心，傭金我們會比別人多給，隻要能辦成。”
第二天，紀舒就見到了趙阿姨找來的海市商城招商部的張經理。
張經理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戴著啤酒瓶子底那麽厚的眼鏡。
“紀同誌，你們公司我查過了，也算是一家知名的公司，不過畢竟是個家族企業，我們單位代表了海市的門麵，這次邀請的都是一些大的跨國企業……”
張經理還沒說完，一起跟著來的趙阿姨激動了。
她站起來說：“小張！不要講這些客套話了。這件事你就辦一辦嘛。你爸爸和我這麽多年老同事，你奶奶去世了都是我想辦法給他調的班，給你們回了老家三天呢。三天啊，我可難調班了。這個小紀和我有緣分，你幫個忙好伐！”
張經理瞬間就萎靡了，根本不敢插話。
趙阿姨接著說：“我也不是圖什麽回報。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可憐兮兮的一個人在海市工作，也不是本地人，阿拉海市人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紀舒和張經理同時驚了，這也能聯係在一起？這道德綁架的能力，實在太強悍了！
“你也說了，人家公司也很有名的額！位置也不要大，就20個人辦公，你勻一勻麽，不也弄出來了麽！”
趙阿姨一頓輸出，紀舒和張經理毫無還手之力。
張經理真沒想到，他工作上的事情，他的老爹居然到處講，鬧得他無法下台。如果他不幫忙，以後老爹肯定要數落，讓他丟麵子了。
他摸一摸眼鏡，有點尷尬地說：“那這樣吧。我們在20層的位置呢，確實多出了一點點，我們本來準備搞一個咖啡館的，那個咖啡館的事情還沒定下來。我給領導講講，看能不能借給你們，你看可以嗎？”
紀舒有點興奮，忙說：“那麻煩了。”
張經理說：“我們預計是4月份開業的，招租一直在內部運行，邀請了各大企業，其實剩下的位子已經不多了。紀同誌真是有門路，能找到我趙阿姨！”
紀舒聽出他的最後這句話暗含了無奈的意味，她反而覺得更開心了。
“那我下午就把材料準備好，遞交給你，張經理你看可以嗎？”
趙阿姨說：“可以的啦，對不對，小張？”
她拍一拍張經理的肩膀。
張經理：“可以可以。”
……
等紀舒把租賃預算遞給汪佩文的時候，紀舒能感覺到她精細的眉毛動了動，極為吝嗇笑容的嘴角也抬起來了一點點。
汪佩文的語速依舊快得需要人去捕捉：“很不錯。我看到預算裏麵有中介費一項，這次知道把工作分配給別人了嗎？”
紀舒點頭。
汪佩文說：“很好。500元中介費花得非常值得。如果是你自己跑，這項工作也許要1個月，現在一周左右就結束了。我們可以推進新的工作了。”
紀舒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果實，汪佩文已經在思考下一步工作了，紀舒暗暗佩服。
“你負責招聘我們其他的員工吧，順便你也可以訓練一下自己的領導力。你要自己挑選你的團隊了。”
“我來招聘？”
汪佩文的大眼睛從她的玳瑁色眼鏡框後麵露出來，她平靜地眨眨眼：“不然呢，你是我挑選的人，然後你再去挑選團隊，這就是一個正規公司的運作法則。”
紀舒忍不住低聲說：“我以為我是被推薦的——”
汪佩文低著頭，翻看自己手裏的文件，漫不經心地輕輕說：“你知道我收到了多少推薦嗎？有很多在新加坡的、香港的、美國的年輕人願意來，大家都很看好這邊的市場。”
紀舒呆呆地思考著，原來，她不是唯一的人選！
汪佩文抬頭：“我是一個亞洲人，嗯，而且是一個亞洲女人。我打破職場玻璃天花板的難度有多高，你以後也能體會到。我走到今天，有一個準則，那就是：決不妥協，堅持我的標準。無論拜托我的是老板，老外，我都不會妥協。你是我選的，推薦人隻是給了我信息而已。”
汪佩文聲音不大，也不慷慨激昂，她像是敘述著一件極為平凡的事情，紀舒卻覺得胸口沸騰。
她真的好厲害呀！
……
“哇，你們老板好厲害！”
田秋聽完了紀舒的故事，忍不住讚歎：“你也好厲害。我原以為你進去是靠推薦的，原來是她選的呀！”
紀舒和田秋正要去送中介費給趙阿姨，她可是幫了大忙。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
紀舒說：“我也很驚訝。當時小王說，要我發一份簡單的簡曆，我就發了，沒想到還有選拔的過程，我以為我是靠關係進入的JMs&Hills CO，竟然是憑實力！”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引薦了之後，還是紀姐姐你的實力強大嘛。我要是看到一個人的簡曆，才20歲，就能辦成這麽多大事，我也會選你的。”
“哎喲，田秋越來越會講話了嘛。頭頭是道呢。”
兩人不一會兒就到了趙阿姨工作的公交總站。
趙阿姨剛下班，紀舒把裝著錢的信封遞給趙阿姨：“多謝趙阿姨，這是中介費，麻煩您給我寫個收條。”
趙阿姨嘖嘖稱讚：“小紀辦事真牢靠，還想到寫收條，一點也不像是毛糙糙的年輕人哦。”
辦好了事，紀舒和田秋回到租住的小家來。
房間裏除了兩個床，什麽也擺不下了，紀舒也不好意思繼續叨擾田秋，就說：“其實我還委托了趙阿姨幫我再找一處住房，我也不想侵占你的空間。”
田秋笑著說：“你就去住你對象舅舅的那個竹園嘛！”
紀舒搖頭：“都拒絕了。趙阿姨說會給我找個好房子的，一定叫我滿意。反正我現在是外企白領耶，月薪350美金，我的天，做投機的事情來錢快，可是上班拿錢卻很穩當呢。”
田秋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問：“對了，你在武市的食堂生意，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掙了很多錢？”
紀舒猛然想起來，早上媽媽發了一條BP機信息給她，說有急事，速回電來著，她因為忙著租賃辦公室的事情給忘了。
她趕緊穿了外套，就往樓下的電話亭趕過去。
紀舒邊跑邊想，等趙阿姨幫她找好了房子，看來需要安個電話了。
作者有話說：
節後上班第一天，大家感覺如何啊？是不是整個人被掏空！
我不是，我，是一隻健碩的鴿子，我每天更新！
咕咕咕，打滾求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