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一更】
第154章 【一更】
紀舒把紀暢貼在自己身後, 摟著他的肩膀,順手摸摸他的頭發。
紀暢從紀舒的側邊探出頭來,往打架的地方看過去, 眼神裏有一點害怕,卻也有一些堅定, 似乎他真的會衝上去保護媽媽和姐姐一樣。
劉彩娟顯然也認出了許剛,畢竟他和一年前幾乎沒什麽變化。
去年過年的時候,劉彩娟離婚了, 如今又到一年年關, 她變化如此大, 許剛卻還是如此落魄,不過血性依舊。
“給我打!”
許剛還在叫,臉上掛著一絲笑容。
很多圍觀的人說:“別打了!別打了!有人去叫警察了!”
“你們怎麽當街打人啊!”
還有些血性的漢子衝過去拉人:“為什麽打人啊?欺負人嗎?”
許剛大喊:“這個人不守規矩,欺負萬福巷賣玩具的老板娘, 垃圾玩意!不該打嗎?!”
他聲音大,又凶狠,勸架的都愣住了。
勸架的人們忍不住退後了幾步:“怎麽回事?這人耍流氓?”
許剛的夥伴一邊用腿壓著地上趴著的人, 一邊插話:“可不是?我們剛哥這是為民除害!這家夥耍流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在早上人老板娘忙不過來的時候裝作去拉貨,動手動腳的!而且他肯定不止騷擾了老板娘一個人!”
另外一個年紀稍長的扁擔也義憤填膺地喊到:“都是做扁擔的,吃力氣飯,但是不做壞事!你欺負一個寡婦,要臉嗎?”
說著就抽了地上那人的後腦勺一巴掌, 直打得地上的灰土也飛起。
地上那人嘴裏哇啦哇啦亂叫。
勸架的人突然就不勸了,都往後退。
一個大媽說:“這種人, 真不要臉。打得好!”
其他人也有附和的。
但是還有戴眼鏡的知識分子說:“那也不能打人啊, 要講道理啊!”
沒想到, 人群裏出來一個穿著綠色棉服、戴著帽子的女人,雖然衣服臃腫,可也能看出她身姿妖嬈曼妙。
她臉上都是眼淚,哭著說:“怎麽講道理啦?這人騷擾我半年了!我也沒證據啊!找誰講道理嘛?”
她講話口音聽起來不像是武市本地人,應該是外地來做生意的商戶。
女人接著說:“多虧了剛哥啊,幫我教訓這個人,不然我一個寡婦,苦水吐出來都沒人信嘛,倒還要倒打我一耙,說我不三不四呢!”
她說著又嗚嗚地哭起來,聲音淒厲,好像是把長久的苦楚都一次性釋放出來一樣。
紀舒聽得心裏也發顫,劉彩娟皺著眉,連還不懂這些東西的紀暢也撇著嘴吧說:“姐姐,那個被打的叔叔是壞人嗎?”
勸架的人都不管了,還有人說:“活該!走,別看了!”
“這種人不要管。不打不老實!”
連當初說要講道理的知識分子也不說話了,滿臉為難:“唉——”
歎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紀舒上前:“許剛大哥,很久不見啊。”
劉彩娟嚇了一跳,沒想到紀舒會出麵。
許剛一眼就認出了紀舒,還有紀舒身後的劉彩娟和紀暢。
他眼睛裏有驚喜:“劉姐,小紀!”
紀舒笑一笑:“你們這樣搞私刑,終歸是不對的,別打人了,萬一打出傷來,你們也跑不了。既然受害者在這裏,不如一起帶到派出所去弄個明白,讓這家夥接受一下教育,你說呢?”
許剛還沒說話,身後一個小年輕說:“憑什麽?這人就是欠揍,能講道理,我們就不會打他了,剛哥都警告他好幾次了!”
紀舒說:“我不是為這人說話,我是為你們著想。打架鬥毆,打贏了坐牢,打輸了住院,你們選一個?”
後世這一條標語火爆全網,紀舒現在拿出來一說,大家內心很難不讚同。
剛剛的小年輕頓時不說話了。許剛則沉默了一會兒。
圍觀的人說:“小姑娘伢說得有道理!莫打人了!”
“做好事,莫把自己搭進去了!”
“打了一哈子,就算了撒!”
……
良久,許剛看了一眼地上躺著還在唧唧歪歪的那人,走過去,拍拍他的腦袋。
他沉著臉,聲音沙啞:“兄弟,打你是救你,這條路你接著走,以後再嚴打,要你的命!今天給你一點教訓,我們打的都不是要害,一點皮肉傷,識相的話你就麻溜滾蛋,以後別讓我在漢方街看到你,我們不歡迎你在這裏做扁擔!”
許剛的朋友們大聲喊:“剛哥,說得對!說得好!”
地上的人見壓著他的人都鬆開了,就趕緊爬起來。
紀舒看他動作靈敏,不像是受了大傷,心裏略微寬慰,她最怕做好事,結果自己沒落到好的事情發生,真打出意外,許剛這輩子就毀了。
許剛對一個小年輕扁擔說:“帶這家夥去漢方街派出所,還有玩具店老板娘,你們一起去,給他留個案底!”
那小夥子應了聲,帶著還在哭的老板娘和這流氓一起走了。
圍觀的人都拍手稱快,一會兒就散開了,隻在地上留下了一點殷紅的血跡。
這城市裏每一分鍾都在發生新的衝突,這樣的矛盾和撕扯並不新奇。看熱鬧的人像是一群貪食的蜜蜂,瞬間就去尋找下一朵花了。
等人瞬間散光了,許剛招呼他的扁擔兄弟們去幹活,自己從馬路牙子上撿起自己的一條光溜溜的竹扁擔,才過來再和紀舒說話。
“劉姐,小紀,唉,真對不住,好久不見麵,一見麵就讓你們看見這樣的醜事情哇。”
紀舒見他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邊子都磨破了,大冬天還穿著單薄的棉衣,心裏不忍:“都快過年了,還不回老家?”
劉彩娟也說:“一年不見了……”
許剛搖搖頭:“不回去!漢方街幹到年三十,我初一再走。沒辦法,家裏要花錢……”
紀舒上次見許剛,就知道他是個能幹的。不然別人不會推舉他做討債的頭頭。
他應該三十五左右,體力正好,漢方街的扁擔雖然艱苦,可是掙錢能力比農民好了太多,成本又低,一條竹扁擔走天下。
為何許剛幹了一年扁擔,還這麽落魄?
這問題想問,但是又不好問。
紀舒沉著心,沒有問出口,劉彩娟更不會揭人短處。
沒想到,一直站在紀舒身後的紀暢突然問:“叔叔,一年了,我媽媽姐姐都成了大老板,你怎麽還在做扁擔啊?”
紀舒當場差點尷尬癌發作。她顫抖著聲音說:“啊?紀暢,你不要瞎說啊——”
劉彩娟捂住孩子的嘴巴,訕笑。
紀暢和許剛見過幾次,而且上次在紀家村的車站,許剛還特意來送了一袋橘子道歉,他都有印象。
紀舒看了一眼紀暢,他嘴巴被劉彩娟捂著,黑眼睛滴溜溜地盯著許剛,又看看紀舒,似乎眨了一下眼睛。
紀舒明白了,紀暢這是幫她問呢,這小機靈鬼才7歲,人小鬼大啊!
許剛撓撓頭:“唉。怎麽辦呢,都是病害的……”
劉彩娟鬆開捂住紀暢嘴巴的手:“你生病了?”
她打量許剛,怎麽看這人也不像是有病啊,就問:“家裏人生病了?”
許剛歎氣:“不麻煩的話,要不就待會兒來我住的巷子口扁擔房看看我,我再跟你們講吧?我這會兒還要去拉貨,一個老板約了的,不好意思啊。”
劉彩娟看看紀舒,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她忙說:“你快去忙,我們也有事,一會兒再去扁擔房拜訪你。”
許剛走遠了,劉彩娟才說:“暢暢,你以後不可以這樣!”
誰知道紀暢說:“可是媽媽和姐姐你們明明都想問……”
孩子又天真,又有些執拗,還有點機靈,紀舒忍不住笑一笑:“童言無忌,媽,別說他了。大人都喜歡藏著掖著,想幫忙都不好意思問,不如小孩這麽坦誠,以後暢暢長大了,搞不好你還要懷念他這個樣子呢。”
劉彩娟怔住了,歎氣:“還真是。”
……
到了錢桂君媽媽許老板的店裏,服裝店的女老板楊姐很爽快,願意支付月租金200元租下這間鋪子,稍微改造後,二樓會做試衣間,一樓做展示櫃。
她家服裝都是廣貨,物美價廉,設計時尚,肯定在楚華街能賣得好。幾個人一商量,就拍板了。
紀舒記得,錢桂君租下那間襪子鋪,月租金才30元錢,當然,那是楚華街的蔡主任幫忙申請了補貼的。
紀舒家裏的是精裝修的鋪子,比其他鋪麵價格高,饒是如此,才一年,楚華街的鋪子的租賃價格,也翻了兩倍多了。
簽完了合同,等服裝店的楊姐走了,連錢桂君的媽媽也忍不住說:“桂君那個鋪子租得真是劃算,要我說,她也該買一個鋪子!這樣便宜的租金,做什麽不能賺錢呢?”
“許阿姨說得對。桂君最近攢了些錢,應該會買一個的。上次她和我提過。”
因為要看鋪子,錢桂君今天沒來。她和母親的關係早就緩和了,許老板也算是認同了女兒的人生選擇。
許老板身材滾圓,初看冷漠,交往一下就能發現,很有想法,也很爽快,是極為老道的生意人。
“許老板,漢方街的鋪子,以後租金漲幅怕不是要超越楚華街好幾倍呢,如果這邊有出售的私鋪,也可以考慮買。”
紀舒臨走,忍不住再加一把火。她希望錢桂君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許老板立即就明白了紀舒的意思,點頭稱是。她一直覺得女兒這個朋友眼光獨到,還私下裏和丈夫討論過。
謝過了許老板,又給許老板贈送了去點心鋪子買的八種點心大禮包,紀舒一家就朝著漢方街口的扁擔房走去。
紀暢問:“扁擔房,就是扁擔住的房子嗎?”
小不點兒現在好奇心爆棚,總喜歡問問問,學霸之路是越走越順了呀。
紀舒回答:“我以前也隻是聽說過,據說,扁擔們大多是流動人口,有些是農閑出來打工的農民,所以在這裏都沒有長期居所。有些老板看到了商機,就把自己家裏改造一下,擺上高低床,賣鋪位,按天收費。”
紀暢點頭:“是不是就像是小旅館?”
劉彩娟笑:“真聰明,沒錯。”
紀舒聽聞過扁擔房的條件很差,她不太想讓紀暢去看到這樣的人間疾苦,可是孩子不能生活在泡泡裏,因此她笑一笑:“做好心理準備,扁擔房條件可比旅店差多了。”
紀舒依稀記得上輩子,她到漢方街為自己的小網店批貨,路過扁擔房,當時就震驚了,這些賣力氣的人,居然過得如此潦草麽。
許剛做了一年扁擔,還住在扁擔房,家境沒有絲毫改善,到底是為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指出皇帝新衣的,也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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