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
白西服像是被徹底震驚了一般, 他用手摸摸下巴,有點痞氣地說:“這位女士真是有個性啊。”
紀舒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又從路過的侍者手裏的餐盤上取了一杯香檳。
白西服轉過身去, 過了幾秒又轉回來:“好吧,女士, 你贏了。我就是想說。”
“那你說吧。”
紀舒輕輕啜了一口香檳。
“站著喝酒,沒有固定的座位,人們就可以流動起來, 在一場酒會裏和更多的人聊天。”
白西服笑一笑, 這次比之前似乎爽朗真誠了許多。
他接著說:“比如我和你, 如果是固定座位,也許我們就不會坐在一起,正因為是站著喝酒,我們四處走動, 才能創造相逢的機遇。這難道不是一次美好的邂逅嗎?”
“有道理。說實話這些酒會的目的,更多的是交際,而不是吃飯。”
紀舒點頭, 覺得這個白西服的解釋很有道理。
“可是這樣根本不吃東西也不行啊。大家餓著肚子交流,實在是無趣又做作啊。”
紀舒無奈搖頭,“我就是來看熱鬧的,也並沒有想結識什麽人。”
紀舒覺得很失策,居然沒有提前吃點東西。現在已經過了六點半,她的肚子已經開始暴動了。
隨身帶著的黑色小皮包裏, 倒是有莫曠楓送的巧克力。可是那麽漂亮的包裝,她可舍不得現在拆開, 以後可能也不舍得拆開。
“別急, 一會兒那些侍者就會端著一些小食來給我們隨意取用了。餐台也會布置的, 現在是熱場呢。”
白西服像是很老道一樣介紹。
紀舒搖頭:“盡管如此,這酒會也真是無趣地很。也就這香檳還不錯了,很爽口。”
“女士,你是在貿易行業工作嗎?怎麽會無趣,這裏現在行走的都是手握資源和利益的人,難道你真的是來觀光的?比如說,今天我看到錦泰貿易的總經理莫先生都來了,他老人家在貿易界可是傳奇啊!”
紀舒見他居然提到了莫雲杉,不動聲色地問:“你認識這位莫先生嗎?”
“我雖然不認識,可是也知道,今天到場的商界人士裏,他應該是最大佬的。他是突然來的,之前可沒說要參加,不然,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擠進來遞過去一張名片呢。”
白西服侃侃而談,看樣子對這些大佬都很熟悉,紀舒估計他是這樣酒會的常客。
“這樣啊。”
紀舒輕笑。
白西服很驚訝於紀舒的淡然,忍不住問:“那可以冒昧請問女士為什麽來參加這個酒會嗎?既不是為了結識資源,肯定也不是為了來餓肚子的吧?”
他說著俏皮話,又笑一笑,露出大白牙。
“我就是……英文比較好所以才來的。”
紀舒實在不想說她是參加了武市大學生英文比賽得了獎來遊學的,那麽一來,自己的身份從一個社會人降格成了學生。
“原來是翻譯界的人士嗎?海市現在急需口譯人才,女士一定是非常優秀的翻譯了。也難怪被邀請來。”
白西裝這麽說,紀舒真是有點臉紅。
過去的半年多,家裏的生意越來越穩定,劉彩娟把小店打理得井井有條。
現在家裏雖然不是日進鬥金,但也絕對算得上是小富人家了。
有房有鋪有生意,這日子好不快活。
這人解決了溫飽,就開始追求精神,紀舒便在這半年裏苦學英文。
上輩子隻會幾句簡單對話,這輩子下了功夫,從閱讀到語法,單詞到聽寫,全都輪番上陣。
可是到底隻學習了不到一年,“非常優秀的翻譯”這個稱號恐怕名過其實。
為了轉移話題,紀舒隻好說:“那您呢?為什麽來這個酒會?”
白西裝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銀色的小名片夾,夾子非常精致,上麵有歐式的浮雕。
他打開名片夾,拿出一張淡黃色的名片來,遞給紀舒:“女士,這是我的名片。”
紀舒微笑:“真不好意思,我沒帶名片,就不和你交換了,我姓紀,紀念的紀。”
白西服點頭:“紀女士啊,幸會幸會。”
紀舒接過名片,白西裝叫Nick Young,中文名楊西柳,是一名華爾街的股票經紀人。
“楊先生不簡單啊,華爾街來的,聽你講話口音略微偏南方,是移民後裔嗎?”
“紀女士真是見多識廣。我父母很早就到了美國,我在那裏出生。”
“那你的中文真的是講得非常好的,你的父母很有眼光,想必是從小培養的。”
紀舒覺察到,交談了幾句下來,楊西柳的態度和一開始的浮浪比起來,有了很大的轉變,現在倒是像個有禮貌的年輕人了。
“這個年代的華爾街做股票,那應該是順風順水,前途無量,楊先生卻偏偏回國了?是不是看上了正在籌備的海市交易所和深市交易所?”
楊西柳先是一驚,繼而大笑起來:“一點小心思都被紀女士看穿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自作聰明來找你聊天,倒顯得我像是個投機客了。”
“這也不算投機客。現在各處正是用人的時候,未來就是波瀾壯闊的金融大時代,能有機會目睹這樣的盛會,卻不加入,豈不是傻?楊先生這時候回來,正當時。”
她說著輕輕抿了一口香檳,在玻璃杯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唇印。
今天的紀舒化了淡妝,口紅也是胡珊珊媽媽送的,她塗上之後,顯得麵若桃花,紅唇誘人。
宴會廳裏各種語言夾雜在一起,還有現場演奏的鋼琴和小提琴伴奏。
在一片嘈雜中,紀舒顯得遊刃有餘,仿佛那些東西都和自己無關。她沒有留意到的是,一些黑頭發的、金頭發的人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奈何楊西柳捷足先登,他們都在等待機會,等楊西柳離開了,再輪番上陣結識這位美麗端莊,卻又有點個性的女郎。
楊西柳忍不住細看紀舒的眉眼,覺得這位女士真是姿色驚人,而且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更加令人著迷。
他站直了,顯得饒有興致地問:“紀女士聽起來像是股市內行人?你難道不僅僅是翻譯?”
紀舒忍不住掩麵輕笑起來。
她是內行人,她就是資深老韭菜!能不內行嗎!
紀舒沒少在股市上吃虧,說起來,真是血淚史啊。
上輩子,她離婚之後開起了一個小網店,紀舒一個人又負責進貨,又負責做客服。
“親,你好,想要點什麽~~”這樣的客服口吻,她也是駕輕就熟。
但是因為顧客不多,紀舒某天在電腦前,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炒股的廣告:
【股海沉浮,跟著“股市牛哥”學炒股,加入發財群,給你一個暴富的機會……為什麽別人都能快速發財,而你還在辛苦搬磚?為什麽同樣的起跑線,有的人資產翻倍,有的人越努力越貧窮?選對賽道,比努力更重要!】
鬼使神差,紀舒加了“發財5群”。
群裏幾百號人,個個都以為自己是股神,其實都是股市老韭菜。
群主每月收取一定的“會員費”,然後發一些有的沒的的“內幕消息”。
紀舒跟著炒了一陣,賺了個幾千塊,心野了,開始炒概念股,居然賺了幾萬塊。
那時候股市像是坐上了火箭。
海市交易所指數從07年初的2700點左右,一下子開始瘋狂飆漲。
紀舒清楚記得,到了07年10月,海市指數居然站上了6000點!
一年翻倍!
可惜,紀舒是個新手,在炒股群的狂熱渲染之下,她不知道見好就收,在4500點左右的時候滿倉了,投入了所有的積蓄,甚至還有網店的運營資金。
後麵的事情,但凡是炒股的人都知道。
到了08年初,股市開始暴跌。
從07年末的6000點,海市指數一泄三千裏,到了08年10月,竟然跌到了1700點左右!
而紀舒,因為過早在炒股群裏被吹捧得滿倉,眼睜睜看著下跌,除了割肉,連補倉都不行。
這一年,正是紀舒網店創業的初期,可以說,因為炒股,她經受了資金麵和心裏麵的雙重打擊。
好不容易賺的錢化為了泡影,自己也元氣大傷。
索性,紀舒從來沒有過借錢炒股,也就是沒有加杠杆,因此不至於到破產。
這時候小妹紀甜也已經20來歲,開始接一些戲拍,不再需要紀舒的補貼,紀舒才熬過這段日子。
紀舒經曆過那種恐怖的暴跌,那種財富的幻覺,因此,她從此再也不炒股。
但是,痛定思痛,她還是在這段期間瀏覽了大量的金融論壇帖子,了解了各種金融的曆史和知識,和大多數股民一樣,她理論上很豐富,就是沒賺到錢。
有句話說得很好,2010年,海市指數在3000點,2020年,海市指數還是在3000點,10年了,韭菜都老了,大A依舊那麽青春。
紀舒回憶起了這一切,心裏真是五味陳雜……韭菜的自我修養都快沒了,忍不住捏緊了玻璃杯。
“紀女士?”
楊西柳的聲音傳過來,打斷她的神遊,紀舒眨了眨眼睛,忙說:“內行人談不上。稍微了解一點。”
楊西柳笑道:“ 一聽就知道是紀女士自謙了。”
這時候,莫曠楓在人群中定位到了紀舒,遠遠見她身邊站著一個白西裝的男人,腳步就更快了。
紀舒還沒回過神來,莫曠楓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抱歉,耽誤久了,是不是很無聊?”
莫曠楓對紀舒笑一笑,說到“無聊”兩個字的時候,卻是看著楊西柳。
楊西柳突然見到這位美麗的女士身邊多了一個男伴,而且這個男伴氣宇軒揚,一看就來曆不俗,也就笑一笑:“多多打擾了,紀女士,以後再聊,有空去我的辦公室玩,如果想聊股票,你知道怎麽找到我,我請你喝咖啡。”
楊西柳又恢複了那種有點圓滑的語調,像故意說給莫曠楓聽似的。
“不送了。”
莫曠楓和楊西柳互相對視一眼。
紀舒料想,莫曠楓應該極少出席這樣的場合,否則楊西柳不會隻認識莫雲杉,而不認識他。
由此可見,莫曠楓今天也許,專門為了陪她而來。想到這裏,她有點小雀躍。
等楊西柳走遠了,紀舒主動說:“他是華爾街搞金融的,剛巧碰到,我們就聊了一下。”
莫曠楓眸子一垂,溫溫柔柔的:“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裏,被這種人騷擾。”
紀舒:“……啊,也不算吧……”
倒也不至於……
“私以為,華爾街的那群人,對改變世界益處甚少……”
莫曠楓不再過多評價,保持著一個紳士的涵養。
紀舒暗想,果然技術男看不上金融男這件事從90年代就有了啊!
紀舒抬眼看莫曠楓,覺得他眼睛真好看,這樣微微眯著,帶一點點鄙夷的神色很少在他身上見到,她真忍不住笑起來。
見紀舒笑了,莫曠楓似乎不太好意思,別著臉,說:“我們去那邊拿些蛋糕吃,你肯定餓了。”
紀舒暗想,真是細心啊。
兩人穿過熱聊的人群,走到宴會廳一側,這邊剛剛布置了幾張餐台,潔白的餐布上擺放著五層的小食提籃,每一層上麵都放了精美的糕點。
“哇,這是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呢。”
莫曠楓笑:“紀女士真是見多識廣。”
紀舒吃了幾塊小蛋糕,莫曠楓隻吃了一塊,又有人過來送酒,紀舒又拿了一杯。
“紀女士,很久不見,甚是……想念。”
莫曠楓終於說出來,像是解脫了,臉上是輕鬆的神色。
“半年而已啦。不過,你是準備回武市了嗎?”
“嗯,準備回去了,這學期結束,大概在2月份,我就會回到理工大了。我們就可以,常常見麵。”
紀舒聽了心裏有點高興,又似乎有點悵然。
其實這幾天呆在海市,紀舒心裏萌生出一種想法,如果說自己來海市,會怎麽樣?
剛剛見了楊西柳,令她心裏一動。
武市是一個重工業為主的交通樞紐,鋼鐵、煤礦、汽車製造為主要產業,而這些,都不是私人經營者可以做的行業。
除了像是馮光耀這樣的投機倒把之人能撈到這些行業的錢,其他人無法分到一杯羹。
留給紀舒可以參與的,再就是零售業、服務業這樣的產業。
餐飲服務業的天花板就在那裏,況且那不是紀舒的興趣所在。
劉彩娟一人打理“媽媽的菜”足矣,鋪子也是自家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盈虧。
難道她就做一輩子圖書管理員嗎?
海市的貿易、金融都存在著巨大的機會,遠遠不是武市能比較的。
在海市,現在如果購買一套住房,翻100倍也不是沒可能,這就是財富的杠杆效應,她是否應該尋找杠杆最高的城市生活呢?
這些想法,一層一層瞬間浮現,紀舒笑了笑,暫時不準備把不確定的事情講出來。
她隻是對莫曠楓說:“莫先生,好好享受在海市的時光啊。不過我估計你在這裏,連一次咖啡也沒喝過吧?是不是隻在交通大學半徑1公裏內活動啊?”
“啊——”
莫曠楓輕輕歪一下頭:“被你發現了。”
紀舒覺得他這種認輸的樣子最可愛,抿抿嘴:“我看你們理工男也學學人家金融男,唉,人家多麽會享受生活,還要請我喝咖啡——”
“你有空嗎?那明天我請你喝咖啡。”
莫曠楓問,語氣很真誠。
“你知道好喝的咖啡館在哪裏嗎?”
“……晚上我可以查,我想我們學校的老師們肯定知道的。”
“我明天早上的火車。”
莫曠楓聽了,有些悵然似的。
“那好吧,明天我去送你。”
……
等莫曠楓送紀舒回了酒店,紀舒匆匆洗漱完畢,換上劉彩娟親手縫製的夾棉的睡衣,在酒店的床上平躺著想心事。
這次比賽的讚助商英國商會頗為大手筆,給三人定的是外灘附近的和平賓館。
酒店的床實在是柔軟又舒適,她躺在床上,心裏思緒萬千。
莫曠楓說還有2個月就回武市了,這段時間她可要考慮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離開家鄉,來海市發展呢?
“咦,奇怪,這件事明明是我的個人問題,幹嘛要考慮莫曠楓起來!”
她忍不住躲進被窩裏滾來滾去。
紀甜做了大明星之後,在海市也隻能租房住,都是因為限購政策。
而紀舒記得,在1994年左右,海市為了促進房地產的發展和引進人才,施行過一陣藍印戶口。
所謂藍印戶口,就是一種和本地戶口類似的戶籍,因為蓋著藍色印章,就叫藍印戶口,過了一段年限就可以轉成正式戶口的。
其實在權益上,藍印戶口和普通戶口無異。
而擁有了海市戶口和住房,就可以乘上海市經濟騰飛的火箭,坐擁資產增值。
小妹也不用再為無法在海市置業而苦惱了,在海市拍戲也能住在自己家裏。更不談,紀暢也許在這裏能考上更好的學校,甚至出國,
可是媽媽劉彩娟的事業在武市啊!難道要關了小店麽?
況且弟弟妹妹轉學會不會影響他們呢?自己一個人來海市可行嗎?
紀舒越想越困,越想越亂,隻覺得昏昏沉沉,像是被柔軟的被單給封印了,就這樣陷入夢鄉。
房間裏的內線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紀舒接起電話,一個熟悉的女聲讓她瞬間清醒了。
“紀舒嗎?你下來一下,我在酒店大堂。”
作者有話說:
紀舒:多年的韭菜熬成了股市專家,就是不掙錢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