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就在紀舒和郭飛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講不出話的當口上，門一開，又進來一個人。
紀舒側目去看, 是一個青年男學生，頭發梳理地整整齊齊, 人微胖不高，穿著一件藍色格紋襯衣，一件灰色羊毛衫開衫, 戴著眼鏡。
怎麽形容呢, 這副打扮像是讓他老了二十歲, 或者是他就希望自己能老二十歲？
男青年先是對小宋說：“宋巧巧，不是說好了來學生會辦公室開會嗎？你不是說五分鍾就能解決這件事嗎？”
小宋見了男青年，立即堆起一臉笑容：“曹會長，不好意思。校報的事情勞煩你操心了！我這就拒絕他們。”
說完, 她轉身過來，麵朝紀舒：“紀小姐，郭記者, 我們學生會還要開會，沒時間詳細談了，正如我剛剛說的那樣，我們校報是不會接受這樣的廣告的。”
郭飛霞的臉上真的氣出了一團飛霞，眼看她就要發怒，紀舒攔住她, 朝她眨眨眼。
然後，紀舒對小宋說：“宋同學, 請問, 校報運營的費用從哪裏來呢？”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 我們學生會是有經費的，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原來如此，那照著你的意思，校報永遠不會接受廣告了？”
小宋還沒回答，那個男青年，也就是“曹會長”就義正言辭地說：“確實國家在搞改革開放，但那也是有底線的！校園是最純淨的淨土，怎麽能被金錢給汙染！校報作為學生們的精神食糧，更不可能帶上一絲一毫銅臭味。你們趕緊走吧，不要因為走上了社會，就為了錢，什麽都幹！”
曹會長推了推眼鏡，紀舒注意到他的眼鏡上有很多油汙，他的頭發也是油乎乎的，真是……油膩啊！
紀舒冷笑：“你也知道，你還沒走上社會呢！曹會長，不要因為學生們叫你一聲會長，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不過做生意做買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校報不願意要我的錢，我難道還求著你們要？”
說完，紀舒拉著郭記者，就走出了這間教室。
郭飛霞回過神來，腳已經踏出了教室，她倒是想退回去再大戰幾個回合，卻被紀舒拉走了。
等兩人出了學生活動中心的大門，郭飛霞還皺著眉，念叨著：“我同事怎麽沒跟我說一聲？校報裏的都是這樣的人？我還來見個屁！”
這一激動，郭記者髒話都罵出來了。
她又不好意思地看看紀舒：“啊抱歉，我太激動了。因為連累你白跑一趟，還要受著這些小毛頭的閑氣，我太生氣了。”
“理解理解。但是郭記者不用生氣。你同事也許也不知道自己的師妹是這樣的人吧。你是幫我的忙，還特意跑過來一趟介紹我們認識的，我怎麽會怪你呢！消消氣！”
郭飛霞還是餘怒未消，臉色很不好，自言自語：“真是狗眼看人低。還是新聞係的，這什麽素養？這才大二，這以後怎麽辦？我當年讀大學的時候，都沒有這麽迂腐。”
“現在正是新舊思想交戰的時間段，社會思潮還是比較撕裂的，都能理解。有些人現在步子邁開了，思想放開了，那社會就會給相應的回報。反之，社會會教他們做人吧。”
紀舒盡量平複著郭記者憤怒的心情，可她內心其實也有點失望，臉上也蒙上了一層灰色。
她這個點子，確實很新潮，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沒有在報紙上打過廣告。
對於廣告的這些理解，也都是之前在論壇上看到的一些碎片化的新聞，紀舒嘴上說著不在意，難免還是覺得胸中憋氣。
難道這個計劃就不能成功嗎？
“唉！要不你在我們都市報上打廣告，就是……太貴了。”
“是啊，你們都市報發行量這麽大，都是大企業去打廣告，那價格，我這還真承受不起。而且我還是想針對性地打廣告，而不是攤子鋪得這樣大。”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當上了主編，我招聘的時候一定要問問，候選人對新聞報紙上的廣告的看法。這種偏激的書呆子我絕對不要。”
郭飛霞知道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麽，隻好展望展望未來。
紀舒拍拍她的肩膀。
“郭大記者，我非常堅信你能當上主編。到時候記得給我的廣告打折，我也總有一天，要上都市報打廣告！”
“好的！”
兩人聊了幾句，竟然從憤怒、失落又過渡到雄心滿滿了，紀舒自己都覺得好笑。
……
回到楚華街，紀舒把打廣告不順利的事情告訴了劉彩娟。
劉彩娟安慰紀舒：“唉，沒事的。你要這樣想，其實大學生也不是那麽有錢嘛。你想，一個月生活費就那麽十幾塊錢，能下館子吃一餐飯都頂天了。沒事的，不能在校報刊廣告，我們還可以……”
劉彩娟卡殼了。可以幹嘛？
她是真不知道還可以在哪裏打廣告，不過紀舒卻突然睜大了眼睛，機靈的光芒閃了一閃。
劉彩娟知道，女兒又想到什麽主意了。
“媽，你真是個人才！你想，我們除了挨著理工大，我們還挨著哪裏？”
劉彩娟想了想：“理工大附小附中？”
“哎呀，不是。”
紀舒笑嘻嘻地：“當然是國棉二廠啊。”
劉彩娟一拍大腿，“哎喲，沒錯！國棉二廠！”
紀舒忙說：“現在物價漲價這麽多，國家也給工人提高了工資。羅倩倩跟我講，已經漲了20塊錢工資，說是以後還要漲。”
劉彩娟點頭：“現在鐵飯碗的工資跟物價比，確實是太低了。再不漲價，工人連鞋子都買不起了。現在什麽都漲價，就是工資不漲價呀。”
“這是因為物價雙軌製，要搞計劃內、計劃外價格一致，價格限製取消，所以肯定是要漲價的。不過媽你放心，我們賺的錢，肯定能跑贏通脹。”
劉彩娟不理解通脹的意思，不過紀舒說的話，她都覺得有道理，便點頭讚同。
總而言之，這鐵飯碗雖然很鐵，但是拿到手的錢還是太少了。
不過隨著物價飛漲，鐵飯碗們的工資也逐漸漲了起來。
當然，比起其他工作掙的錢，還是不夠多，所以90年代開始，出現了“下海潮”，很多人都拋棄鐵飯碗，去自謀生路。
“反正，現在工資漲了，大家偶爾請客吃飯什麽的，還不是要下館子？我們離理工大雖然最近，但是離著二廠也不遠，況且，去二廠找人打廣告，還不簡單？”
紀舒說完，就跑了出去。
劉彩娟盯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縮著肩膀偷笑：“這孩子，這半年，越來越精神了。”
……
林翠蘭因為太喜歡紀甜了，一下班就從劉彩娟那裏把紀甜接過來玩。
紀甜被林翠蘭打扮得像是個洋娃娃。
她的小揪揪辮子每天換著花樣紮，頭花不重樣。
上輩子，紀甜因為沒人帶著玩，講話晚，語言發育遲緩，而現在的紀甜，每天小嘴巴講個不停。
雖然她講的不全是連貫的句子，可是已經學會了很多詞匯：“好吃！”“好玩！”“漂亮！”
就連談打廣告的事情，林翠蘭也把紀甜抱著一起去。
薑副主任逗了逗紀甜，笑著說：“紀舒，你妹妹太可愛了！我兒子今年十歲了，不如啊……”
林翠蘭忙一攔：“你還真是薑是老的辣啊，老薑，你看我們甜甜長得這麽漂亮，以後追求她的小夥子不是從這裏排隊到了……到了……”
林翠蘭一時間卡住，紀舒趕緊說：“法國，法國。”
“沒錯，排隊到了法國！怎麽可能提前預訂，新時代了，別整那些啊！”
一番話，說得三個人都笑起來。
談了會兒正事，薑副主任說：“這件事簡單，我去跟我們廠刊的人說一聲，不要錢，你作為我們廠以前的員工，主動投身個體經營，也是響應現在國家的新風向嘛。這是好事，可以宣傳。”
薑副主任雖然是副職，可是那人事部的主任年紀已經很大，基本不管事，在辦公室裏是一杯濃茶一張報紙坐一天的主兒。
因此，薑副主任在廠裏的話語權還是很不錯的。
紀舒驚喜，沒想到，不花一分錢，就把這事情給辦了。
“不過，我們廠畢竟是國營大廠，你是二廠出去的，也知道。所以廣告的形式就不能太跳脫了，還是要符合嚴肅活潑的精神。”
薑副主任的叮囑又熄滅了紀舒心中創意的小火苗。
不過，有廣告，還是免費的，總比沒有好。
紀舒忙點頭：“謝謝薑副主任！我們暫定五天後開業，我回頭把菜單什麽的材料給您帶一份過來，具體怎麽寫，看廠刊的意思就好。”
“沒問題。紀舒你是知道進退的，很好。”
薑副主任笑一笑，看出紀舒的幾分失望，便說：“雖然不能讓你自由發揮，不過好歹也能帶些客人嘛。不過我建議你指望不要太高。”
紀舒點頭。
林翠蘭也說：“廠刊你也知道的，免費發的，真的看的人有多少？這廠刊很多人都是拿來擦桌子的，所以紀舒，你別太指望了呀。”
“這我知道！還是謝謝林師傅和薑副主任幫忙！”
……
晚上回到家裏，紀舒洗完澡，躺在床上。
搬到林師傅家裏之後，紀暢小可愛睡客廳，紀甜和劉彩娟睡，給了紀舒一間單獨的房間。
紀舒沒有向劉彩娟透露過她多麽想要一間自己的房間，劉彩娟卻這麽做了，這份窩心，也就是親媽才有吧。
紀舒躺在柔軟卻堅韌的繃子床上，回想著今天一整天的見聞。
理工大畢竟是自己上班的地方，總不能和學生鬧太僵。她顧及著這一層，早上才把那股火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現在夜幕降臨，燥鬱的晚風輕撫著淡淡的金色窗簾，卻撩撥得那股火又起來了。
她變了。
上輩子的隱忍是那麽毫不費力，仿佛懦弱寫入骨髓；這輩子的憤怒卻如此讓人興奮，真實得能聽見心髒的怒吼。
“既然你們校刊不給我打廣告，那我就自己弄一份報紙囉？”
她握緊了拳頭。
作者有話說：
紀舒：不忍了。
明天也有大肥章，會晚上11：00再放出來哈，早睡的寶貝們就第二天看吧！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