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在回去的路上, 莫曠楓和張超肩並肩走在墨蘭湖沿岸的小路上。
寒風呼呼地吹，兩個青年人這才覺得有點寒冷。
“大力和小剛跳得樂不思蜀，竟然還不願意走, 隨他們去吧。對了，怎麽不要周副校長安排的車子送了？”
張超把手插在棉衣的口袋裏, 縮著脖子問。
“路不遠，自己走回去挺好的。”
張超笑嘻嘻的，“今天玩得開心！難得見你也興致不錯, 我還以為你要變成書蟲了呢。”
他頓一頓, 接著說：“我也知道, 周副校長安排車子，看中的是你。不過能蹭蹭車，也是不錯。”
莫曠楓嘴角微微一提，“周副校長也未必是看中了我, 應該還是看中我父親的資源。”
張超拍拍他，“你都跑到武市了，幾乎是從零開始。你爸爸就算手再長, 又能把你怎麽樣？放寬心，享受生活！”
“嗯。”
莫曠楓低頭，盯著黑黢黢的湖麵。他回想起剛剛在二廠大禮堂外看到的畫麵，略微沉吟。
當時，他正和周副校長安排的桑塔納轎車的司機商量，想讓司機先走, 他低聲說：“師傅要不先走吧，我們自己回去就好了。”
來的時候, 周副校長派車送“四大才子”, 因為當著大力和小剛的麵, 莫曠楓不願意說出其中要害，隻好答應了用車。
莫曠楓的父親雖然遠在京市，卻是消息靈通，理工大接收莫曠楓的時候隻當他是個優秀的青年學者。
然而，不消半月，莫父的書信就到了周副校長的桌子上。
錦泰貿易公司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成立的貿易公司。莫父在商場深耕到現在，經過將近10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了知名的貿易公司。
周副校長想著理工大有許多設備想要進口，總歸是對著莫曠楓另眼相看了。
除了張超，沒人知道莫曠楓來自巨賈之家，不過也能猜到他家環境不凡。
桑塔納的司機剛點頭答應，兩人卻見停車處前方的小花壇裏有人走動。
正是馮光耀和紀舒。
莫曠楓低聲請司機先別開車，自己想等他們聊完了再走，以免唐突。
卻沒想到兩人說了幾句，馮光耀就上手去拉扯紀舒。
紀舒明顯想走，馮光耀卻拉住她。
莫曠楓思考了一下，終於還是推開車門，走上前去。
“馮同誌，請住手。”
……
回到宿舍，紀舒長籲一口氣。
羅倩倩和錢桂君忙湊過來，“怎麽了？”
錢桂君見紀舒眼角有淚痕，忙問：“紀舒，那個姓馮的就是你退婚的那個男的吧？是不是糾纏你了？”
紀舒點頭，“不過多虧了理工大的莫同誌，順利解決了。”
原來，馮光耀的激烈表白，卻換來了紀舒的白眼。
“你別裝了。馮光耀，信不信由你，我對你的了解遠超你的想象。你不過是想證明你自己，本質上是你的自卑心理作祟。”
聽到紀舒說中自己的心思，馮光耀臉色突變。
他從喉頭擠出一句話來，“紀舒，我知道你擔心錢，可是我現在已經掙錢了！我還和廠裏的能人接上了線，馬上要開始倒賣鋼材，你知道，現在到處搞建設，賣鋼材是最賺錢的，很快，我們就可以做人上人了！”
“錢？馮光耀，你有再多的錢，我也看不上你！”
紀舒不想在和他有任何關聯，索性把話說死。
“是不是因為那個莫曠楓？他是有錢，是大學生，但是給我時間，我一定會比那個繡花枕頭混得更好！”
馮光耀竟然上前來拉住紀舒，想把她往自己懷裏扯。
“紀舒，我這些天，好想你——”
馮光耀的手碰到紀舒的一瞬間，紀舒生理性地感到厭惡起來，那些痛苦的回憶都湧現心頭，眼角居然不自覺流出眼淚。
該死，紀舒真想趕緊離開這裏，馮光耀卻拉住她不放。
正在這時候，莫曠楓卻突然出現了。
“馮同誌，請住手。”
莫曠楓的聲音堅定有力，“我看還是講些禮儀比較好。”
他說完，就上前一把拉開馮光耀。
馮光耀沒有防備，被他一拉，推在一邊，也就鬆開了紀舒。
紀舒也是一驚，沒想到這麽難堪的畫麵被莫曠楓見到，她臉色瞬間白了。
“馮光耀，請以後不要再心存幻想，我不喜歡你，根本不是因為錢，那隻是我退婚的借口！我看出了你本性殘暴貪婪，再多的錢也救不了。就這樣！”
紀舒快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薄淚，收斂心神。
她語氣堅定，態度凜然。
莫曠楓莫名其妙撞進這樣的修羅場，卻明白了紀舒退婚的真正緣由。不禁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從10月份偶然認識到現在，他一直覺得紀舒身上充滿了矛盾，似乎她一直在演戲，身上像是背了一個“殼”，看不透她的心思。
現在他明白了，在紀家村的她，不過是用激將法，讓自卑的馮光耀主動退婚而已。
馮光耀的額頭上青筋暴露，“紀舒，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姓莫的，你等著，你等著！”
紀舒冷笑，回身拉著莫曠楓就朝著路邊跑去，馮光耀沒有追上來。
兩人跑到人少的地方站定，紀舒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低頭組織語言。
“真是抱歉，就，牽扯你進這事情。馮光耀說的話，你不要在意。”
莫曠楓忙說：“沒關係。我看這位馮同誌是有些瘋狂了，紀舒同誌以後還是注意些安全比較好。”
“嗯。”
兩人都有些尷尬，一時無話。
紀舒忽然想起來，自己在紀家村還拿了他一方手絹，竟然放在宿舍抽屜裏，這麽多時日，都未曾想起。
不過，不等紀舒繼續尷尬躊躇，張超就看到了兩人。
“喲，你們是在切磋迪斯科嗎？”
他擠眉弄眼，“兩大舞王，是不是要巔峰對決啊？”
張超的打趣解救了兩人。
紀舒忙說：“張超大哥，你們今天的迪斯科跳得實在是好，果然是“四大才子”。”
張超聽了是眉開眼笑。
“可不是，我們研究所的大力和小剛都變成了舞會上的紅人了，現在還不願意走呢！”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就分別了。
在宿舍裏，紀舒簡單講完了事情講過，羅倩倩和錢桂君都一陣唏噓。
紀舒平複心情，反而覺得暢快，當麵和馮光耀撕破臉的感覺，竟然比當時和孫鳳香的正麵對決更為爽快。
很多事情，想來覺得可怕，真的麵對了，卻是一種解脫。
這麽想著，她躺在溫暖的床鋪之上，縮進被窩。
……
迪斯科舞會結束之後，二廠進入了忙碌的春節前生產旺季。
忙起來，也就不覺得時間的流逝了，紀舒覺得，從元旦到春節，也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情。
這天，林翠蘭敲開紀舒的宿舍門，遞給紀舒一匹上等的呢料。
“諾，給你媽回去做件大衣。還有十天就過年放假，你幾號回去？”
紀舒這才驚覺，年關將至，要攤牌了，接媽媽和小妹進城的計劃要開始了。
她其實一早就決定今年過年留在武市，就把想法和師傅簡單講了講。
“我今年退了婚，奶奶少不了和親戚一頓數落我，我何必回去受這些閑氣？況且，我買了共有產權房的事情，我猜我奶奶已經知道了，這次回去的話，估計她還要搞事情。我索性不回去，她再怎麽鬧，也鬧不到我眼前。”
林翠蘭歎氣，“可是大過年的，你都見不到親人呀！”
“師傅別急，我已經計劃好了，初三一過，就接我媽媽和妹妹來武市玩，而且，還能帶她們看看新房子！”
提到新房子，林翠蘭也忍不住露出喜色。
元旦過後，大家交了錢，拿到了房屋購買合同，就等著房子的交付。
其實這批房子離二廠不遠，就在3公裏之外的一個新街區裏，四周現在確實還比較荒蕪，不過紀舒知道，要不了十年，那邊就會成為繁華的交通要道。
傳聞11月份房子就封頂了，不過後來又不知道為什麽拖了一拖，直到前段時間，人事部的薑副主任傳話出來，說是年前就能交房了！
林翠蘭點頭，“那和你媽媽商量好了嗎？”
“商量好了。車間不是剛好要安排人值班嗎？我和主任說好了，就安排我值班。這樣我二伯也沒話說，難道我工作積極性高，他還能有意見？然後我從初三開始休假，帶我媽媽她們去玩，不是正好？”
紀舒以前很在乎別人的想法，做事情前怕狼、後怕虎。
而現在，她雖然知道過年不回家，肯定要引發家裏一番爭端，卻寧願自己眼前清淨。
自己好，才是真的好，不是嗎？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預想中的順利。
三十前一天，紀舒剛領到了新房的鑰匙。下班後，她喜滋滋地去了新房，量好了窗戶尺寸，準備做個窗簾，方便年後入住。
可等她回到宿舍，卻見到媽媽劉彩娟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妹妹躺在床上睡著了，弟弟趴在地上玩著小彈珠。
劉彩娟聽見門口的腳步聲，這才抬頭，紀舒見了媽媽，先是一驚。
再細看，劉彩娟臉上有抓痕，下顎上有淤青，明顯是被人打了，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在上輩子，都是完全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羅倩倩和錢桂君忙迎上來，錢桂君壓低聲音：“紀舒，我們兩個先回家裏去了。你和你媽媽慢慢聊。剛剛我們從門衛那邊把你媽媽接過來的……”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
迪斯科舞會的事情稍微寫了幾天，其實我是想展示80年代末期日漸豐富的文娛生活。
在刻版印象裏，80年代文娛生活很少，工人們的生活也很單一，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有人可能不知道，迪斯科在80年代末期很火的。87年春晚費翔就唱了《冬天裏的一把火》，這首歌是翻唱的，原曲也是一首迪斯科歌曲。
1986年，中國唱片公司引進了香港飛時唱片公司的《荷東》、《猛士》，這兩張專輯都賣得非常火爆。我文中提到的迪斯科金曲，都是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在國內很流行的曲子，很多都來自這兩張專輯。
印度電影《迪斯科舞星》和美國電影《霹靂舞》先後於1983、1987年於國內公映，文中提到的《來吧吉米》就是前者裏的金曲。
至於舞會和舞廳，在80年代末期更是在大城市並不少見。
保守估計，截至1987年末，上海擁有300多家舞廳、音樂茶座，數量位居全國第一。1987年，□□、公安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聯合下發《關於改進舞會管理問題的通知》，明確指出：舉辦營業性舞會是我國經濟發展和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一種客觀需求。（來源：ELLEMEN睿士雜誌）
另外，二廠的設定上，並不是一個很僵化保守的企業，這也是為什麽二廠最後也沒倒閉，隻是裁員和遷移到郊區去了。工廠辦聯誼舞會並不違和，很多電影裏都有這樣的情節，網上稍微搜索，也有80年代末期工廠舉辦聯誼舞會的老照片。
當然，這都是大城市，80年代末，城鄉區別還是很大的，城市文娛生活肯定更加豐富。
我們的故事發生在武市，是一個大型城市，因此生活設定上貼近於最潮流的城市。
我的文章都會詳盡調查資料，不能說盡善盡美，但是絕少粗製濫造。不過依舊需要提醒，文章經過藝術加工，架空。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