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防盜章,3小時 「三個時辰嗎?」洛靖放下手中奏摺,鎖眉冥思,過了許久,眺了眺外面,方才鬆口道,「讓他滾進來吧。」
張佑之如蒙大赦,不敢耽擱,生怕這位九五之尊會改變了主意,慌忙踏著小碎步到殿外。
茫茫白雪中,白衣少年挺直了單薄的脊背,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慘白的面色似乎要與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七皇子,陛下讓您進殿。」張佑之走到少年的身邊,俯下身子,輕聲說道。
洛君翊羽睫顫了顫,暖暖一笑,似要融掉這刺骨冰涼的雪,緩緩地道:「多謝張公公。」
張佑之一怔,此笑明媚淡然,有如那人絕代風華,甚至過猶不及,這個孩子終究是像她多一點,陰柔而絕美,不似尋常人家的男孩兒,俊朗堅毅。
若不是因為聖寵難控,也不至於拖累這麼個孩子。
他什麼都好,唯獨投錯了胎。
某些塵封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頃刻間爆發,卻又只能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帝王家的是是非非向來不允許任何人輕易評論。
洛君翊拂了拂身上的雪片,暗施內力,揉開凍如堅冰的膝蓋,緩緩起身,步入內殿。
張佑之瞧著蹣跚不穩的身形,無奈地搖首,遂跟著進入內殿。
「兒臣拜見父王。」
洛君翊跪於殿中,雙手抱拳,規規矩矩地行禮,這些規矩,他向來是不敢輕易破壞的。
還記得小時候,他曾見過二皇兄風風火火地撲進父王的懷中,然後膩歪歪地喊了聲「父王」。
而洛靖,也並沒有因為皇兄的失禮而龍顏不悅,反而樂得咯咯笑,笑罵滑頭。
彼時,他只是個五歲大的孩子,善於依葫蘆畫瓢,可是得到的卻是在驕陽之下跪了一日,直到耐不住暑熱暈倒在地都沒有人搭理過他。
殿內的暖爐燒的正旺,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洛君翊低著頭咳了好一陣,漸漸地不再沉溺於往事中。
「翊兒便是如此為孤辦事的嗎?」
桌案邊的九五至尊輕呵一聲,略略側首,挑起一邊的眉,似乎沒有注意到少年慘白至極的面色,沒有聽到少年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洛君翊依舊垂著眸子,漆黑的瞳平靜至極,宛若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的漣漪:「兒臣辦事不力,願領其責。」
「太子此刻依舊昏迷不醒,你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洛靖面露嘲諷,雙手撐著桌案,唇角帶著詭異的弧度,「孤只給你一次機會辯解。」
辯解?已然認定了他的錯,他又何必多言半句?
「兒臣知錯。」
他向來只有認錯的份,任何的辯解只會是千夫所指。
昨日,他奉命暗中保護在梨園狩獵的太子洛君賢,不料,寒宮竟有教眾埋伏此地,找準時機,上前行刺。
太子身邊只有十餘個護衛,皆死於亂箭之下。他雖及時出手卻是寡不敵眾,而洛君賢也在混亂中被一支毒箭刺傷了腹部。
顧不得擦心而過的三支毒箭,洛君翊扛起昏迷的洛君賢施展躲進了叢林的深處,咬著牙振出了胸前的毒箭。
緩過幾盡窒息的疼痛后,他猶豫了會兒,拔出了洛君賢腹部的毒箭。
彼時,洛君賢的唇色已成了暗紫色,此毒當是霸道無比。
洛君翊將洛君賢安置在地上,俯身吸出傷口毒物,洛君賢的臉色方才由黑紫之色化為青黑色,有所好轉。
他深知洛君賢毒素未清,依舊不可大意,便扶起洛君賢,催動自身內力,企圖將餘毒逼出。
身中劇毒卻擅自催動內力的下場是可怖的——毒素迅速地擴散至他全身的血脈中。
洛君翊無奈,只能生生地以內力剋制住自身毒素的蔓延。確保洛君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后,撕下些布料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再次扛起洛君賢直奔皇宮。
將洛君賢安置在德澤殿後又回到居住的錦程殿中,用舊年的香灰灑在傷口上以便止血,然後換上乾淨的白衣,自覺地跪在謙和殿外等候。
「知錯?呵,好一個知錯!」洛靖涉級而下,一掌摑在洛君翊左頰,留下五道紅印。
憤怒,洛靖只覺得怒火中燒,自己倒也不明白這火從何而來,但是可以肯定,絕不是因為洛君賢的受傷。
洛君翊偏過頭,依舊端正跪好,如同木偶般淡然,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與委屈,面不改色,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上演的次數多了,也就老練了。
太醫不顧禮節,慌忙闖入,額角淌著冷汗:「王上,太子殿下失血過多,需要度些血,方能無事。」
「度血?」
洛靖瞟向洛君翊,其意顯然。
洛君翊怔了怔,拿起葯童盤子里的匕首置於腕間:「我來吧……」
突然,似是想到了些什麼,慌忙搖頭,將匕首重新放回。此刻,他身中劇毒,不宜度血,只得開口道:「兒臣不能為大哥度血。」
洛靖疑似聽錯,語氣極涼:「你說什麼?」
「兒臣不能為皇兄度血。」洛君翊穩了穩慌亂的神思,聲音不可抑制的微顫,果然,還是怕了的,「還請父王另尋他人。」
洛靖負手而立,反而不再如先前那般憤怒,虎目眯起,吐出兩個字來:「理由。」
「沒有什麼理由。」
洛君翊瞅著泛著清零光彩的白色地板,思量著另一番事情。他中毒之事萬萬不可傳出,否則,整個天溟樓必會大亂。
天溟樓是他十二歲那年從洛靖手中接過的,專門在暗地裡為朝綱除掉反叛或有不臣之心的人。
畢竟,有些事不能擺到明面上來做。
而今,樓內早有人盼著他下台,蠢蠢欲動的舉措時有發生,故萬萬不可傳出此消息。
洛靖來回踱了幾步,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泄憤般的劃破自己的手腕,血流入白玉碗中,發出「泠泠」聲響。
取完一碗血后,他讓所有人退下,殿中,唯有洛君翊和他留下,安靜的駭人。
「翊兒長大了,敢忤逆孤了,越發的不臣,不弟。」洛靖飲了一口參茶,語氣中有些疲累。
「兒臣不敢。」
洛君翊頷首,忽然有些後悔剛剛沒有說出真相,如果他告訴洛靖,他也受傷了,中毒了,是不是他就不會這樣誤解自己了?
不臣,不弟,終是該死的。
「你有何不敢?賢兒出行除了那些個死士無人知曉,你說是誰泄露了行蹤?」
洛靖話語沉重,洛君翊的心思跟著沉重起來,他心思敏銳,自然能察覺出洛靖對他的猜疑。
洛君翊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有說話。思前想後,如果他告訴洛靖自己也身受重傷,或許洛靖不會在意他的死活,相反的,可能還會覺得他是在博取同情。
洛靖最恨看到洛君翊這幅貌似乖巧的樣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極了那個女人。
「果然隨了那個女人,冷血無情。」他出口便是厭惡的話語,「孤最厭惡的不是飛揚跋扈,而是虛偽造作。」
「母妃不是冷血之人!」
洛君翊抬眸,眼中儘是堅定,他向來不許任何人詆毀他的母妃,即使是他的父王也不行。
提起那個女子,父子之間便會紅眼相見:「不是?你了解她多少竟敢在此妄論。」
洛靖甩了甩衣袖背過身去,不再看洛君翊,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那個女子絕代容顏,伴隨著一陣一陣的頭疼。
「父王將母妃囚禁在冷宮十六載,又何嘗不是冷血無情?」洛君翊倔強的仰起頭看著洛靖,眼裡有著淡淡的嘲諷,薄如刀裁的唇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身處冷宮,生不如死,父王比誰都清楚。」
「你說孤冷血無情?」洛靖轉身直視洛君翊,顫手指著冷宮方向,「你知道什麼?若是孤無情早已將她賜死。」
洛君翊眉眼彎了彎:「說到底,父王不過是對母妃還存了點情誼罷了。」
洛靖氣極,抬手便抽了洛君翊一巴掌:「還輪不到你來妄論孤的心思。」
洛君翊被扇倒在地,嘴角蜿蜒而下一抹紅色,與灰白的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因為你斷不了情,所以就把母妃囚禁在冷宮裡,頂住了大臣的壓力沒有要了母妃的性命。」
「閉嘴!」洛靖抬腳,矛足內力踢進洛君翊的腹部,宛若被觸碰了逆鱗的蛟龍,失了所有的神志,一腳接著一腳,毫無章法,卻力道不減,「孤說了不准你揣測孤的心思!」
鮮血不斷自口中嘔出,洛君翊下意識抬手擦掉,卻一直擦不盡。無論怎樣吞咽都吞不完急速湧出的鮮血,眼前的父王,出現多個重影。
漸漸地,他也不再下意識地閃躲身子,只是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
洛靖頭疼更甚,扶著額冷靜了片刻,望見地上越來越多的血,忽而有些慌亂,俯身靠近洛君翊探了探脈絡,左手扶起洛君翊的肩膀,右手置於其膝間抱起,為懷中單薄的軀體心疼一瞬,沖著殿外呼喊:「快傳太醫。」
言畢,便進了內殿的偏間,將洛君翊輕放在床上,眼中是一種道不明的情愫,自言自語道:「孤究竟該如何待你?」
往事如潮,女子的一顰一笑愈加清晰起來。洛靖挫敗地站在窗前,朝著冷宮方向,清冷的眸子里竟怪誕地浮現些暖意。
夏荷擋在舒妍的面前,憂心忡忡:「娘娘,你要去哪裡?」
舒妍心急如焚,繞過夏荷就要離開:「水牢,我要去水牢。」
「娘娘,切不可衝動行事啊。」夏荷再次阻擋了舒妍的去路,目中亦是悲色一片,「娘娘,您現在去了,若是引起了王上的猜忌,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