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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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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了三日的閑散,洛靖又回了早朝,而今天發生了兩件十分蹊蹺的事情。


  一,向來不缺席的右相和左相同時請了個病假;二,花滿樓昨夜遭人毒手,一夜之間,所有歌姬都失了聲音。


  女老闆今日已經沒了淡妝濃抹的心思,頂著一頭略顯散亂的頭髮痛哭流涕,而其他女子,皆是一身素衣,伏跪餘地,淚流滿面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如此場面,倒真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一時間,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又在國都里蔓延開來。


  洛靖乍一聽完此事,便條件反射般的將目光睨向沉思中的洛君翊,隨即又道:「先讓她們散了吧。」


  張佑之立馬踩著小碎步道宮門外去,甩了兩下浮沉,聲音尖細刺耳:「姑娘先回吧,王上已經允諾,會派人徹查此時。」


  女老闆直起身板,眼睛已然腫得如核桃一般,哽咽著道:「我們姐妹,皆靠著一支嗓子掙錢,如今,沒了這掙錢的家當,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忽而起身,將發間的一根金釵置於頸間,聲音清冷如水:「今日,王上若不給出個說法,我等姐妹只好一死。」


  張佑之頓覺毛骨悚然,暗道女人麻煩,便壓低聲音道:「姑娘,王上最厭惡的便是威脅,你可切莫做這等傻事。」


  女子神色決然,扭頭對著通行的歌姬:「我等即沒了活著的念頭,死又何妨?」


  張佑之頗是頭疼,又思量著這群女人靠嗓子和姿色活著,如今失了至關重要的嗓,真做出什麼事情來也不好說。只得先穩住這頭,派人回殿里回稟此事。


  洛靖乍聞此事,也是頭疼不已,女人向來不是什麼好妥協的存在,他深知此事,卻也無奈,尤其是今日,左膀右臂皆不在左右,頓時覺得更加煩亂。


  洛君賢手指動了兩下,斟酌著言辭向前靠了一步,道:「父王,兒臣以為倒不如先讓御醫院派人去給姑娘們瞧瞧病症,先安撫了躁動的人心方為上策。」


  洛靖這才一拍大腿大徹大悟,方才只顧著解決眼前的混亂,忘記了根本,不免對洛君賢青眼相加,又憶起昨夜的情形,便道:「若要說起看病,怕是御醫院所有的御醫加起來也未必能極過翊兒。」


  洛君翊瞭然,拱手行禮,隨著太監出了大殿。


  洛國的王宮一共分為五苑,中院乃是大殿所在之處,東、南、西、北四院分別分配給王和后,妃和嬪,皇子,以及太子。而在西苑的最遠離中苑的處所尚有一處別院,遠離塵囂,僻靜駭人。


  連霧一路向西賞去,由著身後的嬤嬤介紹所到之處,慧傑的眸子中盈滿了好奇之心。


  她忽然頓住了腳步,回眸一笑,道:「嬤嬤,我有些渴了。」


  陸嬤嬤乃是宮中老人,最喜的事情便是向新進宮的嬪妃解說這座王國的構造。而嬪妃大多出生非富即貴,對她十分不尊重,若不是因為祖上定下規定,每個嬪妃在成為後宮一份子之前必須將這座宏偉宮殿走一遍,怕是沒幾個女子願意聽她一個老婆子扯歷史的。


  而近日的這個女子,剛進宮便是妃子,可見其地位非同一般,如此也就罷了,畢竟她年事不低,什麼大富大貴沒見過?


  只是能像這樣沒有架子、有耐心的主兒,她實在沒怎麼見過。整個「游宮」過程中,女子不斷地點頭回應,甚是尊重她,這讓她不禁心情大好,於是,此刻也樂得殷勤許多:「娘娘在這裡候著會兒,奴婢現在就去給你弄杯茶過來。」


  連霧感激地笑笑,急忙對身後隨行的兩個俾女道:「你們跟著嬤嬤去弄點茶水過來,莫要讓她累著。」


  陸嬤嬤聽聞此命令,又是一陣感激,險些淚流滿面,連聲謝道:「多謝娘娘體恤。」


  連霧只是回以一笑,待人離開后,笑容漸漸隱去,身形一閃,已然沒入了西苑的最深處。


  一處幽閉的小木屋裡,時不時傳出放蕩的笑聲來,連霧拿捏了一下主意,便又進了幾步。


  一青衣侍女從後方出現,聲音十分警惕戒備:「你是什麼人?」


  連霧停住腳步,轉身看著侍女,道:「我只是新進宮的,誤入此處而已。」


  「麻煩娘娘往這邊走,大約七十步就能走到外頭。」那侍女側身讓出一條道來,神色凝重,「此處娘娘還是莫要來的好,免得惹出一身麻煩。」


  「哈哈哈!」笑聲漸進,連霧不由得顫了顫身子,忍不住轉身看個究竟。


  一劈頭散發的女人,著了一身白衫,面上抹著濃濃的胭脂,形象瘋癲,神情又十分驚悚,彷彿要將所見之人生吞活剝一般地猙獰。


  那女子又仰天大笑,尖聲道:「又是一個蠢貨!」


  侍女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女子的身旁,一把拽住女子的長發,粗暴地掰開她的口唇,將一碗褐色的葯汁灌入。


  女子被藥水嗆住,咳個不停,侍女將葯碗甩到地上,厲聲呵斥:「還不進去?」


  那女子杏目圓瞪,依舊窠喘不定,將視線挪向連霧,嗤之以鼻:「你一定會和我一樣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連霧雖然膽大,卻也不曾見過這樣瘋瘋癲癲的女人,更不曾親耳聽過這樣的詛咒,故而著實嚇得不輕,連連後退數步后,便慌慌張張地轉身逃離。


  「娘娘,您去哪裡了?」


  陸嬤嬤已經在方才的地方等候了許久,一直見不到連霧,難免擔憂,如今好不容易見上了,簡直是謝天謝地。


  連霧沒有心思回應,只是扶著假山站穩身子,迷離的目光中猶帶了幾分恐懼。


  午後,洛靖只是在謙和殿裡頭隨便吃了些,然後便開始抽檢前幾日的奏摺,殿外跪著兩個少年,一個青衫,一個藍衫。


  張佑之無數次地朝外頭眺望后,換上一盞熱茶,眸框泛紅,道:「王上,外頭風大天寒,兩位皇子已經跪了許久,這樣下去身子怕是吃不消的。」


  「哼!」洛靖嗤之以鼻,道,「孤的孩子,若是連這點苦頭都吃不了,索性死了也好。」


  與此同時,外頭傳來內侍的驚呼,洛靖眉心隆起,閣下手中的奏摺,立即起身往外頭去。


  耐不得凌厲的寒風,洛君揚已昏厥過去,面色灰白,嘴唇發紫,渾身無意識地顫著。


  洛靖見狀,命人將洛君揚送進殿里,讓張佑之去請太醫,而後居高臨下地睨著洛君翊:「昨日,你究竟去品顏樓做了什麼?」


  洛君翊顫了顫睫毛,渾身僵硬之下,他只憑著僅有的一絲意志在堅持,嘴巴開合了數次也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響來。


  洛靖甚是無語,撫了撫額:「你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趁著孤還有點耐性,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都想清楚了。」


  洛君翊揚起腦袋,迷離的眸子里湧出漠然來,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風淹沒過去:「兒臣說了,昨日只是去品顏樓看花魁,僅此而已。」


  洛靖負在身後的手捏成了拳,聲音冰如深潭中的冰塊:「即是如此,翊兒便在此處繼續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訴孤。」


  語罷,他甩袖而去。


  同時身體砸落到雪中的聲音傳出,是悶悶的那種聲響。


  張佑之恰好過來,趕忙上前將昏過去的洛君翊扶起。


  洛靖冷哼一聲,下令道:「用水潑醒,在七皇子沒有話對孤說之前,不準起來。」


  張佑之如遭雷擊,一張老臉上寫滿了驚異,趕緊鬆開洛君翊,膝行到洛靖身旁,伏跪於地:「王上,七皇子受不得的,受不得的。」


  洛靖飛起一腳,踹在張佑之的肩膀處:「都是被你們這群奴才慣的。」


  於是,兩個小內侍見了張佑之的狼狽樣子,生怕引火燒身,再也不敢耽擱,從外頭提來兩桶冰水,兜頭澆下。


  洛君翊只是眼睫微顫,全然沒有清醒的跡象,小內侍見狀,十分為難地看了一眼洛靖離去的身影,復又提了兩桶水來,如法炮製地澆了下去。


  「大膽!」


  舒妍一席紅色衣衫已經站在內侍的身後,清明的眸子里漸漸燃起了怒火:「他乃皇子,何時輪到爾等內飾動用私刑?」


  洛靖前腳剛進了大殿,聽到動靜又原路折回,站在玉階之上,冷聲道:「孤要動刑,難道還要徵得愛妃的同意嗎?」


  舒妍花容不變,聲音竟比洛靖還要陰沉幾分:「自然不需要。」


  「品顏樓一眾女子失聲,至今難尋跟由,若是翊兒出了事情,倒不知還有誰能幫襯著王上尋到解藥,解去眼前的難題。」舒妍捻著幾縷青絲,垂眸片刻,又道,「品顏樓的事情,一日不處理,國都便一日難以安寧,不是嗎?」


  品顏樓畢竟是國都裡頭最紅的妓院,若真除了茬子,必然人心惶惶。國都沉於風雨搖曳中,散滿謠言,又何來國家安寧之說?


  蛇打七寸,舒妍向來深喑此理。


  洛靖眉間一挑,黑眸中彷彿要碎裂出塊塊堅冰來:「舒妃還真是憂國憂民!」


  舒妍略一欠身,放柔了聲音,道:「王上過獎了,臣妾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這讓洛靖很是不快,只能冷冷垂著眸,任由舒妍將人帶走。忽然,眼前閃過一片黑暗,隨之而來的是腦中的陣陣鑽痛。


  洛靖慌忙抬手扶著門框,大口地吸著涼涼的氣流。


  腦海中,映射出許多往事來。


  他將舒妍打入冷宮。


  他將他們的孩子棄於灌風漏雨的屋子裡,不問生死。
……

  直到最後,他將洛君辰賜死!

  身體漸漸地失去力道,他緩緩地順著門框倒下。


  下一刻,萬物歸於死寂,空餘張佑之尖細的呼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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