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心湖
第68章 春心湖
修長的手指順著商苑的後背向上, 放在發簪上,輕輕一勾,那發簪便勾到了手心。
頭發披散下來, 遮擋住了兩人黏連在一起的嘴唇。
天知道他等著這句話等了多久,從起初的怔愣到難以置信到湧上來的狂喜, 他自以為自己的反應已經算快了, 但是在商苑身上次次都失靈。
一直等到第三次,他才確定這句話是真真實實從商苑口中說出來的。
事情一下子變得失去控製, 她失去了主導位置,一開始還能占據上風,但是漸漸地隻能任由沈安合任意索取了。
身子反被沈安合壓在身下。
後背下是桌案。
那準備好的菜肴,不等動一筷子便被人都拂到了地麵上。
沈安合的吻比起她的要來的凶猛, 甚至不給她半點喘息的時間, 所有的氣息盡數被奪去,隻能依靠著沈安合渡過的氣, 維持呼吸。
兩人從某種方麵來看其實一樣, 都是輸紅眼的賭徒,隻是一個用溫柔端莊做偽裝,一個用乖巧懂事做偽裝。
都不敢再輕易下注, 隻要一下注那便是傾盡全部身家, 將自己的所有都壓在了對方的身上。
給的太急促,根本不允許對方拒絕。
聽著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心跳聲,許是亭子中放了火爐的緣故,兩人的氣息糾纏在一起也逐漸火熱起來,可是她的心卻微微涼了。
自始至終, 沈安合都沒有給她話音上的回應。
至於這個親吻,是喜歡, 還是隻是欲?
她輕輕舔了舔對方的唇角,軟乎的語氣製止了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安合。”
他停下動作,抬頭朝著商苑看過去,此刻對方臉頰已經紅透了,秀眉難耐地蹙起,儼然情動,這番表情他隻有在那次的時候看到過的。
隻是那次情動的原因是情藥,這次的原因是什麽?
是因為他嗎?
他看得出商苑有很多話要說,隻是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便低下頭,把自己埋到了商苑的頸窩當中,鼻尖微微抵著對方的耳垂。
聲音低沉道。
“阿姐想說什麽便說吧。”
她抬頭看著夜色,臉頰上的火熱被冷風一吹,略微消散了一些,她輕輕抱著沈安合,耳邊隱隱能聽見鞭炮爆竹的聲音,響的火熱,熱鬧非凡。
但都比不起此處的旖旎春色。
“我原先覺得這些闔家團圓的日子都跟我沒關係,但直到你來了,你來了下陵城,每一個這樣的日子我都能想起你來。”
“阿姐是把我當做家人?”沈安合的聲音從頸窩中傳來,多了皮肉的阻擋,顯得悶悶的,聽不清楚語氣中蘊含的情緒。
她也沒有反駁,反而輕輕點頭。
“嗯,我把你當做家人。”
商溫曾經問過她,應當好好想想自己對沈安合是什麽感情。
她想過了,是家人之情,也是男女之情。
但她私心裏認為,家人之情比男女之情更要難得。
沈安合似乎是笑了,她感覺頸窩有一股冷風襲來,但是耳邊沒有笑聲,她不能斷定,就聽見沈安合的聲音再次傳來:“可是我貪心不足,不想隻當阿姐的家人。”
“阿姐的朋友,家人,知己,我都想做,更想做……”
說到這裏,沈安合的語氣一頓,似乎是在故意釣著商苑,一直等到她忍不住發問了,剩下的話這才吐出來。
“更想做阿姐的愛人。”
她愣了愣,心中卻依舊為那日沈安合說永不娶妻的話,耿耿於懷,此刻忍不住問了出來:“那你上次說,你這輩子都不想娶妻。”
沈安合抬頭,輕笑一聲,含著笑意的眸子盯著她的眼睛。
“不想娶妻,隻想娶……”
說到這裏,又是一頓,不等沈安合說完。
耳邊原本喧囂的煙花爆竹聲中突然多了一種聲音,刺耳的慘叫聲傳來,與此同時,湖麵上的紅燭一瞬間便齊齊都滅了。
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百姓卻被人追著從家中跑了出來,四處逃命。
但還沒跑上幾步,冷刀從背後砍來,鮮血噴湧而出,濺在紅燭上熄滅了燭火,此一刀斬斷了人的氣息,也斬斷了此處的春色。
她和沈安合連忙站起身來,看著春心湖對岸的亂象。
——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本該拒絕的,但是他還是從孟杲卿手中接過了花燈,彎腰用火折子將花燈點燃,看著花燈一點點騰升到上空。
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本來按照下陵城的習俗,應該在花燈上寫上願望的,但是孟杲卿翻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毛筆,加上嫌麻煩,便放棄了。
此刻看著那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花燈,他輕聲開口。
“對著花燈說心願,也應當是算數的。”
他和陳箏認識以來,一直都是陳箏如何對他,他一直都點頭應承著,從未想過他該如何對陳箏。
那他是不是可以用對待朋友的方式對待陳箏,和陳箏做真正的朋友。
見身側沒有聲音傳來,他轉頭朝著陳箏看過去,就聽見陳箏語氣中滿是不屑,冷哼一聲,手中不知拿了個什麽東西,朝著那半空的花燈丟了過去。
花燈瞬間被戳破,騰升而起的火焰,將包裹在外的紙皮吞沒,不消半刻便變成了一團火焰,墜著花燈往地上栽去。
燈光讓花燈往上,火焰讓花燈往下墜去。
看著麵前這一幕,孟杲卿眼眶微紅,不知是不是聯想到了什麽,原本平靜的臉色上掛上了一絲心疼和怒意。
見此,陳箏微微一愣。
自從他認識孟杲卿之後,孟杲卿對他的態度就一直都是淡淡,真的像是那寺廟中供奉的神佛一般,瞧不出半點的喜怒。
就算是之前孟杲卿阻止他也是如此,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情緒波動如此之大。
但下一秒那點意外便轉瞬間湮沒在了他的眸底,不屑和鄙夷泛上來,側頭看著孟杲卿,他此刻倒是有些盼著孟杲卿哭了,隻要孟杲卿不痛快,他就開心得很。
今天晚上孟杲卿的討好和小心翼翼,他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但是他一點都不在意。
“孟杲卿,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跟我做朋友,你也配。”
說完這句話之後,不再去看孟杲卿的表情,他抬步朝著摘星樓下走去。
——
今晚宮宴,皇宮四處都熱鬧非凡。
江月令此刻躲在太醫院中,那外麵的熱鬧喜慶都和他無關。
屋內的火爐雖然帶來了熱意,但是也有些嗆人,他忍不住側頭重重咳嗦了幾聲。
手掌捂著嘴巴,頓時一股溫熱血腥味便沾在了手心上。
他站起身來,麵色如常,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抬步走到一旁的水盆旁,撩起一捧清水清洗手上的血跡。
江月令受不得冷風吹,但他又嫌棄悶,故而此刻殿內的窗戶全部都被打開了,將手中上的血跡清洗掉,他伸手拿過一旁的棉巾擦拭手掌。
但剛一抬頭,眼神便掃到一團火熱從半空中墜了下來。
他抬步朝著殿外走去,等到走近了之後,這才發現是一隻燃燒的花燈,也不知道是宮中哪個妃子放的,隻是掃了一眼,他便打算回去。
但是那團子火光久久沒有散去。
按理說,紙皮子做的花燈,被燃燒到殆盡也不過是眨眼間罷了,此刻花燈已經燃燒成了灰燼,在灰燼中間卻依舊有淡淡的火光傳來。
他微微皺眉,心中好奇便抬步走了過去。
伸手將還溫熱的灰燼給扇開之後,這才露出灰燼下散發著微微火光的來源,是一根被燒了一半的毛筆。
這花燈是被毛筆給打落的?
連帶著毛筆也一同堙滅了。
隻是看了看,解了心中疑惑之後,他便收回了視線,回到殿中,拿起自己的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麽。
——
此刻下陵城。
無數的黑色衣角壓在山頭上,還未靠近便能聞到衣角上的血腥味,他們這些人全都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
陳寧看著下陵城中的萬家燈火,聽著耳旁煙花炮竹的火熱,麵色極其陰冷。
冷冰冰地開口。
“凡是臉上帶笑者,殺之。”
張娘子從廚房中將熱氣騰騰的餃子端到了正屋中,自從十年前下陵城戰亂之後,他們就一直處於吃不飽飯的狀態,今年冬天的地動,眾人都以為此次必然抗不過去了。
卻不想地動震出一座玄鐵礦來,也震出了一位知縣來。
“自從沈大人來了下陵城之後,便幫我們蓋地震棚,忙著賑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說到這番話的時候,張娘子眼含熱淚飽含感激,一旁的夫君也頻頻點頭。
“對啊,我們能有這樣的日子,要多虧了沈大人。”
“快點吃,等到一會過了子時之後,我去給大人送點餃子。”張娘子伸手擦掉眼角的熱淚,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虎兒的腦袋。
沈安合已經吩咐了下來,明日春天城內就要弄私塾了,到時候她的虎兒也可以送去私塾識字了。
一切都在越來越好。
家人圍坐在一起,等著子時的來臨,孩子們卻先是忍不住要跑出去放鞭炮去了,但是張娘子在屋內等了半天都沒有聽見有鞭炮聲傳來。
心中覺得納悶,便將房門打開朝著門外看看。
這一看便發現,剛剛還在她身側甜甜地喚著娘親的虎兒,現如今已經趴在了地上沒了氣息,脖頸上鮮血緩緩流出,染紅了地上的雪,也洇化了地上的雪。
“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