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辰日
第64章 生辰日
幹爹待她算不上好, 但卻是她身邊唯一的一個親人。
直到她見到姐姐之前,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她七歲的時候看見夢如,那個從頭到尾都和她如此相似卻又不相似的小女孩, 夢如有著這個年紀女兒該有的嬌軟香氣,不像她又冷又硬, 身上是洗也洗不幹淨的血腥味。
那天是她第一次殺人, 殺死了另一個同她一起長大的同伴,手上的鮮血還未洗幹淨, 幹爹便帶著她去見夢如了。
她站在十步遠的距離看著夢如,麵上冰冷,心中局促又不安,想要靠近又害怕自己一身血汙染了夢如, 隻能催促幹爹帶她離開。
幹爹為了讓她聽話, 告訴她,在夢如身上下了毒, 隻有她乖乖聽話, 才會給她解藥。
這件事情,她一直瞞著夢如,沒有告訴對方。
反正隻要她一直聽話, 那夢如身上的毒就不會發作就是一個正常人, 可是她沒想到,夢如也在瞞著她這件事情,她們竟然瞞著對方同一件事情。
老曹告訴她,她身上也被下了毒的時候,她是意外的, 不過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這世界上唯一能夠牽絆住她們的,隻有彼此了。
彎腰伸手將夢如身上的被褥蓋好, 之後脫掉靴子,躺在床上,從背後微微抱住了夢如。
從今往後,她們姐妹就是自由的了。
她從來都不執著於報仇,爹娘她從不曾見過,仇人也早就死了,她有什麽仇可報?這些不過是不得不聽從蕭峰的話,而做出的偽裝罷了。
——
城外的冬雪還未化幹淨,商溫和蕭玦一大早便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離開,兩人騎在馬上,在原地踟躕,在門外烙下了密密麻麻的蹄印,將雪都踩得微微化了。
商苑站在門口,看著商溫和蕭玦騎在馬上,微微抬頭,眼神落到商溫的臉上,莞爾一笑。
“去吧。”
她對著商溫揮揮手,哪怕心中擔憂地揪起來,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舍和擔憂。
她知道前路不好走,但商溫總得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商溫低頭看著她,眼中有猶豫,隨後說道:“姐,爹娘曾經跟我說過,若是他們有一天出了意外,希望我們不要報仇,換個地方好好地生活。”
他知道這番話是勸不了商苑的。
但是爹娘囑咐給他們姐弟的話,他總要如實地告訴商苑。
聞言,她微微一怔,那後半句她根本就沒有聽進去,此刻隻從這句話中汲取到了一點信息,那就是商家出事,爹娘他們是早就有所預料的。
聽著耳畔的馬蹄聲逐漸變小,她看著商溫離開的方向,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三年前她坐著馬車將昏迷不醒的商溫拉來下陵城,現如今又站在這裏看著商溫一點點走遠。
有聚就有散,世間萬物都該如此。
可是她此刻還是覺得悵然若失,正當她想要將眼神收回來的時候,眼神忽然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沈安合。
他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肩膀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層寒酥,有的化了浸濕了衣衫,有的落在肩上為衣服增了幾分白。
她看向沈安合的時候,沈安合也剛好看過來。
兩人皆是微笑點頭,顯得禮貌又疏離。
見沈安合沒有過來的意思,她也沒打算過去找沈安合,轉過頭看著一旁的老曹,溫聲道:“前輩不隨著蕭公子一起去南詔?”
老曹搖搖頭,收回自己的視線。
“不了,少城主自己的路總要自己一個人走,隻是又要多叨擾你一段時間了。”
她輕輕搖頭,示意不介意。
不再看站在遠處的沈安合,轉身回了家裏,順便讓人將府門給合了起來,徹底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昨晚上喝了個爛醉,關於昨晚的記憶,她隻斷斷續續記得一些,想要完全記起來有些困難,此刻不過就是略微想了想,便感覺後腦一陣發疼。
酒是醒了,宿醉還留著。
吩咐初兒給自己熬上一碗醒酒湯之後,她便徑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躺在軟塌上,伸手微微揉著眉心,想起昨晚上沈安合說自己這輩子不會娶妻,便覺得一陣頭疼。
既然沒有娶妻的念頭,她也不該再去找沈安合了。
此時陽光正刺眼,她閉著眼睛,聽著耳畔的腳步聲,以為初兒端著醒酒湯過來,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摸到溫熱的手指,她心中一驚,隨後睜開眼睛。
便見沈安合站在軟榻前,看著她。
兩人手指在陽光下觸碰在一起,卻隻是觸碰在一起,誰也不敢進一步交纏在一起。
見此,她微微正色,直起身子來,收起自己慵懶的姿態,將眼神落到麵前桌案上的茶杯之上,就是不看沈安合的眼睛。
“你怎麽來了?”
商苑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他便也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見阿姐在要什麽,又不知道阿姐要什麽,便將自己的手遞了過來,免得阿姐摸了一個空。”
她微微低頭,心中暗道自己剛剛就不應該閉上眼睛的,但麵上卻是麵不改色地看著沈安合,沒有半點驚慌和心虛。
“你來幹什麽?沈大人不嫌自己的名聲被我弄髒了?”
沈安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聲音極輕地說道。
“我偷偷來的,沒人會知道。”
沈安合的聲音很輕,偏生說到偷的時候將語調微微拉長,正常的語氣也被平白地拉出幾分迷亂的味道來。
正當她低頭細細想著沈安合的那個偷字的時候,沈安合突然開口。
“昨晚阿姐打得開心嗎?”
說話間,唯恐商苑想不起來,沈安合將自己的手掌放到了商苑的麵前,掌心向上,修長的手指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著微微的紅,和一種近乎琉璃的半透明感。
她知道沈安合問的是什麽。
想起自己昨晚喝醉酒打沈安合手心的事情,臉頰微燒,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沈安合了。
她何時做過這麽荒唐的事情,怎麽被酒一勾,全都引了上來。
昨晚的商苑對她來說,甚至有些陌生。
她張著嘴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沈安合這個問題,幹脆就不回答了,端坐在軟塌上,端起麵前的茶杯輕啜了一口。
盡可能地忽視沈安合。
沈安合也不介意,他心中知道此刻商苑已經慌了,為他慌了。
“阿姐若是覺得打得不開心,我今日送上門來再給你打一次。”
說實話,他喜歡看商苑手足無措的樣子,不像平日裏處理什麽事情都是波瀾不驚,神情淡淡的,像是不管什麽東西都不能驚動了商苑的心。
那樣不是不好,隻是平白少了生動。
對別人那樣可以,對他大可不必。
說話間,他將手掌再次遞到了商苑的麵前。
商苑知曉自己躲不過去,微微閉眼,說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也不逼商苑,見此將自己的手給收了回來,今日來商家就是想著今日商溫離開,商苑麵對別離會傷感,他來商苑麵前討討罵,總讓商苑一個人呆著好。
本來是沒有正事的,但是此刻商苑問了三次,還真讓他想起來一件事情。
“阿姐知道再過幾天是什麽日子嗎?”
她微微一怔,她自然知道的。
再過幾天就是年關了。
更是,沈安合的生辰。
——
等到褚亦到了冀州的時候,看著麵前的軍營,聽著耳邊的操練聲,眼眶有些熱熱的,原本早就涼下來的心髒也恢複了跳動。
這裏他十年前本該來的。
褚亦從大鄴城來冀州的消息一大早就傳到了冀州,此刻褚亦剛剛牽著馬走近,便有小兵迎了上來,彎腰恭敬道。
“卑職見過王爺。”
褚亦點點頭,將手中的馬匹韁繩遞了過去,隨後抬步朝著軍營走去,他並無兵符無法調動兵馬,這次來這裏不過就是為了圓自己一個夢罷了。
他更想看看,謝蘊道待了十年的地方。
側頭對著那小兵問道:“你們謝將軍的營帳在哪?”
那小兵忙走上前在前麵引路。
“王爺跟我過來的就好。”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重重兵營最後在兵營的最後麵看見了謝蘊道的營帳,他抬步朝著那營帳走去,走得快些了,沒注意到腳下。
一個不注意被地上的石頭給絆倒了,險些摔了。
他低頭看過去,就見地上埋著一塊大石頭,此刻大半暴露在外麵,路過的人不注意那必然是被絆倒的。
而這塊石頭,褚亦沒有注意到,謝蘊道也沒有注意到。
那石頭都被磨得光滑了,一看便是經常有人摔在這塊石頭上。
見此,一旁的小兵忍俊不禁,這裏遠離大鄴城,兵營內也不像鄴城中那麽注重尊卑,在兵營中的人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哪裏顧得上禮節。
“王爺,你和謝將軍倒是像,都在這塊石頭上絆倒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和謝蘊道像的,他和謝蘊道半點也不像,若是他的話,在這石頭上絆倒一次,立馬就讓人將石頭搬開挪了,但是謝蘊道不會。
他抬步,繞過那石頭朝著營帳內走去。
那小兵隨後跟進來,跟他說起謝蘊道的事情:“也不知道謝將軍是怎麽想的,這塊石頭把將軍絆倒多次了,卻依舊不舍得挪掉,說這是個醒。”
“在跟他提醒,該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