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選秀女
第49章 選秀女
深夜, 寒風都像是裹了刃般,吹到肌膚上,便想叫人皮開肉綻。
沈安合此刻站在門外, 低垂著眼睫,長身鶴立, 巋然不動。
衍之從屋內走出來, 視線落到沈安合的身上,對方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他微微皺眉,覺得這個沈大人在小姐麵前和在他們麵前是兩個樣子。
“沈大人,小姐讓你進去。”
聞言,沈安合這才有了反應, 眼睫微抬, 但依舊沒有給衍之一點回應。
轉身抬步打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的暖意拂麵而來, 吹淡了沈安合麵上的冷意,於沈安合來說,商苑就是他的春天。
鐵樹都能吹出花來。
“阿姐。”
聽著沈安合的聲音, 她微微回神, 抬眸朝著沈安合看過去,沈安合原本如冰的臉上頓時破冰化暖,浮現出笑意來。
“阿姐喚我有事?”
她找沈安合自然是有事的,想要和沈安合商量一下找個大夫看看他的夜遊症,總不能一直這麽病下去。
沈安合垂著眸子, 乖順地坐立在一旁,表情看不出喜怒來, 隻是點點頭。
“我聽阿姐的。”
她輕輕點頭。
“那我讓初兒找個大夫,有時間了給你看看。”
沈安合微笑頷首。
——
南詔皇宮之中。
褚泱低頭看著手中的奏折,他雖然登基十年了,但之前朝政一直都是抓在褚亦的手中,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奏折,嚐試著處理朝政。
這幾日忙著處理褚亦遺留下來的問題,他一連幾天隻睡了一個時辰,眼下都熬出了烏青。
但褚泱就像是不知疲憊一般,依舊低頭看著手中奏折。
杜雲舒從殿外走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少年帝王,錦衣華服,尚存稚氣的臉上疲憊和這個年紀的朝氣並存,老成內斂卻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張揚,矛盾自洽。
“臣女見過陛下。”
杜雲舒彎腰行禮。
聽到杜雲舒的聲音,褚泱這才回過神來,抬頭朝著杜雲舒看去,丹鳳眼中浮現一抹得體的笑,顯得親近又不會失了分寸。
“雲舒姐姐。”
杜雲舒比起褚泱大了兩歲,按照年歲確實應該喊一聲姐姐,但是按照身份卻是亂了規矩。
見褚泱過來伸手親自攙扶她,杜雲舒忙搖頭,小臉都被褚泱那句姐姐嚇得微微泛白,張著嘴巴,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陛下是九五之尊,怎麽能稱臣女為姐姐,此事不合規矩,亂了體統!”
杜雲舒雖然才十八,但是此刻板起臉來說話,已經隱隱有了杜中丞的影子。
見此,褚泱彎了彎眸子,這朝中的人有幾個人將他當做陛下,隻當他是個還沒長成人的孩子,杜雲舒臉上的誠惶誠恐他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
或許是杜雲舒臉上的表情取悅了他,他不顧杜雲舒的反對,伸手將杜雲舒從地上拉起來,眸光輕閃,湊到杜雲舒的近前。
“那朕今後喚你雲舒。”
此刻褚泱距離她極近,近到她都能看見那穠麗多情的丹鳳眼中映著她呆愣的模樣。
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麵對父親的同僚尚能大方得體,端莊淑慧,這還是第一次如此…如此不知所措,失了儀態。
俏臉微紅,她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褚泱的樣子,眼睫微微顫抖,但語氣卻盡可能平穩地說。
“陛下隨心便好。”
隨後又想起正事,杜雲舒伸手將袖中的信紙拿了出來,遞到褚泱的麵前。
“這是秀女的名單,父親讓我交於陛下。”
見此,褚泱這才將視線從杜雲舒的臉上收回。將遞到自己麵前的信紙展開,上麵寫了上百個女子的名諱,其中不乏朝中大臣之女。
褚泱將信紙平鋪在桌案上,隨後拿了一旁的毛筆,想要蘸些墨。
可是硯台裏的墨在他批閱奏折的時候早就空了,一直都沒有人續上。
見此,杜雲舒湊上前來,柔聲道。
“臣女為陛下研墨。”
說罷,杜雲舒拿過一旁的墨塊放進硯台中,又倒了清水。隨後伸出手指抓著墨棒輕輕研磨,低著頭收起目光,安靜如稚子,純淨如璞玉。
杜雲舒舉止得當,與人相處不會讓人覺得疏離,也不會讓人覺得冒犯,一切都剛剛好。
褚泱低頭,視線落到了眼前的秀女名單上。正當他想什麽出神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太監尖細的聲音。
“太後娘娘駕到!”
太後走得有些快了,等踏進宮殿中的時候,頭上的步搖都還未停下搖擺的幅度,褚泱抬頭看過去,連忙站起身彎腰行禮。
“兒臣見過母後。”
杜雲舒也微微蹲下身子,將手放在腰側對著太後行禮。
“臣女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的眼神在杜雲舒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後看向褚泱,沉聲問道:“陛下要選秀?”
褚泱點頭,臉上帶著笑。
“秀女名單就在桌案上,母後要過目嗎?”
聞言,杜雲舒低垂的眸子中劃過一絲意外。
那日離開府上的時候,褚泱說選秀一事稟明太後之後再打算,後來收到褚泱要選秀的消息,她和父親都以為太後娘娘答應了。
可現如今看來,太後娘娘不僅不答應,甚至都不知情。
思至此,杜雲舒將頭又往下埋了些,眼觀鼻鼻觀心,盡可能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可是太後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甚至連宮人都沒有屏退,就這麽當著眾人的麵開始嗬斥褚泱。
“胡鬧!北魏六公主不日便要來南詔,你這個時候選秀,豈不是故意讓公主難堪!”
褚泱臉上的笑容一凝,臉色瞬間就沉了一下。
褚泱帶著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是個極為貴氣的公子,此刻沒了笑,才讓人驚覺眼前人是個帝王,才不是任人揉捏的好看公子哥。
“南詔陛下選秀什麽時候需要看北魏的臉色?母後是在佛堂跪得太久了,站不起來了?”
聞言,太後氣急,臉色煞白,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褚泱,卻是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簡直!胡鬧!此刻惹怒北魏,於你於南詔有什麽好處!”
褚泱上前一步,抓著太後指著自己那根手指,眸子微沉,漆黑的墨色從眼底湧上來,讓人不敢直視。
“沒好處。”
“但,母後仔細想一想,現如今是北魏公主沒嫁來之前選秀好,還是她來了之後再選秀好?”
“難不成母後是想讓我獨寵一人?將來坐在南詔龍椅上的是個北魏人?母後是盼著我們南詔亡國是嗎?”
此言一出,太後心中怒火再也不可遏製,抬起手掌便給褚泱一聲脆響的巴掌。
那巴掌聲音極響,響的大殿上的眾人身子都忍不住一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太後這一巴掌下手極重,直接將褚泱的嘴角給打破了,褚泱偏著臉。
血腥味在嘴中彌漫開來,耳邊是太後的怒罵聲。
“孽子!”
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看著指尖上的殷紅。
突然直起身來,不顧尊敬。
拉著太後的袖子,將太後從宮殿中扯了出來,太後一路踉蹌,險些摔倒,快步才能跟上褚泱的腳步。
可還是摔在了地上,顯得狼狽不堪。
無需多言,那站在殿外的侍衛,隻要看一眼兩人現如今這衣衫淩亂的模樣,大概就能猜測出發生了什麽。
他鬆開拽著太後袖子的手,朗聲道。
“兒臣知道母後想讓天下人看看南詔陛下是如何的無能,兒臣知道母後心中有怨,心中有恨!”
說完這番話之後,褚泱微微彎腰,眼神凝視倒在地上的太後。
“可是兒臣不單單是褚泱,不單單是母後的兒子,還是南詔的君主,現如今天下人等著看的不是我褚家我褚泱的笑話,現如今天下人等著看的是整個南詔的笑話。”
太後沒說話,跌坐在地上還未從剛剛褚泱的冒犯中回過神來。
話落,他將手遞到了太後的麵前,聲音放輕了一些。
“謝蘊道已經死了,母後還沒有氣消嗎?”
“北魏虎視眈眈,邊陲小國也屢次冒犯我南詔,母後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若兒臣隻是您的兒子,這條命就算是給了母後消氣又如何,可兒臣不是。”
說到胡鬧二字的時候,褚泱的語氣略微加重。
試圖用這種方式將太後叫醒。
她看著褚泱伸到自己麵前的手,神情恍惚,並未抓著褚泱的手站起身來,而是喊著秦淮的名字。
“秦淮,秦淮,扶哀家回宮!”
聞言,秦淮從一側緩步走來,低下頭伸手將太後攙扶起來,溫聲細語道:“咱家扶娘娘回宮。”
說罷,秦淮看都沒看褚泱一眼,便帶著太後離開了。
直到這場鬧劇結束,褚泱這才覺得臉頰火辣辣的,此刻估計已經泛紅了,他轉過身去,眼神在在場的宮人身上一一劃過,每個被掃到的宮人全都低著頭,噤若寒蟬。
眼底的怒火緩緩沉下去,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沒說話抬步朝著殿內走去。
杜雲舒一直就站在殿內,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她知道太後和陛下不和,卻沒想到不和到這種程度,竟然不惜在眾位宮人麵前給褚泱難堪。
褚泱剛一走進殿內,便擺手讓宮人退下。
對上杜雲舒的視線,兩人皆是一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對方,說些什麽好,杜雲舒更是瞬間低下了頭,似乎是被嚇到了。
“臣女告退。”
褚泱沒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