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衣黑裙紅蓋頭
第64章 白衣黑裙紅蓋頭
他們車停得不算近,遠遠能看到一棟紅磚小樓,拱型門上掛著“護生”的字牌,上頭的漆掉得差不多了,字體也有些歪。
小樓的一邊有個高高的石台,造型很像什麽古早的祭壇,隻是年代真的非常久遠,外圍厚厚的石階滿是裂痕,縫隙裏擠滿青苔雜草。
四周圍著許多人,幾個臨時土灶把鍋都燒紅了,翻鍋的翻鍋,洗菜的洗菜,忙得熱火朝天。
但忙歸忙,整個場地秩序並沒有太混亂,說話都很小聲,更遠的平地上已經攤好了七八張圓桌,不少大人小孩圍坐著,並無人喧嘩。
陸晝和白肅真的到來讓不少人投過來視線,林悅倒是很自在地尋了個位置讓他倆坐下,衝隔壁桌的一個老頭打招呼:“舅公!這是我朋友,跟我們一起吃個飯,過會兒就回都承。”
葉絮倒是挺恭敬地點頭:“村長。”
村長古稀之年,很是精瘦,陰翳地打量著他們。
陸晝不太自在地打了個招呼:“村長好。”
他麵色不善,仿佛下一秒就要說出拒絕的話,林悅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我們就吃個飯,不會拜祭壇的!舅公!大中午的,你忍心我一直餓著嘛!”
村長忍了忍,有些責備地拍了下她的手臂:“就你能找事……吃飯就吃飯,別到處跑。”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他倆說的,白肅真一直東張西望,陸晝連忙拍了他的背一下,應道好的。
“我去換個衣服。”葉絮衝林悅道。
林悅:“去吧,我給你留個位置。”
葉絮頓了頓:“不用了,孩子都要坐在一起。”
林悅好奇:“你都這麽大了,還不能單獨坐呀?”
她也好幾年沒參與過這個過時的祈福儀式了,差點忘了這茬。
葉絮淡淡一笑:“沒離開之前,幾歲都一樣……我走了。”
陸晝看著她纖瘦的背影,總覺得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同一張桌子的人也在時不時打量他,陸晝相當不自在,索性掏出手機給葉逐明發消息。
【葉哥,你們那邊還好嗎?】
葉逐明伸手,把一根攔路的樹枝掰斷,微皺眉道:“你確定沒走錯?”
巴麻在他前麵辨認方向,拍著胸脯道:“放心吧,我們當時怕迷路,小白變了原型直線前進的,地上印記這麽深,不會錯的……看,這不就到了。”
麵前的草地被壓得不成樣子,樹幹還被折斷了不少,像是發生過劇烈的大型搏鬥。
“我就是在這兒被那樹藤抓走的,”巴麻納悶道,“然後就是陸晝和小白走的了,就是不知道他倆往哪裏走的。”
葉逐明繞著“戰場”走了圈,看見一條長長的爬行痕跡,抬抬下巴:“這邊。”
巴麻哦了一聲,趕緊跟上。
葉逐明腿不是一般的長,巴麻跟在後頭,覺得自己是在參加競走比賽。
等葉逐明終於停下來後,他累得直喘氣,扶著樹看葉逐明半蹲下來,凝重打量那塊頗巨曆史感的石碑。
“這算什麽?界碑嗎?還是宋觀瀾給家設的門牌?”巴麻有氣無力道。
葉逐明搖搖頭,兜裏手機響了一下。
巴麻看他皺著眉拿出手機,心裏猜測這是哪個傻逼趕在葉逐明心煩的時候撞槍口呢。
沒想到葉逐明點開屏幕,眉間的川字紋唰一下就平了,嘴角還勾了勾。
巴麻滿臉不可思議,試探道:“老大,誰啊?”
葉逐明笑意更明顯了:“陸晝。”
巴麻一愣,抿抿嘴,突然陷入沉默。
葉逐明還半蹲在地,長腿屈著,他維持著這別扭的姿勢回消息【到石碑這兒了,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清了清嗓子,摁下語音“你呢?你和小白到都承了嗎?”
陸晝本來想和他聊一會兒的,但葉逐明這麽一問,瞬間把他的欲望澆滅了。
怕再聊下去有什麽問題,陸晝慌忙回道【還在路上,這會兒休息一下,馬上又要出發了,你們小心點,回來再聊。】
還發了個巨萌的四毛拜拜表情包。
葉逐明眉毛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怎麽就不聊了?
我聲音難聽嗎?
他小心地把他發的語音點開,一貫的低沉磁性。
沒毛病啊,怎麽就不聊了呢?
葉逐明雖然不太高興,但想到陸晝要開車,也怕他出意外,隻能回複道【好吧,你開車慢點。】
他也想發個可愛的表情包,但一點開收藏,全是罵人的熊貓頭。
葉逐明:“…………”
沒等他從商城裏找出個合適的,陸晝已經回了個【OK】。
葉逐明隻好作罷。
他懨懨地把手機握在手裏轉了兩圈,這才揣進了兜裏,再看向石碑時又恢複了凝重的神色。
目睹了一切的巴麻:“…………”
他表情複雜:“陸晝,挺體貼的啊,哈哈。”
葉逐明立刻瞪他:“關你什麽事?你看上他了?”
巴麻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就,呃,感慨一下。”
葉逐明警惕地看他一眼,扯下一隻手套。
巴麻看著他摸上石碑,石碑慢慢發出淡淡的紅芒,還有絲絲縷縷的霧氣冒出,上麵附著的青苔像是被烤焦般緩緩蜷起,一塊塊落在地上。
巴麻艱難道:“我是覺得,陸晝這麽好的男人,也不知道最後會便宜哪個妹子,哈哈。”
葉逐明手上一頓,突然笑道:“會便宜我。”
巴麻沒想到葉逐明這麽直白,也是愣了愣,好半晌才道:“哥,人家是直男。”
葉逐明混不在意:“老子又不是沒掰彎過直男。”
“關鍵他吧,特別直,”巴麻焦灼道,“而且陸晝雖然看著挺好相處,其實一身傲骨,何況家世還這麽牛逼……你要真亂來,他肯定、不是,我是說萬一,萬一他接受不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覺得,你沒有必要這麽,明顯。”
其實他想說的是饑渴,但怕被揍,還是換了個說辭。
葉逐明淡淡道:“有那麽明顯嗎?你都看出來了,他還沒看出來?”
巴麻小聲道:“所以我說,他特別直啊……”
這話一出,四周立刻陷入寂靜,隻剩下青苔被烤焦的嘶嘶聲。
葉逐明垂著眸子:“我先試試,不行……再說。”
“怎麽試?”
葉逐明有多風流浪蕩,特動隊都是看在眼裏的,巴麻是真的怕他抽風把人強上了。拋開陸晝不論,他背後還有個無敵弟控的陸漿夜。
不論是圖一時之快把人睡了,還是把人掰彎,陸家估計都不會善罷甘休。
陸晝和他們不一樣,他就是個家世了得的普通人,他們所在的社會、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樣的,葉逐明和他除了性別相同,哪哪兒都不同。
但葉逐明好像根本沒想到這一層,或者說他想到了也不準備管,一臉冷淡:“就這麽試。”
巴麻無話可說了:“行吧,你,你慢慢來,別拿平時約的態度對他,”
葉逐明冷笑著打斷他:“那我該用什麽態度?用顧烊烽對你的態度?他把你拿下了嗎?我可沒耐心等個幾年。”
巴麻一下子噎住:“好好的,你提他幹什麽……”
葉逐明瞥他一眼,突然道:“顧烊烽是個正人君子,對你好,隻是想和你親近點,你……可以不用這麽避著他。他其實,身體不太好。”
巴麻沒想到葉逐明會這麽說,總結起來一分析,小心翼翼道:“他……陽痿?”
葉逐明冷漠道:“我怎麽會知道,要不你親自去試試?”
巴麻瞬間化身撥浪鼓。
這個話題實在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葉逐明手上發力,石碑的紅光越發奪目,像濃稠的液體般緩緩下流,滲進地麵,細細的紅流像蜘蛛網般四下擴散,轉瞬爬滿他們腳下的土地。
而紅流蔓延之處,黑褐色的泥土顏色慢慢轉為透明,可以清晰看到石碑下的地底深處,有一條長長的隧道,不見盡頭。
葉逐明伸出另一隻手,虛空一抓,銀色古刀憑空落到了他掌心。
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轉成金色,雙手握刀,對準石碑狠狠一插!!!
地麵突然顫了一下,陸晝麵前的紙杯都被震翻了,水淅淅瀝瀝流了一地。
“我靠!是不是地震了!”白肅真驚恐道。
陸晝安撫他:“我們在外麵,別怕。”
周邊的人也略帶驚惶地扶住了桌子,但晃動隻有這麽一下,眾人等了一會兒,又該幹嘛幹嘛了。
林悅立刻掏出了手機:“不知道哪裏又震了,我上微博看看,估計挺近的。”
她見陸晝一言難盡的模樣,寬慰道:“沒事兒,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你是外地人不懂,我們s省都震習慣了的。”
陸晝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準備回去就查查住的小區建得夠不夠牢。
等飯的人百無聊賴,做飯的忙得腳不沾地。
陸晝雖然少有參加這種鄉宴,但印象中好像都是出一個菜就上一個,這裏廚師出了菜,卻都被放到了祭壇上,四個高高的台階,從上到下幾乎擺滿了菜品,隻留了一個通道。
祭壇下方還擺了個香案,香案上披的黃布繡紋很是奇妙,陸晝這個角度看過去,竟像是一片片閃閃發光的魚鱗。
香案上麵滿是供果,正中的香爐上插著三炷長香,白煙嫋嫋上飄。
都說一方一俗,陸晝對這個古老的祭祀也很好奇,伸長脖子打量,沒看到什麽道士打扮的人,隻看到了葉絮。
她穿著陸晝看不懂的衣裳,略像中式嫁衣,但樣式更繁瑣,且隻有黑白兩色,飾物也都是銀製,數量奇多,讓她那瘦小的身軀顯出一種不堪重負的脆弱。
她長發披散,神情淡漠,村長跟她交代著什麽,葉絮淡淡點頭,並不多話。
陸晝正準備問林悅這是幹啥,耳邊突然響起號角聲,渾厚莊重,周遭立刻靜了下來。
“請神,”村長中氣十足,拄著拐棍高聲道。
葉絮立刻跪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頭顱微低,姿態無比謙卑。
陸晝看到四個無比精壯男人抬著一個高大的蓋著紅布的東西走了過來,莊重地放在了祭壇中央。
紅布揭開,是一尊男性人魚石像,裸露的上身精幹強悍,下身粗壯魚尾蜿蜒著。他長發披散,東方長相,臉上的笑有種睥睨眾生的邪氣,風頭倒蓋過了標致硬朗的五官。
這雕像實在太逼真,陸晝莫名看得很不舒服,視線又移回葉絮,後者還是謙卑地跪著,村長把揭下來的紅布折了倆下,竟然像為新娘子蓋蓋頭般蓋在了葉絮頭上。
他伸出枯朽的手,把葉絮攙了起來,扶著她小心翼翼踏上祭壇。
陸晝看著葉絮在人魚石像魚尾處跪坐,以一種溫馴的姿態趴在了魚尾上。
渾厚的號角聲再度響起,葉絮白衣黑裙紅蓋頭,像個毫無生氣的新娘般靜靜地依偎在魚尾上,紋絲不動。
陸晝目瞪口呆,耳邊傳來林悅疑惑的聲音:“她是上獻者啊……怎麽都沒跟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