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賀
第11章 周賀
“吉時到——”
鑼鼓震天,嗩呐驚起。在眾人的賀擁下我和許家小姐走進了內堂。
她披著絳紅的蓋頭,看不清容貌,但蓋頭上工巧的繡花,瑩瑩的珠飾,配上這一身精致的紅裝,儼然是位妙麗佳人。
襄兒若是這般梳妝,定會比她還要美上三分。
堂內各處都鋪設著紅綢,張貼著囍字;周圍的眾人哄鬧著,或好奇、或歡喜、或玩味;還有堂前父母也是一臉稱意和欣慰。
所有人都很滿意,好似本就應該如此。
從來如此,便對嗎?
我突然有些可憐自己。
沒有人在乎我是否真的想娶許家小姐,是否真心愛她;也沒有人在意這許家小姐是否另有中意的心上之人。隻是因為在這京城,從來如此,便沒得選擇。
“一拜天地”
——我生來就注定驅馳於周家的未來。
“二拜高堂。”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了周家的繁榮,我的婚事也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夫妻對拜。”
——再見了,襄兒。隻怪我是周家長吉。
執禮人道喜的辭話,夾雜著眾人的議論歡呼和外屋的鑼鼓嗩呐,環繞在我的耳畔,卻未真正入耳。
我聽不真切,甚至感覺周圍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腦海裏思緒開始飄散。
恍然間覺得這一切仿佛是一場夢,一場我想要奮力醒來、擺脫逃離的噩夢。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卻始終覺得醉不達心,不然為何心底還是這般疼痛難忍。
“長吉,你這考上了功名卻把身體累垮可不行啊。”婚宴上一個相熟的好友打趣道。
我自嘲地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而又拿起桌前的酒樽一飲而盡。
新科狀元大喜之日意外嘔血、當街墜馬,在旁人看來不過就是勞心科考、積慮成疾罷了。若說是為了個鄉野女子,為了可笑的情愛,又有誰會相信呢?
***
搖搖晃晃地走到小院,看著廊簷外紅綢繞柱、張燈結彩的模樣,我一時猶豫停住了腳。
眼前這處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原本熟悉的一花一葉、一磚一瓦,此時卻隻讓我覺得陌生和抗拒。
人們常說世界上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可是為什麽,我卻不曾感到半分的歡喜呢?
跨進房門,是一片不同於外裏黑夜的敞亮。
桌上放著斟滿的酒飲,我隨意地拿起,入口,一股辛辣刺痛舌腔;入腹,一股灼熱燒得心裏生疼。
又連著幾杯下肚。
我似是醉了,頭也脹痛得厲害。
壓下心頭的異樣我回過神來,看向了內屋。
許家娘子,不,我的新婚妻子——許氏。
她沒有說話,始終恪守著禮儀端坐在床延,素手如玉相交著疊放在腿上,一如以往印象中那些束帶矜莊的高門小姐。
絳紅的喜服很是精致,繡花金飾的點綴更襯得她華美異常。燭火映照下,恍然間,我好像看到了穿著絳紅婚服的襄兒,她正在蓋頭下羞紅著臉輕聲笑嗔。
“夫君?”
許氏的輕喚拉回了我思緒。
我低聲自嘲地笑了笑,竟是到現在了都還未放下嗎?
還是這酒太過醉人。
解下外廊的紅帳,我緩步走進,慢慢拿起床邊喜秤。不知為何,我一時覺得它好似有千斤般重,壓得我挑起蓋巾的手不自覺發抖。
紅蓋挑開。
眼前的女子,佼烏絲、珠玉帶,巧眉杏眼、嬌麵麗妝,確是美,卻不是我所愛。
這原本應是我朝思暮想日日思念的襄兒,是明媚的春日光、張揚的崖間花,而不是這廊廡中的嬌麗。
襄兒若是出嫁,定會這般細細裝扮,也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普救寺中我曾對她說,“我要娶你為妻。”
可我卻食言了。
我給她唯一的一次承諾,卻是刻骨般的傷害。
我都做了什麽?
又為何會至於現在這般?
若說良緣難得,可我與她不是早就得那寺僧祝福嗎。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的婚事不隻是你一個人的婚事啊……我和你母親,你祖父和祖母,這京城裏從來便是如此……”
——“許士郎家的小姐。長吉啊,娘找人合算過了,是大好的良緣呐。”
是身世啊。
襄兒缺的,就隻是個身世……
她又有什麽錯呢?
所有人都意得圓滿,痛苦的隻有我,和她。
越想越是荒唐,我心裏又是一陣不平。
猛地竄起身,我不顧新婚妻子的驚呼與詫異,匆匆解下喜服的外袍,衝出了這個精心裝扮的小院。
許是他們覺得的這洞房已是成舟之木的定局,小院內外未置任何一人看守。我突然的離開,許家娘子的驚呼都未引得任何來人。
於是,在良辰之日洞房之時,我迎著皎皎月光,策馬消失在了夜色盡頭。
你以為我當時是這樣做的嗎?
我也希望是啊。
但我的婚事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婚事,從來都不是,也不可能會是。
新婚之夜我沒有離開,我終究是負了真正心愛的女人。
新科狀元、顯赫身世、貴門嬌妻……我的家族終是延續著以往的繁榮。
他們的繁榮。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氣終於把前麵都修完了,準備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