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貞兒懶散地合著眼,躺在搖椅上,謝薔兒則坐在她身旁,琢磨著貞兒繡的鴛鴦帕子。
“薔兒。”半晌,貞兒撫著肚子睜開了眼。謝薔兒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帕子,望著她。
貞兒微微調整了坐姿,繼續道:“可有心上人了?”然後,抬起臉,柔和地看向謝薔兒。
心中毫無預兆地抽痛了一下,謝薔兒怔了怔,失笑道:“嫂嫂,何出此言?”
貞兒看著她,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又很快變得柔和起來,隻是用絹帕掩著唇,打了個哈氣,道:“你畢竟也到了出嫁的年齡了,這樣整日和柳苑裏的少爺廝混在一起,難免會招人閑言碎語的。”頓了頓,握住謝薔兒的手,道:“若是有心上人了,就告訴嫂嫂,嫂嫂替你當紅娘去!”
謝薔兒苦笑了一聲,隨即揚起天真的笑臉道:“嫂嫂是不是不喜歡薔兒了?要趕薔兒走?”
“好了好了,嫂嫂知道錯了還不成?”貞兒被搖得有些吃不消了,隻得笑著求饒,雙眸中似乎落了些幽怨。
“薔兒。”
貞兒與謝薔兒望去,隻見謝朗與謝玄正踏進來。謝朗的神情肅然,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走到桌旁,沿著謝薔兒身邊坐了下來。
“夫君。”貞兒撫著肚子,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笑著看向謝朗,謝朗淡淡地應了一聲。
謝玄抿了一口茶,打趣兒地看著貞兒,笑道:“嫂嫂,你眼中隻看得見朗哥哥麽?”貞兒聞言,低頭一笑,輕聲道:“玄弟說笑了。”
“玄兒,朗哥哥,神情這麽古怪!發生什麽事了?”
謝朗肅然道:“朝廷剛剛派人來府宣聖旨,聖上遣我至東陽,為官東陽太守,即刻起身,不得延遲。”
“現在就要走?”謝薔兒睜大了眼,站起來。她一年未見謝朗,這才見了幾天,又要分開了。
謝朗抬頭看著她,深邃的眸子裏格外的平靜,收起視線,點了點頭。一旁的貞兒一言不發地看著謝朗,方才的笑容還僵在臉上,轉身道:“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吧。”
謝朗淡淡道:“你不方便遠行,就留在烏衣巷安心養胎吧,我一人去東陽便可。”
貞兒身子一頓,接而柔聲道:“夫君到哪裏,我和孩子就到哪裏。”說著,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房門。
貞兒的身影走遠後,謝玄瞄了一眼謝朗,放下手中的青瓷杯,道:“我說,朗哥哥,你怎麽對嫂嫂還是不冷不熱的?”謝朗沒有應聲,隻是深邃著眸子,看著手中的被子,謝薔兒立在一旁,心裏忽然一個咯噔。
“朗哥哥。”
謝朗沒有應她的話,隻是抬頭直視著她道:“薔兒,你可以……去東陽看我麽?”末了,又補上一句:“等我走了以後。”
謝薔兒立即脫口而出,道:“當然!你是我的哥哥嘛。”說著,朝謝朗勉強笑了笑,然後轉向謝玄問:“玄兒,你說對吧?”謝玄怔怔地望了她一眼,隨即垂下纖長的黑睫,應了一聲。
謝朗勾起一抹苦澀的笑,站起來:“玄弟,薔兒,那我就先走了。也不再去向嬸嬸叔叔們辭別了,你們代我去說一聲吧。”雙手背在身後,往門外走。
“朗哥哥!”謝薔兒急忙喚道。
謝朗放下欲跨過門檻的腳,卻沒有回頭看她。
“朗哥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照顧好嫂嫂和孩子。”看著謝朗的背,謝薔兒喃喃地道,謝朗沒有回話,頓了一下身子,又大步邁出那道門檻,如此鎮定,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要跨過那道令他戀戀不舍的坎。
謝薔兒立在原地,呆滯地望著謝朗離去的身影,半晌,吐出一句:“朗哥哥,走了。”
身後的謝玄淡淡地笑著,亦是自語著:“薔兒姐,如果我也那樣走了,你會不會也舍不得我?”
“玄少爺!”一個小丫頭忽然跑了進來,福了個身,道:“王府的七公子來了。”
謝玄走上前,揮了揮手,道:“走吧,我正好有事和他商量。”謝薔兒一愣,拉住謝玄的胳膊問:“可是獻之來了?”謝玄點點頭,“王府七公子,除了獻之,還會有誰?”
“獻之不是在會稽城麽?怎麽回烏衣巷了?”謝薔兒蹙著眉。
謝玄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道:“獻之回來好些日子了,說要同我一起入仕。”謝薔兒越發地糾結了:“入仕?”獻之不是不願進那汙濁的官場麽?
謝玄伸手摸了摸謝薔兒的頭,道:“薔兒姐,回來我再慢慢和你說吧!現在……”目光倏地變得深邃,繼續道:“我有些事情要和獻之說。”
說完,謝玄便跟著丫鬟走了出去,此刻,他已不再是個少年。
“薔兒姐回來了?”獻之端起青瓷杯,慢慢地吹著滾燙的茶水,謝玄無聲地點點頭,又抬起頭問:“你不想見她麽?”
獻之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見了又如何?”俊逸的臉龐上有幾分淡然的苦澀,謝玄微微歎了一口氣,沒有一絲孩子氣,許久,問道:“何時進京?”
“三日後。”
“這麽快?”謝玄訝異地看著他,獻之卻是依舊波瀾不驚的模樣。
謝玄靜靜地看著門外,怔怔地道:“好吧,三日後我與你一同進京。”聞言,獻之似乎並不吃驚,隻是淡淡笑著:“為何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不是說要學安石兄永不入仕嗎?”
謝玄笑了一聲,正色道:“其中的意,獻之恐怕早就預料到了吧。”獻之不言,他入仕的目的,彼此自然心照不宣。
獻之忽然一挑眉,笑道:“官場勝戰場,非敵則友。”
“嗬!獻之,我們會一直是好兄弟的!你若入了文官行列,我必入武官,這樣,自然就沒有衝突了。”謝玄笑著看著他,獻之則是頻頻搖頭笑了。
“阿姐近來如何?”謝玄問到,自道韞回過娘家,便再也沒有見到她了。
獻之舒了一口氣,道:“二嫂與二哥相敬如賓。哦,對了,二嫂已有了身孕,最近害喜害的厲害,就沒有向娘家人說起這件事。”
謝玄眼睛一亮:“哦?阿姐有喜了!這下可好了。”兩人對視著,不禁喜上眉梢。
“小姐,朗少爺隨著朝廷的人走了。”翠兒走進謝薔兒的房間,謝薔兒正在撓頭繡著香囊,聞聲,放下手中的繡針,抬頭應了一聲。翠兒將一個紫絨小錦盒放到桌子上,道:“朗少爺走時,讓我把這個錦盒交給小姐呢!”
“哦?”謝薔兒攏起眉頭,拿起紫絨小錦盒,打開一看心中立即噎住了似的。是隻草編的螞蚱,記得小時候朗哥哥總是會編草螞蚱逗她笑,從那時候開始,草螞蚱似乎就成了她和朗哥哥之間特有的暗號。
“小姐。”翠兒見謝薔兒發起了呆,便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謝薔兒這才回過神來。
門口忽然閃過一個黑色影子,待翠兒和謝薔兒反應過來時,房裏已經立了一個蒙著黑色麵紗的黑衣女子,一雙紫色的眸子冷漠至極。
“啊!有刺客!唔……”翠兒大驚失色,正想呼救,卻被謝薔兒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謝薔兒低聲道:“別出聲。”聞言,翠兒怔怔地點了點頭,謝薔兒才送開手。
“小姐。”翠兒弱弱地看了謝薔兒一眼,又看了那名黑衣女子一眼。
謝薔兒慢慢將草螞蚱和香囊放好,笑了,道:“翠兒你先出去,把門帶上。”然後,顧自提起紫砂壺,斟了兩杯熱茶。
“小姐!”
謝薔兒未嚐抬頭,隻是淡淡道:“是故人,無礙。”聽了這句話,翠兒方才放下心,怯怯地望了黑紗女子一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