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忪地睜開眼,打起簾子望去,已是暮色時分。謝薔兒見翠兒睡得正香,便輕輕向簾子外探出半個身子,問馬夫:“大伯,請問一下,這裏是哪裏?”
馬夫也不回頭,洪亮的嗓子扯開道:“此處是龍梅鎮外的郊林,再不久,我們便能達到龍梅鎮了,小姐暫且在那裏歇一晚,明日再趕路吧。”
謝薔兒應了一聲,旋身回到馬車中,靜靜地看著小窗外一片暗淡的景色,想必此刻薔薇莊園已經點上了燭燈了吧。三叔是不是正在欣賞寶雲的舞姿,女喬的琴技,玉兒的婉歌呢?
龍梅鎮
謝薔兒與翠兒攜著包袱,下了馬車,馬夫道:“小姐往前一直走,不久便會看到一家悅來客棧。小人去西邊換馬,明兒一早就來接小姐。”
謝薔兒點點頭,又道了謝後,馬夫用力揮了一下韁繩,喝道:“駕!”馬車零零當當地走遠。謝薔兒裹緊了水綠色羅紗披肩,問道:“怎麽才春日,天竟變得這麽冷了?”說著,兀自朝前走去。
身後的翠兒糾結這黛眉,尋思著:“不冷啊。”
遠遠地傳來肆意地笑聲,在空曠的街道上詭異極了,翠兒拉住謝薔兒的袖子,囁嚅著:“小姐。”
謝薔兒握住翠兒的手,道:“別怕。不過幾個醉漢罷了。我們換路走就行了。”說罷,牽著翠兒的手往小巷中走去。
小巷裏漆黑一片,隻隱約在燈火的照耀下看清路,翠兒嚇得噤了聲,屏息跟在謝薔兒的身後。
“喲!兄弟們,你們看,有兩個美人兒!”一個粗厚的聲音響起在前方不遠處,謝薔兒定睛一看,有三個男子立在她麵前。
“嗬嗬!今晚有豔福啦!哈哈……”說完,便是猥瑣地笑道。
“陳兄,這恐怕……”又是一個儒弱的男聲,另一名男子立即打斷了他,道:“怕什麽!就算殺人放火,那縣官也不敢動我,何況與小美人兒說說話呢!這兩個小娘子長得如此標誌,尤其是這位!”說著,男子淫笑著看向謝薔兒。謝薔兒冷眼一掃,欲拉著翠兒走,卻被另一個男子截了去路。
男子猥瑣地笑著道:“小娘子,跟爺走,保證你錦衣玉食。”右手慢慢伸向謝薔兒。
劍芒一淩,一個黑色的身影瞬間掠過,腳尖點在了地麵。男子失聲慘叫了一聲,那隻欲伸向謝薔兒的手已被活生生砍斷,鮮血淋了一地。翠兒見狀,驚恐地捂住嘴,抽泣著依偎在謝薔兒懷裏。
“還不快滾!”黑影道,聲音竟是個女子的聲音。
那三名男子驚慌失措,撿起地上那隻斷臂就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黑衣人透過蒙麵的黑紗,瞥了謝薔兒一眼,轉身欲走。謝薔兒忙高聲道:“謝過姑娘了!”那黑衣人沒有吭聲,轉眼消失在黑夜中。
“小姐……”翠兒似乎驚恐未定。
謝薔兒理了理她耳鬢的發絲,柔聲道:“沒事了,走吧。”
顛簸了數日,總算在已盡暮色之時,到達了烏衣巷。此時,距她上次回來已盡有一餘載。雖是暮色已盡之時,烏衣巷卻仍然是一片紛繁景象,抬手掀起轎簾,謝薔兒的臉上才露了些欣喜,雙頰也恢複了紅潤。
“好久沒有歸家了!”謝薔兒笑著道,翠兒見她露出笑顏,也跟著樂起來,道:“是啊,烏衣巷越來越熱鬧了呢。”
“小姐回來啦!”
還未打起轎簾,已經聽到姨婆們的聲音,待繡鞋著地,一幫丫鬟姨婆們便都湧了過來,笑著欠身道:“小姐金安。”
謝薔兒連忙伸手去挽:“快起來吧,薔兒受不起。”丫鬟姨婆們抬起頭來,依舊是一臉難以按捺的欣喜,翠兒早也去尋她的至交去了。
“小姐,夫人在等著您呢。”一個姨婆溫和地走過來,對謝薔兒道。謝薔兒應了一聲,隨丫鬟們,往廳堂走去。
未進廳門,已見到劉氏溫婉的身姿。她今日穿了一件錦繡牡丹綠蘿裙,雲鬢高綰,綴了幾支碧玉簪,華麗高貴,麵澤紅潤,唇施紅脂。不知為何,見了她,謝薔兒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可以肯定的是,謝薔兒嫉妒她。劉氏擁有了謝安。
“薔兒,快來!讓嬸嬸看看。”劉氏笑盈盈地迎來,細細打量著謝薔兒,一時說她瘦了,一時說她高了。摸著謝薔兒的臉龐,問:“怎麽臉色這麽蒼白?身體不舒服麽?”
謝薔兒恭敬地回道:“恐是長途奔波勞累的吧,歇一歇就沒事了。”說罷,朝劉氏揚起一個甜甜的笑。“薔兒想吃嬸嬸做的棗泥糕!嬸嬸做給薔兒吃,好不好?”
劉氏寵溺一笑,道:“好好好!薔兒快回柳苑歇著吧,姨婆們都把你的房間打理過了。”
“嗯。”謝薔兒笑嘻嘻地點著頭,轉身欲走,忽然記起謝安的信還未交給劉氏,又折回了身,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送到劉氏麵前:“三叔給嬸嬸的信!”
劉氏接過信,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柔和起來,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謝薔兒望著她,抿直了唇,默默地欠了個身,轉身離開了。
暮色下,荷塘裏隱隱約約看出幾朵含苞欲放的芙蓉,不時飄來陣陣清香。謝薔兒把手放在木扶手上,琉璃瞳裏映著荷塘裏圈圈點點的波紋,顯得深邃而空洞。
忽然一陣腳步聲驚擾了思緒。謝薔兒循聲望去,隻見對麵走來一名提燈的冷峻英發的男子。
男子走近了,便笑著道:“薔兒,怎麽連燈籠也不提?身邊的丫鬟姨婆呢?”
謝薔兒聽出來,眼前的男子正是謝朗。“薔兒不是在等朗哥哥來接麽?”語畢,衝謝朗眨眨眼睛。
謝朗一笑,道:“快走吧,外頭寒著呢!”謝薔兒抿了抿唇,跟了上去。抬頭瞄了好幾眼謝朗,發現謝朗似乎變了很多,簡直快要認不出來了。臉龐變得更加剛毅了,皮膚也比以前黑了,五官如刀削一般,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深邃得能鎮定一切,與之前她印象中那個懦弱的朗哥哥完全不一樣。謝薔兒暗暗尋思著,聽三叔說,朗哥哥已經當上了將軍,曾幾次打退敵國,也難怪變了這麽多了。
“你看我做什麽?”謝朗停下腳步,納罕著望著謝薔兒。
謝薔兒嗬嗬一笑,道:“朗哥哥便英俊了!”左額角的銀流蘇片發出細細的零零聲。聞言,謝朗的唇角不禁勾起一個弧度。
“你回來了,薔兒妹妹。”還未進柳苑,就望見門口一個圓潤的身影,正是謝朗的發妻——貞兒。
謝薔兒怔怔地望著體型過於圓潤的貞兒,眨巴了幾下眼睛,道:“嫂嫂,你怎麽變得這麽胖了?”去年,貞兒嫁入謝府時還是個瘦弱纖柔的女子,怎麽才一年不見就變成這幅摸樣了?
貞兒聽了,掩唇撲哧一笑,右手撫著大大的肚子,笑道:“隻是有個身孕,夫君又一直給我補身子,所以體態才豐腴了些。”說著,望向謝朗,又是羞澀一笑。
“啊?有身孕了?不就是說朗哥哥要做爹爹了嗎?”謝薔兒將視線轉向謝朗,謝朗隻是淡淡地移開視線,仿佛摻雜了幾分不明的情愫。謝薔兒一臉欣喜地跑向貞兒,好奇地看著貞兒圓球一般的肚子,問道:“嫂嫂,小寶寶叫什麽名字呢?”
貞兒一臉幸福,臉頰泛起大片的紅澤:“夫君已經給孩子取好了小名兒,兒子就叫甫兒,女兒就叫薇兒。”
“甫兒,薇兒……真好聽!”謝薔兒念著名字,樂嗬嗬地摸著貞兒的肚子。
謝朗默默地立在原地,唇角彎起一個笑。甫兒,‘皇甫薔兒’中的‘甫’,薇兒,‘薔薇’中的‘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