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給的東西,木照靈真不保證普通人能不能消化得了。所幸的是這幾天項瀾並沒什麼太明顯的變化,每天都是安靜安靜的,跟同學也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這讓木照靈不禁送了口氣。神明最怕因果,他現在算得上是『自身』難保,自己的事就已經夠煩的了,因果之類的煩心事還是盡量少沾為妙。
而他現在最煩的事,就是劉銳的事。不管是出於自身意願還是自身身份,他都不想每天晚上去陪劉銳賣唱,那對他而言實在是太無聊了。但他現在對於劉銳相當於精神支柱什麼的,迫於任務,他又不得不去。
於是,今晚,無奈的木照靈例行前去陪劉銳賣唱。除了剛開始賣唱那會兒,他會在劉銳旁邊,之後他都是悄悄站在一邊,默默看著。
不是他嫌棄人家什麼,實在是他這副皮囊,摘了帽子口罩絕對會出事,而鎮上會戴著帽子口罩的小孩子,這麼久了,木照靈就沒見到過第二個。要是被人認出來,怎麼想都會有一堆麻煩。更何況,他也不能一直站在劉銳身邊,就算再頹廢再墮落,人家好歹也是個成年人,需要依靠小孩子什麼的,說出來連木照靈都感到不好意思。
今天還算有些人氣。大概九點多的時候,劉銳便找了個地方,開始唱歌。
流浪歌手這東西,遠比想象中的心酸,相比起『流浪歌手』這稱呼,劉銳更願意說自己是賣唱的。
「照靈,你在上面沒事吧?」只要是小孩子,不管再怎麼安全的事,都得關心對方的安全,這就是大人啊。
「放心吧,叔叔,完全沒事!」木照靈站在一個小矮山之上,那兒只有一條過道,栽植有幾棵樹,兩面斜坡都是草坪,而劉銳就在小山下面的草地上唱歌。
劉銳輕呼了一口氣,右手劃過琴弦,隨即彈唱起來。經過這麼多天的彈唱練習,劉銳的唱功已經恢復到了當年的水平,而且由於這些年的經歷,他的歌聲中還有了一些以前沒有的韻味。
可惜,來這兒聽歌的人中沒幾個識貨的。不過好聽倒是真的,所以劉銳歌聲一起,人群便一點一些聚集了過來。大家都很熟悉這個外來的流浪歌手了。
一曲唱罷,人群中開始哄鬧起來,「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有幾個人還扔了幾張鈔票進劉銳身前的吉他盒,劉銳天天唱歌,他們不可能天天賞錢,大家都是要生活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過,賣唱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點歌聽的必須給錢。也得益於此,劉銳一晚上唱下來,還算有點收入。
而鎮上公園也因為有他在唱歌,吸引了一些人氣。
林清雨就是被幾個同學給拉到這兒看熱鬧的。
黑髮如墨,長發及腰,再加上臉蛋精緻,身材姣好,林清雨一出現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木照靈便是其中之一,他遠遠便見著林清雨了,腦中閃過一句「要遭!」,只見木照靈借著他所靠站的大樹遮擋視線,迅速地從山的這面,跑到了山的另一面。
要是被林清雨發現的話,那真是有話也當無話說了。林清雨這人在某些有關人性黑暗的方面特別敏感,她會聽解釋,但她仍舊會按自己的想法去行事。這丫頭目前木照靈根本搞不動,光年齡這一點,就決定了他抗爭不能,除非撕破臉皮,不然最好還是躲開為妙。
木照靈趴在山的另一邊的草坪上,施了個增強聽力的小法術,聽著對面人群中的一言一語。從吵雜的人群熙攘聲中聽出林清雨的聲音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要是神念沒被削弱就好了。作為神明,如今卻要使這樣的手段,讓木照靈倍感凄涼。神念被壓制,他只能感受到對方散出體表的靈力,卻無法認出這『人』是誰,神念根本透不過對方身體。除非他發散靈力去感知,但靈力一發散,就算自己手段再高明,對方也會發現空氣中那不自然的靈力。
所以木照靈還是靜靜偷聽的好。
「你看,小雨,那就是我說的唱歌的。」在諸多聲音中,木照靈聽到了一個貌似林清雨同學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是吧?」
「嗯,確實很好聽。」這個是林清雨的聲音,那份清冷一聽便明。
然後又傳來很細微的聲音,「小雨,你看,那群臭男人都盯著你看呢~」
對方似乎在交頭接耳說著悄悄話,木照靈轉念一想,便也理解,漂亮的人兒走到哪兒都容易招蜂引蝶。
「不必理會。」林清雨的聲音。
木照靈光聽著就能想象,對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還是那一副清冷模樣,林清雨並不高冷,卻甚於高冷,她是那種,看著冷,能碰到,但卻無論如何都融化不了的那種。
接下來,她的同學們跟她交談了一些有關學習、靈術上的事情,然後話題一歪,扯到了學慣用具上,再牽扯出精美小物品,最後又聊到了可愛的小動物……
女孩子還真是神奇啊!饒是廢話一堆,木照靈還是一點不落的聽完。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木照靈算是『古人』,自然有古人的智慧。
聲音漸漸變得輕微,木照靈知道這是她們正在離開的緣故。但在劉銳收攤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冒頭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木照靈是一個更加敏感的人。
而另一樣,林清雨跟她的小夥伴們已經出了公園。
「說起來,剛剛似乎沒見著那個小孩呢。」一個女同學說道。
「誒?什麼小孩啊。」
「就是那個,那個神秘的小孩子,戴著口罩還有帽子,打扮得跟個小明星似的。」
「那小孩應該是那人的兒子吧,他爸爸在賣唱,做父親的不好意思讓兒子出現在大家面前。」
「不不不,我倒覺得……」
林清雨並沒有加入她們的交談,但她們說的那個奇怪的小孩讓她有些在意,心中隱隱有絲不妙的感覺,想著想著,就連那好看的眉頭輕皺起來都沒發覺。
木照靈趴草坪的本事算得上是一流,連續幾個小時,他都趴在那兒,直至凌晨一點多,劉銳結束賣唱,他才鬼鬼祟祟冒出個頭,眼睛掃視了一圈才放心出來。
「照靈剛剛跑哪兒去了,怎麼沒見著你?」剛剛聽眾沒那麼多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看,沒見著木照靈,這讓他有些緊張。小孩子面臨的威脅實在是太多了,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木照靈沿著草坪,從上面下來,「呼~剛剛看到姐姐了。」
這並沒什麼好隱瞞的,或者說,不用隱瞞最好,謊言構築的人際關係,一旦謊言被拆穿,就有可能徹底垮掉整個人際。尤其是自己還是對方圖騰一類的存在,這要是垮了,那可真的非常不妙。
聞言,劉銳心頭一塞,木照靈的家人朋友什麼的,他比木照靈更不敢面對,這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一旦被其家人發現,他們也許就再也見不著面了。
劉銳一直覺得自己好無恥好自私,像照靈這樣天使一般的小孩,給了自己希望不算,每天晚上還來陪自己賣唱,而自己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自己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是為了自己,那份骯髒的念想……
木照靈看劉銳一副沉重的樣子,對方想著什麼隨便一猜就能知道,木照靈開口說道,「沒事沒事,我躲起來了,誰都沒發現,嘻嘻。」說完,木照靈還給了劉銳一個大大的笑容。
「走吧,叔叔,我們去分贓!」為了表示自己心情好,木照靈說的話都是活力滿滿。
見木照靈一副沒事人模樣,劉銳總不能讓對方看自己陰沉吧,他強笑道,「說什麼分贓呢,這叫分紅。」
「是是,分紅分紅。」木照靈嘟囔著,「還不是一樣。」
這幅對於木照靈算是『惺惺作態』的模樣,在劉銳眼中便成了小孩子天真可愛的模樣。想著自己剛剛那麼現實複雜的想法,劉銳不禁笑出聲。
「走吧。」
在公園平地上分贓似乎有點招人眼目,所以兩人一般是來到山上涼亭那兒分紅的。這兒的山上隔一段便有一盞路燈,所以也不會黑燈瞎火,啥也看不到。
來到涼亭,劉銳打開吉他盒,裡面零零散散放著一堆零錢,只見他三兩下便將這些零錢疊好,面值十塊以上的一堆,面值十塊一下的又一堆。
劉銳臉帶笑容,當然,這也是裝的,分錢不是什麼開心事,只是在木照靈面前,他想讓對方看到他開心的模樣。雖然實際上這讓木照靈看著很礙眼就是。
「來來來。」劉銳拿著一疊大鈔說道,「你一張,我一張,你一張,我一張,你一張…」
然後發現下面那張面值更大,「你一張,我一張,我一張,你一張……」
夜已深,公園裡沒幾個閑人,很是安靜,靜得只剩蟲鳴聲在夜間回蕩,所以木照靈也就沒戴偽裝,他擺出個笑臉看著劉銳笑嘻嘻地分錢。這幅畫面,乍一看很『幸福』,仔細一想卻更心酸。
正是夜深人靜時候,突然,一道冷冽甚於怒氣的聲音響起,「木照靈!你在幹什麼!?」
空蕩蕩的夜,夜色正冷,卻不及這聲,寒進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