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申大側門外有聯排酒店,迎賓的正門朝大路,後門開在人跡罕至的小巷裡。


  孔鐺鐺採取盯人戰術,本也沒想過有多大收穫。只是賤人嘛,天不收,活了兩輩子的自己再不去替天行道,到頭來又指望誰來給自己伸冤?


  是,孔鐺鐺之所以再次栽在郁錚手上,根本原因是她貪小便宜。電信的包年套餐已經如此優惠,她還非要人家送手機。可你不送就不送吧,何必整個爆炸的note18,孔鐺鐺又不是吃虧吃大的。


  巷子口探頭探腦,便見郁錚和一個方從酒店後門現身的老外順利會師。那老外並不陌生,銀髮,四五十歲,人高馬大,卻比郁錚肥,更比郁錚矮,被郁錚單手夾著脖子,一路勾肩搭背夾去了巷底的死角。


  孔鐺鐺跟進,沒錯,那位銀髮老外正是他們學院剛從國外聘來的名譽教授。


  看來機會只會給有準備之人,孔鐺鐺躲在口罩后的臉無聲冷笑。這個郁錚每天要搞的事還真不少,哪回撞見他,都好像在進行什麼不道德勾當。


  這邊正想呢,那邊竟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不,完全是在和諧對話的基礎上,前一秒死騙子還勾著人家外教肩頭,下一秒就像羊癲瘋發作那般突然,二話不說一拳掏向對方微腆的肚腩。


  外教痛得直不起身,還沒等抬頭,又被郁錚飛起一腳踹跪了地。


  孔鐺鐺耳邊,傳來外籍教授「f」字打頭的破口大罵,她稍作猶豫,飛速從兜里摸出學習機,打開攝像頭十連拍,感覺稍有不足,還剩點內存,錄個像吧。


  郁錚毆打我校外聘教授錄像大公開!——孔鐺鐺連論壇熱帖的標題都想好了,然而也只是想想。手上的證據有多大爆炸性她完全無法預料。一個大一新生,不熱情昂揚地投身光明與青春的大學生活,整天關注這種陰暗角落裡狗屁倒灶的社會醜聞,到時查出來,她這個源頭難免要引火燒身。


  但是作為把柄,嚇嚇死騙子,還是挺帶感的。


  計劃通。


  就在郁錚大吼一聲「getout」時,孔鐺鐺閃身藏匿,而那位深負社會聲望與地位的銀髮教授卻是連滾帶爬,負傷的身軀,一臉奼紫嫣紅,從巷子深處狂奔而出。


  郁錚叉腰看人走遠,歪頭啐了一口。他今天是白底小碎花襯衫,配青灰色西褲,腰線高,腿爆長。因為顏色素凈,外加比例協調,多少比以前的花枝招展要溫文養眼,可一擺出這黑社會老大的款,孔鐺鐺當即撇嘴。


  死騙子此刻的臉黑中帶青,眼神也有點狠。孔鐺鐺見慣了對方猥瑣又賊賤的皮笑肉不笑,對其固定的印象始終定格於不入流,更沒想過要怕他。此刻天色變暗,離太遠,孔鐺鐺是真未看出那人與尋常之時有何不同,如果她能提早發現,那麼今天打死也不會去招惹那個蛇精病。


  眼看郁錚轉頭進了那家逼格不俗的酒店後門,孔鐺鐺麻利收手機,離開原地。


  ……


  此時酒店大堂,咖啡廳。


  男侍應第n回走向深藏角落的雅座:「小姐,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一股女人香,隨座上那位小姐引頸揚眸之時撲面而來。於不動聲色之間,男侍應貪婪呼吸——太美了,就是這位客人,簡直要令他目眩神迷了!

  短短的十分鐘,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第幾遍來詢問對方需求,只記得那一頭浪漫唯美的捲髮,那樣優雅而隨意地披垂於精雕細琢的白皙肩頸,只一抹若隱若現的裸/露肌膚,便就是這世上最□□單純的無盡誘惑。


  室角昏暗,吊頂燈散發持續低迷的光,然而女子顴骨與眉尾間的光暈卻仍舊那麼美,美得如同天使。


  其不知,那是人家打的高光。


  「不用。」座位上的美女面無表情回了一句決絕警告,「一個鐘頭之內,你不要再過來,否則我向你們經理投訴。」


  男侍應訕訕退回,失魂落魄時刻被人從正面狠撞一記。那撞人的卻連句對不起都欠奉,毫無停頓地,就那樣颶風過境般直行而過。


  角落裡,名為夏羅莎的美女正百無聊賴等待同伴現身,忽有人驀地拉開桌對面的座椅,一屁股坐下去。


  原本是面無表情,此刻夏羅莎的眉心徑直打結,臉色微變,身體前傾,刻意壓低了話音問隔桌而坐的男人:「你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別再來找我?」


  來人與之相反,架勢要多張揚有多張揚,兩手交疊,臂肘徑直支在桌面上,面色發黑,沉聲道:「別等了,他不會來了。」


  夏羅莎聞言一驚,卻也只來得及往對方面上狠瞪一眼,匆匆掏出手機,電話撥通。


  郁錚維持相同坐姿,沉默地望著那品味不俗的高素質美女,手機貼耳的同時,眼中暴露出全無掩飾的擔憂。


  外教的話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夏羅莎的神情,便隨對方有關失約的確認,而一點一點地陰沉下去。


  收線的手機一把按在桌上,夏羅莎咬牙切齒湊近郁錚:「你到底做了什麼?!」


  郁錚冷笑,配合其將聲線壓抑,但話仍舊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你該問他約你來這裡想做什麼?」


  啪——!郁錚不意外,眼都沒眨,舌尖斜探,將微感火辣的麵皮朝外頂了頂,緩解一下被打的麻木。


  「郁錚,別忘了,當初是你丟下我!是你沒種,頂不住壓力,出了事,就把爛攤子丟給我,自己卻一個人跑得無影無蹤。那時你怎麼不問問我和誰在一起,對方是什麼人,又去過什麼地方?!」


  見面前之人毫無辯駁,只沉默垂眸,夏羅莎哂笑:「你到底拿我當什麼?你一走了之,想沒想過有多少人會把矛頭指向我,我那時有多慘你又知不知道?!現在卻來裝好心,假仁假義,告訴你,我夏羅莎不需要!」愈到後來,她的嗓音愈啞,盯著對方的那雙眼,眼妝精緻的眸底卻已紅了一圈。


  「對不起……」郁錚沉默良久,方說了這幾字,卻被對方一口回絕。


  「不必!」夏羅莎迅速翻出零錢擲在桌面,抓包起身,臨走時回頭補道,「以後別再來找我,我與你早已無話好說。」


  ……


  另一端,孔鐺鐺已在街頭恭候多時。她選的這個角度,既能瞧見酒店正門,如果郁錚從後門的巷子里出來,她也不會錯過。


  等著等著,騙子沒見到,倒是撞見個申大的風雲人物。


  夏羅莎意氣風發地從酒店大堂往外走,一襲escada暗粉套裙,細高跟戳地有聲。門童為其開門,細嗅其人如玫瑰的滿身芬芳,一時間欲罷不能。


  夏羅莎身段較好,有張色麗姝顏的臉,美得極為誇張,且富侵略性。並且孔鐺鐺還知,那人為申大傳播學院新聞攝影專業代課,不是正式教職工,卻是全校上至男教師、下至男學生、心目中公認的女神。


  人送花名,小玫瑰老師。


  孔鐺鐺每每看她,總覺得此人自帶光圈,還是那種顛倒眾生的天使光。


  但對方再美,跟孔鐺鐺也扯不上任何關係。


  卻就在小玫瑰老師前腳步出酒店不多久,郁錚那個死騙子後腳也就緊跟著現身。


  這就與孔鐺鐺休戚相關了,眼看機會來臨,她無暇多想,趕緊迎上前。


  大街上人來人往,郁錚被孔鐺鐺攔下,張口就向他討醫藥費。郁錚沒理,一步把人繞開。


  孔鐺鐺一愣,眼前的高大身影就那樣到了她身後,回頭,小跑追上去:「死騙子你剛才打人了吧,知道那是誰嗎,是我們管院新請的教授。我剛剛已經替你錄了像,就看你以後還想不想在申大混,如果——」


  我去!孔鐺鐺簡直要罵街了,她話沒說完,郁錚卻突然腳步一偏,瞬間將她甩開在一米之外。


  尼瑪腿長了不起啊?


  孔鐺鐺哂笑,現在到底是誰的把柄落在誰手裡?想想那群院領導把外籍教授捧成了什麼樣,這事外傳,教授丟人,你郁錚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越想越覺得底氣十足,孔鐺鐺撒開腿,拿出每日挑戰2千米的速度,狂奔向那個大騙子。


  街邊臨近斑馬線處,孔鐺鐺一步站定,伸手,喘著粗氣,硬是把準備過馬路的人攔在當場。


  郁錚終於賞了狗皮膏藥一個正眼,冷臉:「讓開。」


  孔鐺鐺怎麼肯,揚高頭:「你以為誰稀罕攔你,陪我醫藥費,否則我就把你打人的視頻po上網!」


  她抬頭是為了讓自己顯得盛氣凌人一些,哪知試圖挑釁死騙子的眼神卻如同重拳打棉花,毫無著力點。


  因為對方根本沒在看她。


  郁錚的焦急與煩躁寫滿了那張黑臉,至於他的眼,早已越過孔鐺鐺頭頂看去馬路對面,那眼神中除了急迫,也就只剩下幽暗與遠方。


  等等,遠方?孔鐺鐺了悟,剛想回頭,頓時肩頭一痛,竟是被個大男人當街推開。


  重心不穩,孔鐺鐺險些跌出路牙石,伸手就將那欲走的人死死拽住。


  郁錚沒回頭,一面試圖擺脫糾纏,一面眼睜睜看夏羅莎在馬路對岸招來出粗車,上了車絕塵而去——心中驀地翻起一股邪火,郁錚回頭,所有焦點便給了那在自己眼皮子下瞎蹦躂的孔鐺鐺。


  「你幹嘛?」孔鐺鐺被郁錚面無表情逼退一步,心頭警戒驟起,遙想起那日健身房裡的「被逼脫褲」情節。


  可現在是大馬路,不遠處校門口還有保安叔叔來回溜達,這死騙子能幹什麼?

  郁錚一步前逼,跟著又進一步。


  孔鐺鐺接連後退,毫無察覺時,背部已貼上了正值紅綠燈交替的鐵質燈柱。


  「算了,只要你肯替我申請換手機,我以後再也不會找你麻煩——啊!」孔鐺鐺猛地發出一聲尖叫。


  頭上方便是一道旋風襲過——咚!肉拳硬磕金屬的砰然悶響,驚心動魄。


  孔鐺鐺於當下間,只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下意識緊緊閉眼,縮著脖子連呼吸都不敢再繼續。


  半秒后,發現自己並未挨打,她才試驗性地把眼皮掀開一條逢,無巧不巧,死騙子那張輪廓立體、五官陰鬱的臉,咫尺處便已充斥了孔鐺鐺整副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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