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莫克塞羅的退讓（上）
莫克塞羅舉起長槍對著黑影，月光把槍尖映得寒意十足，莫克塞羅站在城郊的麥地里，背對著月亮，高大的身影如同城牆一樣無法逾越。
這把槍殺過很多人，戳穿過異教徒的胸膛，捅折過叛徒們的肋骨，攪爛過塔迪亞大陸來的侵略者的肚腸，如今這把槍指著黑影，雖然莫克塞羅把這把槍擦得鋥亮，黑影還是聞到了槍尖上傳來的血腥氣。
這股血腥氣很奇特，不單單是血的氣味，有胰膽的酸氣，有腸道的臭氣，有腎臟的騷氣還有所有人體部位都有的腥氣，這遠比血腥氣更叫人難以忍受。
高明的刺客殺人不見血，黑影也殺人無數，但論殺的人的數量怎麼也比不上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莫克塞羅裁判長。黑影是一刀一條人命，莫克塞羅一槍掃下去至少也得有五六條亡魂。
黑影的殺氣隱而不發，給人的感覺是如鯁在喉般地不適，莫克塞羅的殺氣則如同猛獸的嘶吼，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你面前是一個隨時會爆發的殺人魔王。
黑影看著槍尖，也隱隱有些膽寒，莫克塞羅在肯托也算是個奇葩的存在了，他從來不給任何人面子，只遵從教會的命令。往好了說是虔誠，忠誠，往差了說就是傻。他也是個直性子，有一說一，並且說一不二，說翻臉就翻臉，在他這裡，只有警告，沒有威懾。
所以在黑影聽到了莫克塞羅的警告后，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如果堅持要把這三個人帶走，莫克塞羅會不會真的攻擊他，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這桿槍一定會往自己的頭頂砸下。
黑影打不過莫克塞羅，一個刺客對上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不佔便宜，更別說身邊還有虛影虎視眈眈，但他也知道無論怎樣，莫克塞羅也不會殺了他，只要不死，黑影就敢賭一把。
黑影化成黑色的霧氣把瞳術師緊緊包裹住，今天的情況，無論如何他也沒法把三個人都帶走，所以他選擇了對貴族監察局最有價值的瞳術師，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理會為何想對安娜動手。
貴族監察局也不希望安娜活著，但是其他人沒有對安娜不利的理由，如果出現了某個勢力也想讓安娜死，那麼事態就很有趣了，他們自以為他們對安娜很了解，但是安娜可能還有著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這是意外的發現，而意外的發生都不會是偶然，瞳術師一定知道些什麼，而這些事情他們卻一無所知，這是貴族監察局最不能容忍的。
安娜和里歐是浮島的學生，他們和真理會也沒什麼關係，在今晚扮演者受害者的角色，教會裁判所就算再苛刻也不會為難他們，所以黑影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他只想挖出真相，因為他本能地感覺到這背後一定有一個可怕的事實。
安娜是那個人的女兒，真理會，神聖教會，還有他，這三個名詞攪在一起絕不會是偶然，而瞳術師是他知道的唯一一個突破點。
黑影化成的霧氣往天上飛去，虛影飛速地追了過去，莫克塞羅坐在馬上，沉重地如同一座山。
他舉起槍，對準黑影的方向，狠狠地扔了過去。
莫克塞羅的長槍很重，足足有四百公斤，他晉陞領主級騎士已經十二年了，這把槍也陪了他十二年，通體用艾德曼隕鐵打造，又加入龍血，羅帕星砂使它堅硬的無堅不摧。長槍上繪著出自大魔導師級魔法工匠繪製的魔紋，有「雷神之怒」可以提供對敵人的雷元素攻擊和麻痹效果，有「狂怒之心」可以加強莫克塞羅的力量和速度，還有「神靈之輝」可以提升團隊的各項屬性，一把槍上竟然繪有三個聖級魔紋！
槍身很重，莫克塞羅的力道更大，這一把槍迅猛如風，鎖定了黑影的所有路徑。
槍如同黑夜裡瞄準獵物的毒蛇，裹挾著血腥氣朝著黑影狠狠地撲了過去，槍上的亡魂向黑影嘶吼著，似乎無比希望黑影成為他們的一員。
黑影察覺到了槍，但他無法躲開。
黑影感覺自己被毒蛇瞄住了腳踝，在那一瞬間他可以思考，但已來不及反應。
一股寒意從腳底湧上頭頂，那是死亡的味道，莫克塞羅的實力遠勝黑影，黑影唯一的優勢就是他跑得比莫克塞羅快，但在莫克塞羅的氣勢下，黑影唯一的優勢也沒有了。
避無可避，黑影摸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是刺客的標配，正如長槍是騎士的標配。
黑影的匕首很不起眼，就像與黑夜融為一體，匕首上面沒有任何讓人不適的氣息。匕首是刺客的秘密，沒人知道黑影的匕首是怎麼製作的，由什麼打造的，附上了什麼魔紋，這些事就算是局長也不會過問。
刺客最大的威脅在於神秘，如果神秘感也沒有了，那麼刺客要麼已經死了，要麼離死不遠了。
黑影的匕首當然是很厲害的武器，虛影和黑影一樣，也摸出了一把匕首，一樣的不起眼，一樣的神秘。
槍已經近在眼前，黑影權衡再三，決定用匕首擋莫克塞羅的槍。
黑影不會傻到和莫克塞羅的長槍硬拼，這麼做是對刺客這份職業的褻瀆，他用匕首的刀背抵住槍身，並且全力往身側推。
鐵器摩擦，夜空上冒出好看的火花，還有響徹曠野的滋啦聲。
如果你的聽力足夠好，就能聽到兩道輕微的斷裂聲，第一聲來自匕首，匕首的結構難以承受如此大的應力和應變，但匕首沒有斷裂，只是產生輕微的變形。第二聲來自黑影的指骨，他的指骨可沒有他的匕首那麼堅硬，已經完全斷了。
虛影的匕首狠狠扎入黑色的霧氣里，又快速地拔了出來，黑影頓時跌回地面，他稍作休整又站了起來，他的全身都被黑色的霧氣籠罩，叫人看不出他的面色。
長槍已經回到莫克塞羅的手上，他憐憫地望著黑影，「你骨折了，你流血了。」
黑影受到兩大領主級戰士的合擊，當然不會好到哪去，他站在瞳術師的前面，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兩聲脆響，一聲來自你的匕首，另一聲必然是你的指骨，空氣里多了絲血味，那一定是你的。」
「那又怎樣？」
「你何必堅持？你帶不走他們的。」
「你錯了，我之所以堅持不是為了帶走他們，」黑影發出難聽的笑聲，「我只是在拖延時間，你們人多，所以當然得等我們的人來了才公平。」
寂靜的麥田忽然多了許多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有許多人在夜裡疾行，莫克塞羅望向黑影，臉藏在頭盔里看不清楚表情。
「太遲了。」
黑影的聲音充滿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