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所謂交易
里歐今年十七歲，在過去的歲月中，他的記憶也不總是一片冰雪。他和許多貴族青年一樣，都有著五彩斑斕的回憶。
回憶與夢境相似，很多時候你只記得它的美好，奇特或恐怖，但醒來的時候，你已經記不得它的內容，只有夢中的感覺還留在心頭。夢境在許多學者和法師看來，是一種奇特的精神波動，它之所以能讓人在迷糊的狀態中如痴如醉，正是因為夢境能調動人的回憶。
里歐也有著很多的回憶，那些回憶不僅藏在東北的冰原，也藏在他的腦海當中，會因為某些契機被喚醒，還有些記憶藏在血液里，那是血脈上的共鳴和靈魂上的認同。
對於里歐而言，血脈上的天賦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展現過，他是鐵手家族族長的小兒子，但鐵手血脈並沒有使他的體格變得粗壯。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選擇了法師這一條路，可是他的路途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順利，魔法工匠雖然也有法術課程，但其他的課程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如果想在法術上獲得遠超同輩的成就，也就必須得付出遠超同輩的努力。
此時此刻，他很確信自己是清醒的，因為他的頭腦十分清楚，他分得清現實與夢幻，這是分辨一個人清醒與否的關鍵。里歐的身邊一片灰茫茫，這是不可能在現實中自然存在的景象，里歐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在做夢。
常人很難發現自己在做夢，法師卻可以輕易鑒別，但里歐卻發現自己無法脫離夢境。
忽然，那灰茫茫的霧氣分散開，明明沒有風，霧氣卻向兩邊翻滾，最終在中間留下一片黑色的空洞。里歐清楚這是夢境，但心中還是止不住的狂跳。在以後的歲月當中，這個夢的內容將經常湧現在他的心頭，他時常回憶，還總能在這個夢中發現許多細節。
在緊張的情況下，人的思維要麼變得遲緩，要麼變得敏捷，里歐屬於後者，緊張使他冷靜，他看著那黑色的空洞，他在等待著某樣事物的出現。
一聲嘆息首先從空洞中傳來，聲音也極有穿透力，就像從久遠的時代傳來一樣，飄過了群山與海洋，跨國平原和冰川，經過富有生機的村莊和蒼涼悲愴的戰場，化成一聲嘆息，有著歲月的味道。
然後兩點幽光出現在黑暗中，一開始如同螢火蟲，只能辨析出是兩個點，後來如同火把，照見暗黑色鱗片，最後如同天上的太陽，將一顆猙獰巨大的龍頭展現出來，碩大的龍瞳有人的頭顱大小，不知道比里歐的眼睛大多少倍，眼中泛著紅光，將呼出的霧氣映得通紅，臉上的鱗片都是暗黑色的，泛著金屬光澤，看上去堅不可摧。
任誰看到這幅場景也會不安，即便在夢中也是一樣，但里歐且有一種親近感，這種親近感不僅來自血脈，也來自靈魂，他本能地覺得這是它的同類，只不過他對眼前的場景感到疑惑，比如說眼前的這個龍頭屬於誰？
黑龍似乎可以洞悉他的心思，開口道，「我是托爾克拉斯，你可以稱我為暗影君主。」
這個名字在混亂的時代一直是大陸西方人類的夢魘，史書上關於他的罪惡的事迹數不勝數，他的靈魂如今被封印在神聖教會的神獄當中，卻為何出現在里歐的夢中，要麼他不是托爾克拉斯，要麼他已經脫困。
里歐雖然在夢中，但是頭腦清楚，心靈上的直覺更是精準，黑龍只說了一半實話，托爾克拉斯不可能脫離神獄的束縛，但黑龍以前的確是暗影君主的一部分，只不過現在分離出來，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個體，並融入了里歐的靈魂，才自如地出現在里歐的夢境中。
里歐不為所動，「你不是托爾克拉斯，如果托爾克拉斯能直接進入我的夢境而我毫無察覺，我怕是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托爾克拉斯聲名狼藉，可很少會和人好好說話。
黑龍沉默不語，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是托爾克拉斯，但也不是，他清楚自己曾是托爾克拉斯的一部分，但如今他有了獨立的思想，只不過仍是一縷幽魂。
「我曾經是他，但現在我沒有名字。」黑龍解釋道，「我之所以出現在你的夢中，是因為我的靈魂寄生在你的靈魂里。」
里歐看黑龍的態度很和藹，膽子大了起來，更何況這是他自己的夢境，問道「這是為什麼呢？」
黑龍語焉不詳起來，「那本書是媒介，我是龍，你也是龍，我能感受到你的血脈，我給你力量，你讓我自由。」
里歐的頭腦開始疼了起來，雖然龍化術的出現莫名其妙，但他絕不會認為自己是一條龍，龍與人的差異還是很大的，況且鐵手家族還沒有和龍打過交道，他鎮定下來，提醒道，「我是里歐，是人類不是龍。」
黑龍也提醒道，「你是龍，因為你能聽懂我的話。」
里歐這才意識到黑龍說出的話都是一個個古怪的音節，但他卻能聽懂其中的含義，黑龍說出的語言顯然是龍語，能聽懂龍語的只有龍。
「力量與自由是一筆合算的交易。」黑龍說道，「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能與龍做交易，如果你想變得強大，就必須要藉助他人的力量，你擁有那些庸人都不了解的天賦，而我可以幫助你。」
里歐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這麼大的信息量，他慌亂地說道，「人只能靠自己才能變得強大。」
「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更何況，你不是人，是龍。」
這句話是在一個更久遠的年代一位偉人的名言，這句話常常被用來告誡年輕氣盛的年輕人，有事說這句話很恰當，有時卻並不合適。
在黑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第三浮島也發生了類似的對話。第三浮島離地一千米面積比第一浮島稍小，這裡是居住區和交易場所所在的地方。浮島物價驚人，但無論富貴族，窮貴族還是普通的平民都有各自的活法，在交易所有老師和學生們兜售魔法物品，浮島是卡洛斯大陸的魔法中心，浮島上的流通的魔法物品比其他地方的價格要高數十倍，但效用要優異的多，很多窮學生正是靠著交易場所賣出的自己製作的物品，才能在法師的道路上走的更遠。
第三浮島的中央，北面和東邊是住宅區，那完全是身份的象徵，一棟棟住宅氣派美觀，都按照光明大神殿主殿的築造標準建造，牆面上鑲刻著各種提高冥想效率的法陣，花園裡種植各種名貴的植物，這裡每月的租金都在五萬金幣以上，不是大貴族不能承擔起這種消費。
「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凱斯家族希望能成為二殿下堅強的後盾。」卡托森馬帶著無可挑剔的笑容，他的對面是卡洛斯的二皇子韋斯特和莫斯塔家族的艾斯丹，韋斯特面無表情，艾斯丹則滿臉笑容，不管有沒有表情，都叫人瞧不出他們內心的想法。
艾斯丹瞧著卡托森馬的背後和周圍，發現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藝術品，這些藝術品個個價格不菲，從中可以看出凱斯家族的雄厚的財力。
「這是凱斯侯爵的意思，還是你個人的意思呢？」艾斯丹問道。
「這是我的意思，也是家族的意志。我們如果想更進一步，當然要入駐肯托，」卡托森馬笑著說道，「國王選擇他的大臣，大臣也在選擇他的國王，凱斯家族是北方最有財力的家族，想必二皇子不會拒絕。」
「您說的沒錯，可是財力只是表面，」艾斯丹的笑容很燦爛，可是語氣很冰冷，「金錢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對力量有增益，可是北方還有一個家族，他們未必是最有錢的，但是控制著北方最大的軍團。」
「我聽說凱斯侯爵在蒙丹侯爵手下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更巧的是蒙丹侯爵的兒子也在浮島的某處。」艾斯丹豎起一根手指，這是他的標誌動作，當他這麼做時，往往說明談話已經到了重點。
「你得證明你自己，『國王選擇他的大臣，大臣也在選擇他的國王』這句話沒錯，可是國王在大臣之先，想要選擇國王，要證明自己有這個實力。」
「歡迎來到肯托。」
隨後，二皇子站了起來，艾斯丹緊隨其後，傭人和護衛畢恭畢敬地迎著他們，卡托森馬依然微笑，將他們送出門口，從始至終，二皇子一言未發。
當二皇子和艾斯丹的身影漸行漸遠，卡托森馬的全身開始顫抖起來，和煦的笑容變得猙獰，他拿起桌上的碗碟，狠狠地扔到地上，花瓶，桌椅，一片狼藉，碎片扎到傭人和護衛的手上，他們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卡托森馬一句髒話也沒有說，只不過瘋狂地到處亂砸，但砸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碗碟，那些藝術品都價值不菲，當便宜的東西都被砸得稀爛，地上也鋪滿了殘渣，他才停下來，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雙眼通紅如同發狂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