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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怒火

  第507章 怒火

    順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八,帝崩於重明宮。


    諡號定為“桓”。


    辟屠服遠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國曰桓。


    桓帝在位期間,西戎歸服,翰裏罕漠讓於大乾版圖。算得上開疆拓土。而收歸燕南,則算“服遠”。


    最初朝議禮部擬的諡號為“孝”、“貞”。


    五宗安之曰孝,慈惠愛親曰孝,協時肇享曰孝,秉德不回曰孝。


    清白守節曰貞,大慮克就曰貞,不隱無屈曰貞。


    前者的奏章給鐵慈直接扔下了金殿。群臣凜然。


    後者依舊被鐵慈給否了。


    雖然是美諡,但著重於個人品行,對帝王真正需要的文成武功之治毫無助益。


    她不要父皇千秋之後,史書和人言評判裏,對他的傀儡生涯有任何聯想。


    群臣俯伏於階下,最終默認了新帝定下的這個“桓”字。


    新帝將屬於自己的開疆拓土功績讓於先帝,是彌補也是孝心,千秋之下,終有定論。


    桓帝廟號仁宗。


    仁宗棺槨於二十七日奉靈之後,移柩於景山昭元殿。等待三年後再葬入皇陵。


    順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十,新帝於承乾殿柩前即位。年號至明。


    至高天意之下,但見光明。


    同年十二月初九,遼東出關永平,宣布自立,定安王稱帝,國號大奉,年號顯聖。以雷山山脈周邊八百裏為界,駐紮重兵,和大乾從此二分天下,勢成兩國。


    ……


    汝州城郊三十裏。


    大雪之中,隱約可見高低起伏的山坡,和山坡下幾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屋子,從屋頂殘破的茅草來看,應該是獵戶臨時落腳的小屋,廢棄了很久沒人住了。


    此刻小屋子裏卻不斷傳出悶悶的咳嗽聲,窗前亮著暗淡的燭光。


    有人從雪地裏走來,靴底咯吱咯吱作響,步子卻很穩,因為小心翼翼端著一碗熱湯。


    她小心地敲門,敲門聲細聽來也有節奏。


    門吱呀一聲打開,朝三站在門口。


    屋子裏很簡陋破敗,隻點著一盞油燈,卻沒有人。


    朝三接過藥碗,繼續往裏走,推開看起來完全土牆的門戶,熱氣和光亮頓時撲麵而來。


    靴子陷在柔軟的深紅地衣之上毫無聲息,四麵的牆壁和用來掩護的土屋完全不同,青磚砌得細密,鑲嵌著獸形黃銅壁燈,燈芯不是油,是碩大的明珠。


    通道盡頭,高高低低站著幾十個人,將不算小的空間堵得水泄不通,隻能隱約聽見咳嗽聲從人群中央不斷傳來。


    慕容翊在溫暖的室內,靠著軟榻,披著大裘,榻下還一頭一尾放著兩個火盆。


    他看起來瘦了許多,顴骨都突了出來,眼窩則深深地陷了進去,臉色如雪,火盆的暖光也映不上半點血色。


    長指按在卷宗之上,點在地圖的某個位置。


    “大司馬次女明日出嫁,屆時府中賓客眾多,是混進去的最好時機。丁組在之前的大司馬府邸改造工程之中已經扮作工匠進去了幾個,到時候裏應外合……沒別的要求,就是殺人。”


    “當日府中來客非富即貴,告訴他們,什麽都不用管,派係、傾向、關係……都不用理會。隻要看見衣朱腰紫的就殺,位置越高,越受禮遇的,越要殺。”


    有人應聲,領命而去。


    “大司馬為人謹慎,護衛極多,如果不能第一時間殺了他也沒什麽。甲組,你們到釘子胡同附近守候,將胡同前後紮口,大司馬當日一定會去那裏一趟。”


    姹紫忍不住問:“為什麽?”


    女兒出嫁,何其繁忙,怎麽還可能在當日外出。


    “因為他這個受寵的次女,其實是個外室女,生下來就被抱回家,養在大夫人膝下。而此女之母,那個外室,據說極其美貌,多年受大司馬寵愛而不衰。親生女兒出嫁,她卻不能露麵,必然是要傷心哭泣的,而我們長情的大司馬,也必然是要親自去撫慰一趟的。”


    慕四恍然道:“難怪當初明明是大司馬次女美貌名動汝州,大王卻打算將長女賜婚給你,原來……”


    慕容翊微微抬眼,慕四閉嘴。


    一路奔回遼東,路上艱難磨折不在話下,更不要說慕容翊那一路熬煎,幾次瀕臨死亡,令慕四等人痛徹心扉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因那震驚、佩服、憐惜等種種心緒,而更加沉默順從。


    “解決掉大司馬,不要停。屆時必定全城搜索,汝州都督必定要一日三次進宮稟報,聽聞大王最近身體不佳,性情暴躁,也必定會催索不休,汝州都督焦頭爛額,疲於奔命,他的府邸和公署離王宮都不近,所以他有可能抄近路……”慕容翊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後定在了某個點,一點。


    有人提出疑問:“殿下,那裏人群密集,有府邸也有民居,並不是個適合埋伏的地方……”


    遼東王已經自立為帝並登基,登基當日就昭告了天下慕容翊的“大功”,並立他為太子。


    不過這位皇太子也未曾出現在自己的冊封大典上就是了。


    “叫我主子。”


    “……是,主子。”


    “那裏有個露天路邊土地龕,香火頗盛,日日煙氣繚繞,信眾往來不絕。時常堵路。”慕容翊淡淡道,“土地龕後,有個可留藏一人的空間……派甲組最好的刺客去。”


    “是。”


    又一群人領命而去。


    “王宮以西十五裏,有座假山名園,知道嗎?”


    “知道,遊客眾多。”


    “那園子裏最大的假山,炸了它。”


    “是。”


    又匆匆走了幾個。


    “繡衣使藏在附廓縣的百官密檔,調取出來,最快速度抄寫一份,給當事人每人府中送一份去。”


    “是。”


    一群人快速離開。


    剩下的人還在等著自己的任務。


    慕容翊打開一卷新的地圖,還沒開口,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越咳越急,越咳身子越彎,在場無數人眼睜睜看著,神色憂慮,卻不敢上前。


    上一個上前的人曾被抽了十鞭子。


    朝三端著已經變涼的藥碗,咬緊了牙,慕容翊議事的時候,他連催問喝藥都不敢。


    慕容翊咳著咳著,一直咳到頭抵住了被褥邊緣,不動了。


    屬下們麵麵相覷,沉默低頭。


    朝三手在抖。


    慕四快步上前來,將地圖往慕容翊手中一塞。


    驚動了慕容翊,他胸腔裏發出一聲拉風箱一般的長長嗡鳴,讓人擔心這一瞬間會不會倒不過氣來就此斷絕。


    好在下一刻他終於抬起了頭,臉上因劇烈咳嗽而顯出幾分血色,眼眸含著一點水色,因此越發波光瀲灩,邪氣微生。


    這樣的慕容翊讓人不敢直視,慕四別過眼去,脖子上梗起青筋。


    “……這裏、這裏……還有枯兒井這裏……”慕容翊繼續道,“最有可能的幾處定安王密衛所在地,務必找出來搗毀……”


    “主子,目標有點多,很難兼顧,還容易打草驚蛇。”


    “我這裏有份計劃,可以試探出到底是哪處。派丙組去做。”慕容翊遞過一張紙。


    丙組一個領頭的英氣女子上前雙手接過,看了慕四一眼,慕四轉開眼光。


    女子自失一笑,率領部下離去。


    “朝三。”


    “屬下在。”


    “現今汝州皇商,基本都是咱們家的對吧?”


    “是的主子,雖然改頭換麵無數次,都不姓孫,但其實都姓孫。”


    “以上事端發生後,下令王宮斷供,所有送進去的物品食物統統下毒。”


    朝三:“……是。”


    “王宮會立即尋找新的皇商,會有很多人撲上來獻媚,誰獻媚,就殺誰。”


    “是。”


    “負責宮中采買的禦供司那群太監,有的我們有他們的把柄,沒有把柄的製造把柄,務必要讓他們選什麽,什麽出問題,用哪家,哪家就倒黴。”


    “是。”


    “繡衣使不是已經被他收回去了嗎?借著群臣秘密被威脅之事,聯係一批我們之前就有聯係的中下層官吏,借此亂象,集體呼籲上書裁撤處理繡衣使。”慕容翊沒有表情地笑了笑,“要求陛下罪己並處理煎迫百官、殘害忠良的繡衣使主。”


    “……是。”


    新任繡衣使主,也曾是繡衣使中的高層。


    卻很快就要下場淒慘。


    被搬動的石頭,終將砸了自己的腳。


    背叛的人,慕容翊不會允許他活下去。


    室內明珠光纖柔和,每個人臉色卻都青慘慘的。


    汝州,也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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