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懷疑你在搞事情(三更)
第42章 我懷疑你在搞事情(三更)
鐵慈在屋中聽見了外頭的人聲,心頭一緊。
李縣丞這是大搜全城嗎?鬧這麽大動靜?這麽快就搜到扶春樓來了?
原以為這麽吵擾,飛羽一定會很快進來,帶她去躲避,然而飛羽卻沒有出現。
鐵慈皺起眉。
是出事了嗎?
她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藥,效果很好,但是可能有麻藥成分,身體麻木不能動。
一隻手有傷,現在隻剩下右手可以動。
她伸手摸索,在被子下果然摸到一點凸起,狠狠一按。
床板翻轉,她在翻轉的那一刻抓住床邊,沒讓自己跌下去。
她現在的傷勢,跌下去傷口崩裂就完了。
現在她已經轉到床的背麵,底下一片漆黑,她鼻端嗅見泥土的腥味,還有種隱約熟悉的味道。
隨即她又感覺到了一點微風,這讓她有點詫異。
青樓經常會遇見大房來抓人,為了讓嫖客們嫖得安心,沒有後顧之憂,很多青樓姐兒們的房間都有暗道,最方便的自然就在床下。
鐵慈雖然久居深宮,但身邊有個萬事通的赤雪,自然清楚這些。
隻是這種暗道,一般都隻是挖個能藏身的地方就行,身下的這個,卻好像空間不小,還通風。通風就應該有出口。
這念頭一閃而過,鐵慈沒有多想,她閉上眼睛,默念口訣。
師傅當年曾為她打通奇經八脈,助她修煉真氣,但是當時為了爭皇太女位,進行得比較倉促,事後師傅說當時她經脈貿然承受巨力,留下了隱患,但是不能確定這隱患到底多大,將來會造成什麽後果。師傅因此教了她一套逆行真氣修煉法門,讓她在經脈出現嚴重淤塞並無法解決的時候,再修煉這道法門,嚐試衝開被堵塞的穴道。
師傅當初給她法門的時候,再三囑咐,若非生死之境,情況嚴峻,絕無一線希望,決不可修煉。因為這法門師傅也沒修煉過,不知後果,一旦出現什麽問題,師傅也無法破解。
按說此刻未必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鐵慈卻是個大膽的,她不喜歡眼下這種全身失控的感覺,自幼的境遇,讓她最憎恨“不自由”,無論是精神,生活,還是身體。
外頭隱約有了動靜,有人破門而入。
鐵慈倒行真力,她苦修多年的雄渾真氣,沿著一道未曾開拓過的細細經脈,倒衝那處大穴。
便如巨龍擠入細細軟管,帶來的撕裂般的劇痛常人難以忍受,像千萬把魚鱗刀,在經脈裏不斷狠狠摳挖,仿若淩遲,所經之處血肉模糊,再被真力強力修補,經脈不斷綻裂再不斷合攏,留下無數肉眼難見的魚鱗痕。
這不熱的天氣,鐵慈額頭上的汗嘩啦啦地冒出來,再劈裏啪啦滴落在泥地上。
鐵慈甚至不敢顫抖,怕床板發出聲音,她的手指狠狠摳進堅實的木料之中,指尖迸血,再將那一片木料都染紅。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響,衝進來的人在搜查。腳步聲已經近了床邊。
鐵慈閉著眼睛,全身忽然猛然一抖,體內那處轟然一聲,巨浪翻卷,衝堤而過,再倒湧而回,化為無數細流,溫柔地撫過傷痕累累的河床。
鐵慈睜開眼。
黑暗中隱約細微金光閃過。
這一霎,她眼前忽然出現虛影,像是個手掌的影子,然後消失不見。
她一怔。
黑暗中怎麽能看見這個?這手掌影子又是哪裏來的?
忽然頭頂響起砰砰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拍床板,在試探床板下有無機關。
鐵慈渾身一緊。
對方很有經驗。
那人一拍之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又拍了兩下。
隨即他站起身,對身後人點點頭,示意底下是空間。
身後人又對外麵看,飛羽站在門外,露半邊臉,做了個眼色。
她神情似笑非笑。
還不知道青樓有這種機關,倒是這位,竟然對青樓花招這麽熟悉。
盛都年少多風流呐。
剛才找不到人,她還愣了半天,實在想不出金瘡藥裏摻了麻藥,這位還能去哪裏。
那敲出底下機關的人,為了確認人到底在哪,半跪在床邊,臉貼上床麵去聽。
飛羽臉色一變,正想要喝止,隨即想起自己不宜發聲,萬一被底下的人聽見,抬腳便踢出一塊石子。
但已經遲了。
那人的臉剛剛靠上床麵。
“哢嚓”一聲穿透聲響,木屑和布絲飛濺,一隻白生生的拳頭,忽然極其悍烈地穿透了厚實的床板、床板上的三層被褥,猛地出現在那人腦袋邊,手掌瞬間化拳為掌,一把扼住了那人咽喉!
下一瞬砰地一聲巨響,床板被頂飛半邊,厚厚的木板啪地一下,正砸在跟著往床邊來的兩人身上。那兩人驚呼一聲,滿頭的血嘩啦啦流下來。
一條人影從床板之下冒出來,坐在另半邊床板之上,手依舊緊緊扼住先前那人咽喉,將他拖起擋在自己麵前,笑道:“站住。”
其餘人剛剛衝過來,被這突然又猛烈的變故,驚得一個踉蹌,定住了。
坐在床邊的自然是鐵慈,衝開穴道的同時也勉強能動了。那隻唯一沒受傷的手緊緊扣住對方咽喉,這世上想必沒幾個人能掰得開。
她直挺挺地坐著,人僵硬,出手凶狠,語氣卻是輕快含笑的,“你們不是縣衙的人,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她一照麵就看出了他們假冒衙役。
“滋陽官差如果有你們的本事,也不會連一個殺人案都破不了了。”鐵慈手指卡在俘虜脖子上彈一彈,彈一道那人便抽搐一下,“我知道他們的尿性。要麽就知道青樓有地道直奔床下,不會四處翻找;要麽不知道,也不會想得到去敲床板。”她眯了眯眼,“你們應該來自一個比較秘密的組織,這個組織想必行事很是嚴謹。你們走路輕悄,鞋底很軟,站下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自動尋找最合適的位置,形成互為犄角互相掩護的態勢。說明你們訓練有素經常對敵你們組織的風格也想必很陰狠,因為你們的軟底靴子中間有硬物,我猜那是薄刃。”
她每說一句,周圍那些男子臉色便繃緊一分。
“以上都是廢話。我瞎編的。”鐵慈忽然一笑,“其實就一個破綻,你們都戴了麵具,衙役需要這樣麽?”
那些人一怔,都覺得腦子跟不上麵前這位。她那些話並不是瞎編,而戴麵具這件事也並不是一眼就能發現的事,他們的麵具都是特製,非常精巧,以假亂真。
半晌,一人冷聲道:“你挾持我們兄弟,欲待何為?”
“這話該我問你們才是。”鐵慈觀察著這些人的眼神,“我感覺你們並沒有想殺我,那麽你們就應該不是李堯那邊的人,你們圍而不殺,倒像對我本人更感興趣一些。但這時候出現在滋陽的組織我很難相信你們和李堯那邊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四麵的男子們眼皮都垂下來了,這位太敏銳,他們害怕自己多一個動作都會被她解讀出身份。
窗外傳來石子滾落的骨碌碌聲音,屋子裏一時靜寂得可怕。
鐵慈忽然停口,一笑,“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們退出去,不要再介入滋陽的事。我就放了你們這位兄弟,並承諾不會追究你們,如何?”
屋裏一陣靜默,窗外樹木沙沙作響。
過了一會,一個看起來領頭的男子,忽然笑了笑,道:“您很厲害我們也並不想和您為敵,不過您看起來也不怎麽值得信任,所以我們想選擇另外一種方式來談這個交易,比如,拿您的救命恩人的命,來換我們兄弟的命,並換你就此離開滋陽,如何?”
他手一揮,飛羽便踉蹌著栽進了門,身後兩把刀,緊緊架在她脖子上。
她一見鐵慈,便淒聲哀呼;“公子救我!”
她身後的黑衣人冷冷笑道:“茅公子,這位姑娘救你於危難,藏你於香樓,你忍心棄她不顧,任她香消玉殞嗎?”
鐵慈眨眨眼,道:“忍心啊。”
黑衣人:“”
“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怎麽了?既然救了我的命,說明她善良人好,希望我活下去,如果再因為她的緣故我最終還是丟了性命,那不是白救了嗎?這麽善良的人怎麽願意這樣的事發生呢?那還不如救人救到底不是嗎?我又怎麽忍心令這麽善良的人難受呢?這位兄台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黑衣人:“”
我竟無言以對。
“再說了。”鐵慈慈祥地道,“飛羽姑娘自己也說了,其實我不是她救的,也談不上是救命之恩,自然不能令我拿性命來交換。大不了將來我給她多上一炷香,每年一定記得燒紙,逢年過節三牲祭祀,想來飛羽姑娘也應該很滿意才是。”
黑衣人忍無可忍地道:“我們隻想換回我們兄弟性命!”
鐵慈:“不換。”
黑衣人們:“”
我們懷疑你是在搞事情。
“為什麽不換!”
“保命符能隨便燒了嗎?”
飛羽抬起眼,神情楚楚,一臉愕然:“茅公子,你你竟不肯救我!”
“姑娘。”鐵慈唏噓,“非不願救,實不能救也。你安心地去吧”
屋中氣氛僵凝,顯然黑衣人們也被鐵慈的不按牌理出牌給懵著了,那領頭的黑衣人下意識地便將眼光往飛羽臉上投過去。
他的眼光剛轉到一半,飛羽忽然掙紮著哭道:“妾身如飄絮,墮入風塵,本就是賤命一條,自然不值得貴人稍許退讓”說著頭一偏,就往脖子上的刀刃上撞去。
她這一撞,黑衣人趁勢作大驚狀,刀口齊齊一偏,飛羽踉蹌跌出,鐵慈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即縱身而起,飛起的時候依舊拖著偌大的人質,她看似輕巧地抬手一甩,人質就被甩了出去,正擋住最前麵的黑衣人,另一隻手則將飛羽一拖,飛羽哎呀一聲,撞入她懷中。
而鐵慈甩出去的那隻手,又閃電般一收,一個圓轉如意的圓,吐出去的人質又拽了回來。
一進一退間,她和飛羽配合得天衣無縫,等到那些人反應過來,飛羽已經到她懷中,人質還是在她手裏。
然後鐵慈冷冷道:“退出去!”
黑衣人們這回很乖,什麽話都沒說,立即退了出去,片刻之後下樓聲起,鐵慈拖著人質走到樓邊,看見幾條人影翻驚搖落,沒入樹蔭中不見。
她側頭看了一眼身側人質,那漢子額頭沁出汗來,慢慢地咬緊腮幫。
在他齒關合攏之前,鐵慈忽然伸手一推,道:“滾罷!”
那人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跌下二樓,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惶然抬頭看她。
鐵慈隻笑了笑,並沒理會,轉身。
她轉身那一霎,飛羽手指微微彈出,一個命令離開的手勢。
那人深深看了一眼鐵慈背影,轉身離開。
二樓上,飛羽詫然追上鐵慈:“公子,你千辛萬苦捉來的人質,怎麽就這麽放了?”
“如果我不放他走,他下一刻就會自盡。”鐵慈淡淡道,“很明顯,他來自一個規則嚴苛可怕的組織,背叛組織的下場會比受刑和死還難受。那麽既然我注定撬不開他的嘴,又何必枉造殺孽。”
飛羽怔了怔,才道:“想不到公子出身貴族高門,也這般珍惜這等賤民的命。”
“賤民也是人,一樣有手有腳,有力有誌,一樣有機會能為大乾諸業添磚加瓦,創造財富。”鐵慈淡淡道,“所以除非無惡不作,人人都該被珍惜生命。”
她其實真正想說的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都是我的臣民,少一個都是損失,我當然都珍惜。
飛羽似乎有些驚訝,眼光流轉,很是認真地看著她。
鐵慈笑一笑,心知她的想法可能和自己不一樣,但是並不打算多說。
她不是這紅塵裏操持煙火的普通男女,她是皇太女,這人間瑣屑,世事得失,都不應放置於她的人生天平之上。她心懷的該是這錦繡天下,嗷嗷黎庶,四海版圖,糧熟兵足。
站得高,就必須看得遠,如此而已。
“不過我已經確定了,”她轉首對飛羽一笑,“這些黑衣人所在的組織,以及他們的頭領,一定很不是個東西。”
飛羽:“”
當麵聽人罵自己還得笑著附和這滋味很是酸爽。
鐵慈剛才衝穴之後,牛逼不過一霎,此刻渾身酸軟,那種麻木感雖然好了些,疼痛卻喧囂起來,她勉強支撐著回了屋,找回自己的衣裳穿上,好在她的東西飛羽都收著,連配飾都沒動,鐵慈佩上她那支毛筆墜飾時,飛羽好奇地道:“從未見人把毛筆當玉佩用的,公子倒是別致。”說著好奇地要來摸那毛筆。
鐵慈便將那毛筆遞過去,道:“家中長輩送的,十分珍愛,便帶在身上。其實並不是筆,差不多也算佩飾了。”
她說得坦蕩,飛羽反而不好接了,認真看了兩眼,笑道:“玉管金毫,與公子配得很。”
鐵慈一笑收了,她這東西不是凡品,就算飛羽研究過,也未必看得出來。
這東西是師傅送的,相對好攜帶她便隨身帶著,其餘一些物事,都還藏在縣衙宿舍裏。
飛羽凝視了一會她額間的汗,道:“茅公子你且歇著,我為你準備些吃食來。”
鐵慈睜開眼,道:“姑娘不怪我方才見死不救?”
飛羽柔聲道:“自然是怪的,所以準備毒死你。”
鐵慈一笑:“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