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相思債4
哦, 反正就是那啥的章節 頭疼。
陸弘景眉間打了個死結, 一副暗愁鬱結的模樣,張思道看了,以為他是疼的, 就說:「要不,你告個罪, 回去歇著得了!」
「不必。善始善終。」
因為北戎那伙人實在太噪,兩人不得已低頭咬了一次耳朵, 說說就完,這都讓賽那逮著由頭,拿著一杯酒離座, 慢慢踱了過來。老張面朝小王,陸弘景背對著他, 所以老張先瞧見了,先覺著不好,先一步也拿著酒杯慢慢迎上去。
怎麼著?幹了一架還不算, 還想灌酒?明知道刀傷未愈最好別沾酒, 還要來這套,這傢伙就是條黃瓜——欠拍!
老張笑嘻嘻舉杯一碰黃瓜手上的酒樽, 「殿下忒有心, 我們陸千戶手上有傷, 不宜飲酒, 改天好了再請您喝一頓, 這杯下官代勞了, 先干為敬!」
「這杯是敬慶朝皇帝的!」
言外之意,除了主使節,旁人還不配喝。
這是要硬來呀!
賽那越過張思道,撿直走向陸弘景,走到極近處,親自把酒杯送到他唇邊,還附帶一句耳語:「沙場之上,兵不厭詐。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耳語完了,才是場面話:「請陸千戶滿飲此杯,祝慶朝皇帝福澤綿長。」
祝的是慶朝皇帝,你喝是不喝?不喝便是大不敬!
陸弘景唇角一翹,也還他一句耳語:「下盤練穩點兒,別又摔著了。」
語氣之誠懇、之關切,覺沒有一絲調侃在內,就好比師父叮囑徒兒,或是兄長叮囑幼弟,挑不出理兒來。
完后陸弘景從賽那手上接過酒樽,一飲而盡,把杯底一亮,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眼裡的深意。
行啊,這麼快就張羅了一個小崽子回來,當什麼養呢?比我還小了吧,這麼小都打回來囤著,憑什麼我就不行?難不成你嫌我長得不如他?想不到你口味還挺刁,偏偏愛這種粗糙的,也不嫌割嘴!
我把誰打回來養著是我的事,養便養,還非得往不堪上想,你也夠髒的。你不是長得不如他,你是長太好,都柔媚了,蛇蠍美人一般,我沒那個福分消受。天底下那麼多旁人,你和誰成了不好,非得要和我成。不論其餘,單說你是北戎小王,我是慶朝千戶,那就永遠成不了,男女什麼的,到了這兒還是其次。明擺著的牛角尖,你還要往裡鑽,是太想不開。
做情兒是萬萬沒可能的,做朋友也難,那只有一種法子了——沙場上見,看看誰落在誰手上。賽那落到陸弘景手上,那是要拿去換地換人的,陸弘景落到賽那手上,換人換地用不上,他會把他的心換出來,塞進一個自己,再填回去。
兩邊的頭頭談笑風生,手下人也受影響,多少放開一點,話雖然仍舊說不到一起,酒卻喝到一起了。
再坐一刻,老張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附耳對陸弘景說了句什麼,陸弘景又湊過去對賽那說了句什麼,然後就退了出去,留下老張頂著。
開始他還以為是老張想出的脫身之計,後來進了自己營帳,見了蕭煜,這才知道事兒是真的,老張沒編出一篇瞎話來蒙誰。
「喲呵!你怎麼上這兒來了?」三變一見著熟人就愛撒人來瘋,嘻嘻笑著湊過去,還伸手摸了一把蕭煜的臉。臉蛋冰涼,顯見是一路急趕過來的,都沒顧上拿條熱巾子捂一捂臉。
「李景隆那頭出事了,老鐵讓我來迎你。」蕭煜面沉如水,長話短說。
陸弘景也沒露出多大驚色,只淡淡對他說:「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你還跑了,關里怎麼辦?」
他不是沒聽見他的「老鐵讓我來迎你」,隔牆有耳,有些話不方便在這兒說。至交好友,心照不宣,老鐵會讓蕭煜來迎陸弘景,多半是因為李景隆那頭出的事和北戎脫不了干係,怕陸弘景折在這兒了。虎牢關的兵士們幾乎沒有不知道北戎小王對陸弘景懷著春心的,春心這東西,可保人安全,亦可陷人於險,真心掏空了,換不來人的時候,那麼動一點計謀就是意料當中的事,現在他們百十號人孤懸於北戎境內,賽那要真翻臉不認人,把其餘人等全部殺光,單擄去陸弘景,慶朝這邊能奈他何?頂多罵一句「不講信義」,開戰么,西南西北都吃緊,東北邊再打,打不打得動還另說。
「你看看今夜走不走得了。」蕭煜問他今夜走不走得了,是在放一個警告,意思是趁著北戎這邊還沒得到李景隆出事的消息,能走就走,不然,等到天明,消息走漏,誰也走不了了。
「嗯,我試試。」
他說試試就是試試,並沒有十全的把握,老鐵讓蕭煜來,一面是提醒,另一面是讓他配合他試試。
怎麼試,只能從陸弘景自己身上下手。他患有一種特別奇怪的病,素常瞧著沒事,但逢著發高熱,必定發作,一發作便是好一番折騰,折騰過後,人都要瘦幾斤。也即是說,三變人看起來滿齊整,但一發高燒就要完,不完也好不到哪去。
這病症,賽那清楚,北戎境內的醫者沒有一個能醫他這病,這情況,賽那也清楚。
早晨比試一番,三變半條手腕血肉模糊,午間又喝了不少酒,說是起了炎症故而引發高熱,那就十分說得過去了。蕭煜的配合,就在於給他一顆誘發高熱的葯,這葯藥性有限,頂多維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藥性退去,人還是那個人,不會致死。但這裡邊有個難題:發著高熱的那一個時辰,怎麼熬?怎麼才能把高熱圈在一個合適的範圍之內,別讓它真把那難纏的病症引出來。
難題有解無解,陸弘景和蕭煜一個樣,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這是賭命的事,就他們倆知道,除此之外,誰也不能告訴,不然那伙人一準別不住勁把各種心事都堆到臉上,辦不成事還要拖後腿!
半個時辰之後,賽那先過來看了一趟,見到陸弘景燒得人都發白了,他一張臉也跟著白。醫者已經進來探過脈象了,說是高熱引起的肝陽暴亢,須得牛黃二錢、東珠粉末三錢,冰片若干、白象若干,田蕪若干,附子若干,配合入葯,不然命不久矣。其他還好說,白象和田蕪產在慶朝西海,海禁之後多年不見蹤影,真捨得花大價錢也不是沒有,可急切之間上哪去尋摸這東西呢?
龍湛守在床前,拿一條巾子投入一盆溫水當中,迅速撈起絞乾,輕輕覆在陸弘景的額上。沒用,還是燒得一片滾熱。
北戎小王來得不如他早,他老大一坨人阻在床前,他只好守在床尾。營帳內有北戎特製的巨燭,燒起來亮如白晝,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如紙片一般不詳的面色,讓床頭床尾兩個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賽那,他是想留他的,自別後,多久沒見了,匆匆一面往往都是隔河相望,再沒有機會像從前那樣瘋跑瘋玩心無芥蒂地說掏心窩子的話了,再沒有機會一起坐在參天的松木上看穹頂偶然掉落星星了……
身份真該死,可身份不能選,從哪個肚子里爬出來也不能選,所以他們還沒開始就已經錯過了。
陸弘景那張紙一般白的臉從賽那的瞳仁一直擴展到了腦子和心,腦子和心都是相當柔軟的物事,特別容易有傷痛,尤其是碰上這個人,傷的痛的都數不清了,他沒別的法子,只能放他回去。
蕭煜一手定著裹成了粽子的陸弘景,一手握著韁繩,兩邊人馬匆匆別過,賽那目送良久,那頭海東青從他肩頭飛起,一路跟了過去。
陸弘景選槍,賽那也跟著選了槍,還不是一般的槍,那槍比陸弘景的滾雲還長、還沉,槍頭上帶著勾刀,不像平常用的槍,倒有點兒像馬刀,這麼長的傢伙,用在近身對戰上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原來他要給他看的東西就是這個,這把馬刀一樣的槍。可能還要給他看他的戰力,看他有那個能力贏他,即便他選了這種在近身對戰當中吃力不討好的兵器,還是有能力贏他。這場比試更像是獸類當中剛長成的小獸,急於向實力遠勝於自己的同類亮爪,有點兒驕傲又有點兒撒嬌,打得贏你是驕傲,打不贏你就是撒嬌。
看這嬌花一樣的北戎小王輕輕鬆鬆攥起那把槍,慶朝這邊的將士們都有點兒身在夢中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看到一朵小白花刷地露出一嘴鋼牙!
說是點到為止,賽那卻一出手便是殺招,人還遠在丈八開外,手上的槍已經遠遠扎到,刷刷刷幾槍,全面封堵陸弘景的進路和退路,一點沒有點到為止的意思。
陸弘景左手使不上勁,動作有點兒懶洋洋的拖沓,一點不似他往日的靈活利落。
老張等一干慶朝將士,心都在喉根那兒呆著呢,陸弘景慢了一個板眼,多少顆心都朝嘴外拱!
——這個野東西!成心的吧!
專門盯著陸弘景的左手打,兩桿槍「鏗」的一下撞在一起,陸弘景便要微微蹙眉。野東西步步緊逼,眼看就要一槍挑到他面門,他面不改色地朝後一拗,人生生拗成一張滿弦的弓,而後單手握著滾雲就地一點,飛身彈起,一個掃堂腿,覷著野東西一踉蹌的空當,一槍格到他脖子邊上,劃出一道淡淡血痕。變數來得太快,不論是慶朝還是北戎都傻住了,過了一小會兒,慶朝那邊轟然迸出一聲「好!」。
點到為止,這就點到了,也該收手了,誰知那賽那眼裡戾光一閃,竟然挺著槍又殺了過來!這是殺紅了眼,連自己也收不住了。陸弘景是真沒想到賽那的「點到為止」居然不算數,後背心大開著,根本來不及回身防護。慶朝的兵士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多少顆心幾乎隨著一聲驚叫脫嘴而出——當心!
千鈞一髮之際,一條人影從側邊閃進了戰圈,一撲撲向賽那,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這一撲上,賽那全身心都在扎出去的一槍上,沒提防側邊過來的這一撲,然後他被那條人影撲得飛了出去,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才終於到此為止。